作者:木沐梓
第32章
温芙在盥洗室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外面传来说话声,等她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发现亚恒站在门外正和另一个巡查所?的?同事说着什么。听见开门的?声音,亚恒转过头,他和那个同伴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走过来递给她一身干净的?衣服:“公馆花匠的女儿和你差不多高。”
温芙愣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谢谢。”
“抱歉。”亚恒突然说。
“为什么向我道歉?”
“我应当保护你。”
“没有人伤害我。”温芙说。
“瓦罗娜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施救很?及时,她只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亚恒看着她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除此之外呢?”温芙冷静地问。
亚恒顿了一顿:“但瓦罗娜夫人坚持认为是你在她的?茶杯里下毒,并准备提出控告。”
画室的?学生都被赶回去了,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巡查所?已经调查了画室的?茶水间,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下毒物?。那?杯被瓦罗娜夫人用过的?茶杯已经摔成了碎片,里面的?茶水打翻了,即使是医生也?很?难再从那?些茶叶渣里检查出什么。
这些情况对温芙来说都很?不利,除了穆勒,她是今天唯一一个?去过茶水间的?人,瓦罗娜夫人的?茶也?是她亲手送到办公?室的?。
“或许没有那?么复杂。”亚恒安慰道,“如果瓦罗娜夫人不追究,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得到瓦罗娜夫人的?谅解和寻找真相相比,似乎也?并不容易多少。
温芙来到休息室,她第一次见到瓦罗娜就是在这儿?,那?天她准备为对方画一幅肖像。后来阿尔贝利接替了她的?工作,现在那?幅基本上已经完成的?画作正放在画架上。画布上的?女人高贵典雅,她半倚在那?张天鹅绒的?沙发上,姿态慵懒妩媚。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温芙转过身,才发现阿尔贝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他是怎样在众人面前吼她的?,此时他那?双蓝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很?难叫人对他心生恶感。
温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转而问道:“瓦罗娜夫人醒了吗?”
“你想?要见她?”阿尔贝利委婉地规劝道,“我想?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夫人大约不会愿意见你。”
“如果我不能见到她,那?么我下一个?要见的?或许就是审判庭的?法官了。”
“或许你可以请其他人来。”阿尔贝利说。
“你指的?是谁?”
“比如里昂。”
阿尔贝利好心地建议道:“这件事情发生在画室,你是他的?学生,如果他愿意替你说情,那?么瓦罗娜不会为难你的?。”
温芙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觉得他会愿意替我说情?”
“他很?看重你。”阿尔贝利说,“我相信他会愿意为你出面说情的?。”
温芙对此不置可否,她在休息室外坐了一个?下午,直到瓦罗娜从休息室出来,在仆人的?簇拥下准备坐车回到男爵府。
温芙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于是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瓦罗娜夫人!”
可惜那?位高贵的?夫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从她身旁走过,甚至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温芙一路追到庭院里,在仆人们的?阻拦下,眼?睁睁看着对方即将?跳上马车,她只能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夫人,请您相信我,我不知道那?杯水里为什么会有荩麻草!”
瓦罗娜弯腰登上马车的?身形微微一顿,她一脚还踩在车蹬上,转过身微微皱着眉头朝她看了过来。她侧身和身旁的?女仆说了句什么,没一会儿?,那?位女仆走向温芙走了过来:“夫人请你过去。”
温芙深呼吸了一下,随后穿过草坪分开两旁的?仆人,在众人虎视眈眈地监督下走到了马车旁。瓦罗娜已经坐在了马车里,她隔着车窗居高临下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温芙:“我说今早那?杯红茶里的?荩麻草不是我放的?,请您相信我。”
瓦罗娜:“如果不是你下的?毒,为什么你能说出它的?名字?”
“我见过荩麻草中毒的?病人,”温芙看着她说,“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药物?,只有服用过量才会产生反应。”
“比如说?”
温芙想?了想?:“因为窒息产生的?喉部灼伤感,胸闷,浑身无力。”
瓦罗娜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胸口,不过很?快她就放下了手,冷笑一声:“医生都没有诊断出那?杯红茶里究竟被下了什么,你还敢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等着上审判庭吧!”
瓦罗娜说着便傲慢地转开头,不再多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的?车夫离开。温芙站在草坪上,目送着男爵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公?馆。
亚恒走上来,站在她身旁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
“嗯。”温芙漫不经心地应道。她的?语气?很?难叫人听出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亚恒于是低下头,他忍不住问了和瓦罗娜夫人一样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那?杯茶里的?毒药叫什么?”
“我不知道,”温芙小声地回答道,“我骗她的?。”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亚恒惊讶地看着她,但又觉得她干出这种事情来一点都不叫人意外,这让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些症状呢,也?是你胡说的??”
“那?倒不是。”温芙说,“但一个?人吐完总会有些症状的?。”
“可是你骗她有什么用呢?”亚恒说,“她只要去问一下医生,就会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说医生也?不能肯定茶水里下了什么毒吗?”温芙舔舔嘴唇,“那?么他们就不能肯定我说的?不会是真的?。”
亚恒依然不明白:“就算她相信了你说的?,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次,温芙沉默了一会儿?,她过了片刻才说:“你觉不觉得瓦罗娜夫人中毒后的?反应有些奇怪?”
亚恒听了这话一愣。
温芙低声说:“和被人下毒相比,她似乎更在意我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大失颜面这件事情。”
在瓦罗娜夫人回到男爵府的?第二天,温芙收到了来自巡查所?的?传讯,瓦罗娜控告她意图谋杀。
这控告本该更早一点的?,说实话第二天她才收到传讯,已经够叫人意外的?了,但也?说明了昨天在马车旁说的?那?些话,对瓦罗娜的?确造成了一些影响。
来到巡查所?后温芙被带到一间安静的?小房间,大约因为她是鸢尾公?馆的?学生,巡查所?的?人并没有过多的?为难她。年轻的?执政官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因为证据不足,也?并没有将?她扣压在这儿?,不过这段时间她将?不能离开王城,如果调查有进展他们会随时找她。
温芙回到大厅靠墙坐在角落的?长凳上,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儿?,巡查所?比她想?象中热闹,大厅里坐着许多人,有人拿着传讯单正和负责登记的?执政官争吵,也?有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巡查队员正在交班……中午的?阳光中浮动着微尘,带着油画的?质感。
亚恒和他的?叔叔赛里奥尔一块从另一间办公?室走出来:“您就送到这儿?吧。”
“好吧,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找时间回去看看,你父亲说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我会的?。”
赛里奥尔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泽尔文殿下已经离开很?久了,现在或许是个?把?你重新调回蔷薇花园的?好时机。”
亚恒沉默不语。
赛里奥尔于是叹了口气?:“你真得打算一辈子都待在巡查所?了吗?看看那?些已经失去荣光的?家族,如果不是因为你姓加西亚,谁会把?你放在眼?里。你想?保护这座城市,可是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可能连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亚恒听见他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厅的?角落。温芙穿着一条红蓝相间的?裙子,阳光斜照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与这热闹的?大厅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我会考虑您说的?。”亚恒最后这样回答道。
他的?回答令赛里奥尔感到满意,他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目送他走到大厅的?角落,坐在长凳上的?女孩抬起头,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很?相配,赛里奥尔觉得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主要是源于亚恒低头与那?个?姑娘说话时一闪而过的?温柔神色。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离开前女孩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两个?人一块走出了巡查所?的?大门。
回去的?路上,亚恒对温芙说道:“我找人帮忙查了有关?阿尔贝利的?过往资料,他没有参与过赌博的?记录,应该也?没有背负外债。不过……”
温芙:“不过什么?”
亚恒欲言又止:“不过他的?记录中有一条提到他几年前曾与一名贵族少年有过情感上的?纠纷,对方指控他诱骗自己私奔。”
温芙停下了脚步,他们两个?站在街边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温芙才又出声问道:“后来呢?”
亚恒:“后来事情不知道怎么解决了,对方撤回了对他的?控诉,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他说完之后,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女孩,忍不住问道:“你怀疑他吗?”
“昨天下午,他又单独去拜访了瓦罗娜夫人。”温芙说,“有些过于慇勤了,不是吗?”
许多人都听见了她昨天下午在庭院里说的?那?些话,但她相信只有那?个?真正下毒的?人才能听懂她说了什么。
“你能让瓦罗娜夫人无意间得知这件事情吗?”过了一会儿?,温芙忽然问道。
亚恒显然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位夫人并不一定会相信这空穴来风的?传言。”
“昨天之前或许如此,”温芙说道,“但猜忌一向是爱情最大的?敌人。”
第33章
温芙的猜测没有出错,没过几天,巡查所就来信告知瓦罗娜夫人撤回了对她的指控。
这件事情?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迅速落下了帷幕,简直叫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收到撤诉信的当天下午,阿尔贝利走进空无一人的画室,他脸色铁青地站在温芙的面前,等她从画布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神情?,挤出了一个假惺惺的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相信我,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温芙握着手中的画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画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他,阿尔贝利的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随后他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画笔,扔到一旁:“我想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那些关于我的谣言是从何而来的。”
温芙坐在画架后的高脚凳上,她手里的画笔被他扔了,于?是她只?好?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你指的谣言是什么??”
阿尔贝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让瓦罗娜夫人以为是我在她的茶里下毒!”
温芙无辜地申辩道:“我只?是告诉她,我怀疑那杯茶里被下了荩麻草。”
“去他的荩麻草,根本就没有这种?药!”阿尔贝利忍不住低声咆哮起来,他朝她逼近了一步,“你还告诉她我喜欢男人!”
“哦,”关于?这点,温芙倒没有否认,她只?是无所谓地冲他笑了笑,“就像你造谣自?己是画室里最优秀的学生,从而把替瓦罗娜夫人画画的机会从我手中抢走那样吗?”
阿尔贝利的脸色白了又红,他挺直了腰,故作不屑地对她说:“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温芙讽刺道:“可几天前你还告诉我,里昂先生非常看重我,劝我请他去瓦罗娜夫人面前替我说情?。”
阿尔贝利冷笑道:“的确是我太好?心了,我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
温芙嗤笑道:“你只?是接受不了在里昂眼里我比你画得更好?这件事。”
“闭嘴!听听你在说什么?吧,你对自?己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阿尔贝利如同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突然间炸毛跳了起来,终于?完全抛弃了往日的伪装,“你根本没有资格留在画室!”
“那么?谁有资格,你吗?”温芙坐在高脚凳上,怜悯地注视着他,一边加快了语速说道,“里昂知?道你喜欢男人吗?他知?道你不惜去迎合一个和他暧昧不清的女人,商量好?演一出假装中毒的好?戏,来一起诬陷他的学生,只?为了确保自?己获得一个替公爵画画的机会?”
“够了!”就像一个衣不蔽体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扔在了人来人往的广场,阿尔贝利在她挑衅的目光下失态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想要以此制止她再说下去,“你懂什么??你以为那个女人就是真心爱他吗!她也?只?不过是想要借此威胁他替自?己画一幅画!”
温芙纤细的脖子?在他收紧的手指下很快泛起红痕,轻微的窒息感使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可她的唇角却带着讥嘲,缓缓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
阿尔贝利悚然一惊,他掐住她脖子?的手臂僵持住了,他脸上狰狞暴怒的神色在一寸寸回转过去的时间里,渐渐凝结成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绝望。
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画室的门框旁,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但从他阴沉的神色间可以看出,想必没有错过多少。
“不……”阿尔贝利慌乱地松开了掐住温芙脖子?的手,在女孩剧烈的咳嗽声中慌不择言地试图解释道,“请您相信我,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温芙在不受控制的咳嗽声中听见这句话时,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