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
沈珏看着这样的白玉安半晌,细腻的白净皮肤与这脏污的牢房格格不入,白色囚衣在她身上总是有股子凄艳。
好似是被雨打落在污泥里的白玉兰一般脆弱无辜。
见她一动不动,唯有睫毛不停颤动,让人知道人还是活着的。
沈珏低头沉默的看了白玉安一会,才低声问他:“怎么不让大夫瞧瞧?”
白玉安咳得厉害了些,身子缩在一起,好似要咳过了气,连身体都咳得发抖。
咳嗽了好一阵,白玉安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又偏过头喘息道:“我不喜欢人碰我。”
沈珏嗤笑了声,挥挥手让其余人都退下去,渡步走到了白玉安面前。
他躬身对着她问道:“你这是何意?”
听到沈珏的声音,白玉安仍旧不动,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弱,沙哑着道:“我想回家。”
沈珏心间一愣,皱眉:“死在了这牢里,你还怎么回家?”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白玉安溢出了一声苦笑,干哑的声音破碎:“不知沈首辅是会在我死在这牢里之前结案。”
没有生气的眸子看向沈珏那历来沉寂如水的眼睛:“还是沈首辅也想让我死在这牢里。”
第8章 交易
匍匐在地上的人浑身没有几处好模样,即便人成了这样子,骨子里依旧是那日站在登高楼上的晏晏如玉。
沈珏看向白玉安看过来的潮湿眼睛,心下默然,面上却浮起讥笑:“你的生死与我并无关系。”
白玉安咳了几声,扯了笑,索性将话摊开:“我还以为我与老师就是沈首辅的肉中刺。”
讽刺的冷哼了声,沈珏靠坐在白玉安面前的凳子上,垂眼看着趴在地上一身伤痕的白玉安,抖了抖衣袍下摆,声音低沉:“白编修就是这么求我的?”
喉咙处又一阵疼意,白玉安费力咳了咳,捂着胸口喘息了一会儿,才强撑着身体跪坐着:“沈首辅一定看过我递过去的信了。”
说着白玉安的眸子费力看向沈珏:“若是沈首辅愿意替我送信,放过老师平安归乡,对沈首辅半点影响也没有。”
指尖摩擦着手上的玉扳指,沈珏沉眉抿唇良久,才看着白玉安淡淡嗤笑:“想不到我们清正的探花郎,也会为了救自己的老师做伪证。”
说着沈珏俯身靠近白玉安的脸,那张脸未有那日醉后的微醺勾人,可那血色在他唇角眉间却是惊心动魄的好看,脆弱的想要让人揉碎他。
这张脸雌雄莫辨,如今看起来也跟个女人似的脆弱,怪不得他对他有几分痴迷。
“我以为我们探花郎会刚正不阿,誓死也不会低头的。”
修长指尖勾起白玉安脸颊边上的一缕细发,微微幽香散开,他的眸子审视且意味深长:“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沈珏的呼吸扑到白玉安的脸上,竟让白玉安又想起那日的羞耻场景来。
她的脸色一变,微微后仰了些,瞪眼看向了沈珏,又是那派清高:“沈首辅明知我与老师无罪,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朝野议论吗。”
“叛国这样灭五族的大罪用在一个忠臣身上,沈首辅的良心何在。”
沈珏觉得白玉安单纯的有些好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高高在上的看着地上的白玉安淡淡道:“既然白编修依旧如此烈性,又求我做什么?”
“我只是秉公行事,今日就到此吧。”
沈珏说完腿一抬,转身就要离开。
白玉安没想到沈珏这般冷酷,冷酷到半点余地也不留。
明明只要让老师归乡,他一点损失都没有,他却还是不愿放过老师。
咬了咬牙,白玉安连忙伸手扯住了沈珏的墨色衣摆,白玉手掌撑在地砖上,仰头看向沈珏,喘气几声才费力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老师?”
顿了步子,沈珏低着头看着一脸惨白的白玉安,看他扯着他都费力,面上却仍旧是一脸倔强,连求个人都不会。
视线落在衣袍下摆的那只细白的手指上,染了血色的美玉愈加好看了些,他负手盯着白玉安,抿紧的唇总算开了口:“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不过白编修总得表示些什么。”
白玉安仰头看向沈珏,头脑发晕,身体滚烫,却咬着一口气问:“沈首辅要我表示什么?”
那张脸懵懂又冷漠,却正是沈珏喜欢的样子。
他重新慢条斯理的坐在椅子上,躬身靠近白玉安,两人相隔不过几指的距离,甚至于呼吸交融。
两人相隔的着实有些进了,白玉安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沉沉凤眸竟生出了几分慌乱。
她的手不由撑在身后想要离他远些,可才刚一后仰了些,沈珏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领子,又用力一带,她便往他身上靠得更近,甚至于倾身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身体前倾的惯力让她不自觉伸手往前一撑,等她反应过来时,竟发现自己正撑在沈珏的膝盖上,她脸色一白,连忙难堪的收回手。
这一幕与那夜何其相似,即便过了两月,白玉安还是不能忘记那种羞辱。
沈珏那双滚着莫名情绪的黑眸让她感到异常难堪,就像是被他赤裸裸的羞辱着。
白玉安的眼里渐渐染了愤怒,甚至于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要做什么?”
沈珏淡淡看着白玉安那张惊慌的脸,闻着那淡淡冷香道:“白编修不是问我怎样表示么?”
他垂眸看向面前那张微张的嫣红唇畔,又看向那双眼尾发红的眼眸,清澈眉宇间好似洒了烟雨青山,即便酿了场雨,在沈珏看来也不过是和风细雨,对他起不了任何伤害。
越看便越想占有他,沈珏声音沉沉,沙哑中有些引诱:“正好我住处旁有个空出来的小宅院,白编修不若搬过去住?”
白玉安一愣,甚至于忘了此刻暧昧耻辱的姿势,她不解的看向沈珏:“我不明白沈首辅的意思。”
沈珏勾唇笑了下,松了手上力道,看着面前那脆弱的娇小的身体又跌落到地上,躬身前倾道:“我那住处着实冷清了些,不知与白编修做了邻里,是否能热闹两分。”
又漫漫道:“若是白编修答应了,让王太傅安身归乡养老,自然不在话下。”
白玉安撑在地上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实在不明白沈珏的意思,这交易未免太儿戏了些。
她甚至已经做好顶替所有罪责的准备的。
总之是她得罪了太后,太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想要开口问他,却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一趟厉害。
身体的滚烫即便在阴冷牢房里也半分消解不了,她不过强撑力气与沈珏对峙罢了。
好不容易这一趟过去,白玉安正想要说话,身体却忽然被一人打横抱起,她脸色一变,惊惶之下竟说不出话,头脑中一片空白。
她反应过来忙羞怒道:“你放我下来!”
看白玉安这随时要死的样子,沈珏自然也不再惯着他,抱起人就往外面走。
守在外面的崔任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珏就先开口:“去找间屋子,再把大夫找来。”
崔任有些震惊的看着沈珏怀里的白玉安,不明白沈首辅为何竟要亲自抱着这白编修,且又是两个男子……
这般看着着实怪异,又不敢深想两人关系,连忙吩咐底下人带路去了。
第9章 尘埃落定
即便现在的白玉安是觉得羞耻的,这种羞耻就像是冷冰冰的被人嘲弄,讥讽着她的无用。
可偏偏她浑身没有力气挣扎,只能被沈珏带到了床上。
白玉安额头冒着冷汗,大口的喘着气,大夫这时走了过来,她却仍旧不配合大夫伸手。
沈珏瞧着白玉安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站在一旁也没了耐心,拽了他的手就按在床沿上,让大夫把脉。
可还没等大夫的手覆上去,白玉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子一撑,另一只手就伸过来紧紧的握住了沈珏的手臂。
看向沈珏的眼神里竟带了几分祈求。
有些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在白玉安的眼里,那双眼睛潮湿明亮,病弱又盛着春水。
白玉安眼里的慌乱与祈求不像做假。
她真的害怕大夫把脉。
可赢弱不堪的人,祈求的眼神也是脆弱不堪的,轻轻一捏就能破碎。
沈珏与白玉安对视良久,握住他手臂的力道柔软,竟扯得他有些心乱。
微微错开了眼,他终于还是松了手,沉着眉,任由着她的手伸回了被子。
旁边的大夫看着这一幕,脸上十分为难,皱眉道:“那这怎么办……?”
被白玉安碰过的手指渐渐在袖中收拢,沈珏回身只对着大夫道:“先去开几幅伤寒的方子熬了。”
大夫看了眼不配合的白玉安,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让看,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沈珏看着白玉安的眼神有些复杂,又很快恢复平静,居高临下看着被子中瘦弱的人:“现在白编修只需告诉我,答应,或是不答应。
“我可没什么耐心多等。”
“你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好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乌发间的小脸惨白,白玉安从沈珏的眼眸里丝毫情绪也看不见,那里如深潭一般,让人揣测不了他的任何心思,更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她想不通沈珏的意思,但总归听起来她也没损失什么。
咬着唇,眼看着沈珏的眼里渐渐不耐,白玉安总算咬牙开口:“我答应。”
那张脸上半分情愿也无,甚至于她还在求他,也是这样不通人情的样子。
沈珏笑了笑,弯腰凑到白玉安的耳边,吹气在她的耳后低语:“既然以后都是邻里了,那往后得空了也一并陪我用晚饭吧。”
白玉安气得快要指着沈珏大骂了,这个不讲信用的登徒子,心狠手辣阴险狡诈,难不成他是没人陪他用饭不成。
看着白玉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如炸了毛的兔子一般,沈珏不动声色勾了唇,甚至想捏捏她的脸。
那夜的触感十分柔软,不知再捏一次又是如何。
到底是克制住了,不然床上的人怕要气怒的跳起来。
他直起身子看她通红的脸颊,柔柔弱弱的病弱模样,眼睛也红通通的,说是个女人也不过分。
他扫扫衣襟,脸上又恢复了冷淡,看着白玉安道:“既然咱们白编修没说话,那便这么定了。”
说着沈珏侧头对着一边的崔任道:“这两日就让他在这养着,要真死了人,事情便大了。”
崔任自然点头,沈珏话已说完,就转身不发一言就离开。
夜里,沈珏从紫薇宫出来,守门的太监提着灯笼过来带路,沈珏却摆摆手,独自接过灯笼往白雪里去,一袭白衣猎猎作响,在寒风中犹如立在山顶的白鹤。
不远处有一行声势浩大的人正往这边走过来,华丽的轿辇四周垂下的是叮叮当当的万颗珍珠,镶嵌黄金玉石的轿柱不过是这富贵的十之一二,轿子下更是黑压压的跟了十几位宫人与太监。
这般排场,不是韦太后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