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 第45章

作者:西瓜珍宝珠 标签: 布衣生活 青梅竹马 种田文 美食 轻松 古代言情

  隔着门与她说话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人的话,是腊八粥不够甜香,留不住她吗?

  是鬼的话,那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在前夜那样好的月色里吗?

  黄嬷嬷殷切的神色又在明宝清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清楚地?知道?那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是一个摧折心肠的消息?还是一个令她痛不欲生的人呢?又或者二者皆是?

  明宝清的肩头塌了下去,她恨自己什么都没做,做得不够好,她痛苦地?想要抱住自己,但又不愿露出自己的脆弱,只是握住了自己的臂膀,深深将指甲嵌进肉里,然?后抬头望着严观,道?:“你说呢?”

  严观被她那双通红的眼一望,想起方?家与明家的遭遇,霎那间想重重抽自己一记耳光。

  她们?当然?想到过死?。

第050章 寒冬和暖信

  “但她还有姊妹在军中等她接济庇护啊。”明宝盈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站起身对严观,对众人道。

  “三娘,”明宝清用指尖将眼?角的泪一点点抹开, 沿着鬓角顺势将几缕碎发挽到耳后?去, 她有些冷硬地说:“带小妹进?屋去。”

  明宝盈看着明宝清, 站着没动, 倒是林姨忽然回过神来?,起身跌撞了过来?,轻推了明宝盈一下, 怀中拥着的小衣小袴小脖套也都掉了下来?。

  严观瞧着那些衣物的大小, 又见?林姨

  忙不迭蹲下身拾取,也猜到了是要给明真瑶的。

  “拿到这?来?,”老?苗姨摊开一张包袱皮, 说:“都包起来?吧。”

  林姨从明宝盈身边擦了过去, 好像又忘掉了方才扑出去时想要做的事。

  “要送给明三郎吗?”严观忽然开口。

  林姨把身子?旋了回来?, 瘦瘦的人搂着大大的包袱, 像一个始终卸不掉孩子?的有孕妇人。

  “我送去吧。”严观又说。

  “真的吗?”林姨快步朝严观走过来?,眼?中神色惊喜而凌乱。

  严观点了点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拿过林姨手里的包袱, 避开明宝清那双乌沉沉的眼?, 对众人道:“再会?。”

  明宝清赶紧脱开明宝盈的手,朝蓝盼晓示意要银两, 蓝盼晓忙不迭取了银块给她,明宝清快步朝门走去, 并没有开口唤严观, 他的脚步已经自觉乖顺得慢了下来?。

  两人走在夜风里,檐下无灯, 只有一团模糊的月影,在丝丝缕缕的黑云后?挣扎发光。

  “严帅要怎么?把衣物送给三郎?”明宝清问?。

  “司农寺里寻个小官就是,”严观说得简单,“放心,小事。”

  明宝清不再问?,只说:“那总要银钱疏通的,已经让严帅费心了,不好再叫您费银子?。”

  她递出那一块细腰的十两银子?,严帅不伸手接,她就只能悬着手。

  “太多了,根本用不着这?些。”严观只能这?样说。

  “那严帅先收着,日后?再麻烦您,我也好意思开口了。”明宝清又递了递手。

  严观被她这?句话诱惑了,直到那沉甸甸的银块入了手,他才惊觉这?意味着银货两清,没有人情拖欠。

  “严帅若方便的话,替我多问?问?三郎的近况。”明宝清望着严观的眼?睛,道:“至于方大娘子?的事,严帅不必挂心。您也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分,更何况那一夜我的确在观中,我离开前也的确与方大娘子?好好地说了说话,殷大郎说我有嫌疑是不算空穴来?风,但我没有杀方大娘子?的理由,她这?一死?,于我半分益处也没有,这?一点上?,我还要多谢严帅信我。”

  他当然知?道不是她,他是看着她离开的,看着她笑盈盈地架着驴车,歪过脑袋朝那个嬷嬷挥手告别。

  严观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正要说话,明宝清却垂了眸子?,继续道:“方大娘子?的死?或真有蹊跷,但我想,其中缘由恐怕很难用律法?来?衡量判断,严帅掌管万年县的缉捕事宜,日里忙碌,若为这?件案子?多费心神,恐会?做了无用功,还会?替自己招惹无妄之灾。至于往后?会?不会?生出事端来?,我也不想杞人忧天,天崩地裂管他的,我还是想想明早吃什么?比较好。”

  她末了一句很是洒脱,但有些刻意,她始终不愿让自己露出一点恐惧脆弱。

  严观眼?底的怜惜藏在月的阴影里。

  他其实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唇舌大多时候用在刑讯逼供上?,惯性使然,所以他面对明宝清的时候,总很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又会?说出些刻薄冷漠,充满挑衅意味的话。

  严观顺着明宝清的话末,谨慎地问?:“那你想好了吗?”

  “嗯?”明宝清疑惑了一瞬,面上?的悲哀被驱开了一点,但根本笑不出来?,只是语气稍微轻快温暖了些许,道:“小妹磨了芝麻盐,明日一早要烙饼吃。”

  小毛驴的脑袋一直在严观胳膊上?拱来?拱去的,他想专心听明宝清说话都不能够,推开这?蠢驴脑袋它又坚持不懈地拱回来?,袖子?还被嚼进?去了,他只好吊着一只手费劲地解蹀躞上?的小袋子?。

  “这?里面是什么??”明宝清上?前一步,问?。

  “糠麸饼。”严观就一只手能用了,还得推驴脑袋,还得解袋子?。

  明宝清见?他慌手忙脚的,就伸手替他把袋子?从蹀躞上?拿了下来?。

  严观已经把袋绳扯松了,明宝清手指灵巧,取下来也不过是一息的功夫。

  但就在这?一息间,严观的心跳声悬在他耳边,吵得他整个人都懵了,在瞧见?馋驴又去拱明宝清的时候才回过神来?,重重敲了它脑门一记。

  明宝清拿了一个糠麸饼喂驴,把饼袋子?背在身后摇晃着示意严观拿回去。

  “咱们出去吧。”她嗅嗅指尖上?残留的香气,困惑道:“好香。”

  “嗯,掺了点花生豆粕。”严观看着她认真嗅手指的动作,心里发软。

  “还是甜的?”明宝清觉得奇怪。

  “放了酒糟。”

  “酒糟?”

  “阿季,呃,就是我弟弟,他做坏了酒,酒糟太酸了,喝不下。”严观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聊起这?些家常,但他努力?想多聊一点,“那天休沐有些空闲,吴叔又买了新花生和糠麸,我就做了些,等绝影发脾气的时候好哄。”

  一阵风把云吹开了,天地间亮了起来?,像是他们几步就走到了月亮跟前。

  严观说这?话时神情自然,被月光一描,愈发英挺。

  明宝清则略带吃惊地看着他,似乎很难想象他亲自挽着衣袖做饼给马吃的样子?。

  她脸上?都是月色,长眉浓纤似柳,眼?眸波光粼粼,随时都会?掉下泪来?。

  严观攥缰绳的手紧了紧,勒得绝影不满地鸣叫了一声,愤愤不满地蹬了蹬蹄子?。

  明宝清只以为绝影是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摸摸它的额刺毛,问?:“已经过了宵禁了,你今夜要怎么?办?”

  严观想了想,说:“在龙首乡上?的客栈住一夜就是了,不碍着什么?。”

  明宝清点点头?,退开一步,这?是要他走了。

  “多谢。”刚刚听了那样一个噩耗,她显然是笑不出来?的,但她还是推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以示客气和感激。

  这?样的疏离。

  严观张了张口,却只硬邦邦吐出一句来?,“不想笑就不用笑。”

  明宝清看着他一拽缰绳掉头?策马而去,终于忍不住倒跌一步,倒在篱笆墙密密的棘刺里,痛苦地呜咽出声。

  马蹄声停了,但还有风声裹着压抑的哭声飘了过去,揉碎了另一个人的心肠。

  明宝清没有让自己哭太久,回到屋里,众人都在等她,蓝盼晓问?:“银子?给他了?”

  见?明宝清点头?,众人那口气也松不掉。

  尤其是明宝盈,她像是迟了一步,看见?明宝清里衣背后?的像星斗一样的血点,她才后?知?后?觉地承认了方时洁的死?亡,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强撑着去想别的事,胡乱问?:“阿,阿姐,他若是拿了银子?不做事怎么?办?”

  “应当不会?,”明宝清俯在床上?不愿动,吃力?地说:“等授衣假结束,我送你去紫薇书苑的时候,顺道去县衙问?一问?他。若是拿了银子?不办事,也就不知?道三郎的近况,胡编的话,我总会?听出来?的。”

  姐妹俩说完这?番话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蓝盼晓收拾好了布头?针线,老?苗姨带着明宝锦去洗漱。

  这?屋里就剩了她们俩,陷在沉郁憋闷的痛苦里,回忆着方时洁的一颦一笑。

  她们不知?道方时洁为什么?死?,但偏偏又很知?道她为什么?死?。

  方大娘子?头?七的时候,她们一起烧了冥纸给她,明宝盈依稀记得她喜欢穿杏红一色,就去陶家用黄栌和胆矾的缸子?染了几张纸,剪了一身裙装烧给她。

  她总算可以不用穿孝衣,还好,在地底下也有亲人陪着她。

  授衣假结束,也就入了冬。

  明宝清握着游老?丈给她做的一根绳鞭正出神,忽觉得肩上?一暖,她侧眸看去,就见?是蓝盼晓正给她围一件曲领的半袖,袖口处有一圈兔绒。

  “诶,四娘的兔绒褙子?够用吗?”明宝清忙问?。

  “够,比过了,这?是剩下的。”蓝盼晓帮她系着衣带。

  明宝清这?才细细看身上?的半袖,这?是用拼布做的,黄粉红蓝,除了蓝色之外,其他颜色都是些小布头?,但凑得很妙很美,像是往透蓝的天上?扔了一捧春日的花。

  “三娘岂不醋坏了。”明宝清说。

  明宝盈推开前车窗,道:“醋什么??醋姐姐吃饱冷风?”

  明宝清和明宝盈进?城后?,先去了馆驿,然后?驱车来?到静宁观。

  她们在紧闭的门前站了很久,直到眼?眶都被寒风吹得干涩无泪。

  明宝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那是明真瑄收到冬衣后?给她们写的回信。

  陇右冷得早,路上?还要耗费时间,所以她们是先给明真瑄做了冬衣,才轮到自己的。

  这?是一封暖洋洋的信,没拆时就透着一股果子?香。

  信纸上?沁着斑斑驳驳的浅黄汁水,每一滴都是横飞了出去,像星陨一样坠着长长的尾巴。

  显然有人在写信的时候还大大咧咧在边上?吃果子?,滴了满页纸,而有人大惊失色,慌手忙脚地抹了一把,却也只能是把那些汁子?都涂匀了些。

  ‘五郎贪食软儿梨,污损信纸,望妹妹勿要见?……

  ‘怪’字没有写完,笔被人夺取了。

  方时敏欢快地继续写,‘陇右软儿梨鲜食绿硬酸,腐食软香甜,浆汁似蜜,甘美赛葡萄!奇哉!奈何驿丁拒送鲜果,汝等不能一尝,实乃憾事!’

  写到此处,明真瑄又夺回了笔,写着衣物俱已收到,一袄两袴两鞋一褥,又写自己愧对姊妹继母阿姨,身为儿郎,未能留下保护她们,却还要她们在艰难生计中节省钱财,挤出精力?来?照拂他。

  明真瑄写到难受处,明显看得出笔墨滞涩,因此又被方时敏趁机夺去,添了一句,‘汝兄恸哭不已,正以头?抢地,捶胸似狒狒!’

  ‘并未!’应该是嫌涂抹了不好看,明真瑄只是在后?面义正言辞地补了二字,以说明自己没有哭成那个鬼样子?。

  接下来?,就是方时敏写的内容了。

  她说自己进?了越骑,有了一匹很漂亮的棕马,比明真瑄那匹灰马更聪明,卫二郎虽也进?了越骑,却因箭术欠缺,只做了傔旗。

  她又说自己和四娘都很想念方大娘子?,也很想念殷初旭和殷惜薇,希望他们都好,不要为她们担心。

  她还说自己收到了护膝护腕,但没有收到信中提及的衣袴,是在途中弄丢了,还是没有寄出来?呢?

  “给敏儿的护膝护腕是跟着阿兄、卫二郎的衣袴一个包袱寄出去的,衣袴的话,”明宝盈回忆着,说:“方姐姐那时候还没做好,是过了几日,同肉脯一起寄出去的。”

  明明是满纸的好消息,可明宝盈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像是忍着恶心般说:“护膝护腕是写了卫二郎的名,衣袴是写的方五郎。是殷家,殷家人发觉了方姐姐给敏儿寄东西,他们不情愿了?就,就把她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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