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 第71章

作者:西瓜珍宝珠 标签: 布衣生活 青梅竹马 种田文 美食 轻松 古代言情

  日?暮时分,天色是一种清透的蓝。

  他的面孔在?这种光芒的晕染下,显得格外深邃。

  明宝清没有回答,却忽然问起一个?很久远的问题,“侯府抄家的东西,不良人分了多少?”

  严观一怔,说:“分了散银二百两。”

  “你拿了吗?”

  “我没有拿银子。”

  “为什么不拿?”

  “我说过,我不缺钱。”

  明宝清看着?他,又?问:“抄家那日?,你拔过我的木簪,知道其?中有关窍吗?”

  严观的喉结动了一下,说:“那窄窄一根,你存满金子又?能有多少?”

  “你曾说入了册的东西动不了,你方才又?说没有拿银子,那不在?账册上的东西,不值钱的那些,你有拿吗?”

  严观今日?失败透顶,盘问不成,反被盘问。

  他不知道明宝清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下意识垂眼,却听明宝清说:“严帅?”

  严观看向她,明宝清依旧趴在?膝头看他。

  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太放松了些,几乎要让严观以为她对?自己不设防。

  严观定了定神,如实说:“你的很多东西提前都被抄走了,我拿了你院中几盆花,一些书。你若想要,我可以还给你。”

  他第一次能那么靠近明宝清,甚至可以进出她的闺房,但?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狼藉,任何她生活过的痕迹都已经?被践踏干净。

  明宝清轻轻摇头,说:“小弟前些日?子在?庄子里中暑了,我都不曾得到消息,却听闻有医官专门去替他医治,是刘季吗?是你让他去的?”

  严观这才知道她突然盘根究底的缘故,她是起了疑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有负担。”

  明宝清静静看他,天色在?他们的对?话里一点点转深,前头屋里亮起的昏黄光芒透过门缝漏了进来,这一束光正好?落在?他背上,斜斜延伸到他左边眼角,照得他睫毛金黄一片。

  “陈年旧事,我还这样咄咄逼人地问,严帅为何步步退让,不见愠色?”

  严观的目光定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慢得不禁让明宝清怀疑他方才是不是着?意克制了眨眼这个?动作。

  “你可能忘记了,”他往后靠去,倚在?门上,躲进了暗中,现在?光落到了明宝清的脸上,“你曾送我阿娘就?医。”

  这个?答案真叫明宝清没有想到,她微微睁大了眼,说:“你阿娘?”

  严观点了点头,说:“她没有做很久的巫女,因为挣不到什么银钱。在没有我之前,她是一曲的优伎,不必要卖身,有时只是清弹琵琶,也?能得到丰厚的赏钱。但有了我之后,她就?去了二曲,渐渐连二曲的地方也?要住不起了。我们遇到你那次,是在?一场秋千宴上,阿娘很高兴,因为她很久很久没有接过这么一笔大买卖了,只要她去给舞姬伴奏,弹几首琵琶就?可以了。”

  明宝清怔怔看着?他,坐直了身子。

  “那场秋千宴上还需要些伺候的人,我那时十一岁了,可以做一些活,求一些赏钱,所以娘就?带我去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说错话,别做错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却弹错了许多次,而?且最?后,弦还断了。”

  严观的话就如他所说的那根弦一样,在?这里断了很久。

  明宝清听见他沉重的呼吸,知道他是在?忍耐从记忆里传来的痛苦。

  “大帐的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把她拖了出去。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得成了你见到的那样,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记得,是晋王在?草丘猎场设下的秋千宴吧?那个?大帐的主人是谁?”

  明宝清也?回到了那一日?,可于她来说,除了这一个?小小插曲以外,其?余的记忆都非常愉快。

  她低声说:“回程的路上下了暴雨,我还一直想在?你们怎么样了。”

  严观看着?她急切而?愧疚的样子,似乎恨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再做得更好?一些。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说:“你院里的嬷嬷送我们到了医馆,还给了我钱。但?阿娘熬了两日?,还是去了。”

  “那,那你阿耶呢?”明宝清问。

  “他不是我生父,只是我阿娘的一个?常客。”严观说到这,笑了笑说:“你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名字吗?”

  虽然昏昏暗暗的,但?明宝清离得近,看见他这个?荒凉的笑容,她摇了摇头。

  “就?叫盐罐儿,没有姓。”严观说:“阿娘只希望我往后能吃够盐,能卖把子力气挣钱,求个?活路就?行?了。”

  “那就?算乳名吧。”明宝清说:“我的乳名叫乌珠儿,因为阿娘觉得我小时候眼睛又?黑又?亮的。”

  这样一说,就?好?像两人在?谈心至深处,所以交换了乳名。

  但?严观知道,她只是看他可怜,所以在?哄他。

  严观心里既苦涩又?甜蜜,喃喃道:“乌珠儿?”

  明宝清点点头,神色极认真。

  “我养父因这个?名字曾开过玩笑,说大家都姓严,要认我做儿子,但?玩笑总归是玩笑,他只是零零碎碎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直到我阿娘死了,他觉得与我娘也?算有些交情,怕我误入歧途,所以收养了我。”

  “严是个?中正好?字,很适合你。威也?肃也?;畏也?敬也?;戒也?谨也?。”明宝清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来夸他。

  “那‘明’就?更好?了,日?月在?天。”严观情不自禁地说。

  明宝清惊讶失笑,说:“给我戴这么个?要命高帽?没想到你还是咬文?嚼字的一把好?手!”

  “我没想到那一层去。”严观有些无辜地说。

  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暮时分,他讲了这样一件不寻常的陈年往事。

  虽是明宝清有恩于他,但?并没有留住他阿娘的性命。

  “林千衡他当?着?你的面认了你做的事,你为什么不驳他?”明宝清想起那日?他快步如风,走在?官署巷道间,原来是因为生气了。

  丝丝缕缕她都记得那样清晰,严观自知逃不过,如实道:“那样,你不是会更开心些?”

  “这种谎话是穿肠毒药,怎么会开心。”明宝清苦笑了一下,说:“其?实,你让刘季去照拂小弟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亏欠了。”

  严观轻轻摇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近处的菜圃,又?眺望远处的山林。

  ‘还有一次。’

  他在?心里悄声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阵很劲的山风吹来,带着?草叶的凉爽,像是箭矢凶狠射来时拂动的气浪。

  明宝清的发髻有些疏松了,坠得她脑袋有些发胀,她抬手拔掉发簪,任由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好?似在?策马疾驰。

  “失礼了。”觉察到严观在?看她,明宝清把头发挽到身前来,缠着?一根碧色的布条编起辫子来。

  “无妨。”严观想起那日?狩礼她也?是编发,只是全扎起来,用一个?银白色的发冠高高竖起,而?且穿着?也?与今日?的布衣素服不同?。

  她那时穿了一身方便骑射的墨色胡服,只有领口袖口处有一抹白,背上是一把女子很少会用的长稍弓,看起来利落而?冷艳,像是能一箭洞穿人的心扉。

  这时的她与马车上那位小小年纪就?气质脱俗的小女娘很不一样,但?严观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目力如鹰,耳力其?实也?很好?,此时此刻若是凝神静气,他其?实能听见河边小水车的声音。

  严观觉得明宝清那日?应该是揣着?一股怒气,带着?一点想要闯祸的疯劲,所以她才追着?那只明显另有所属的白鹿那么久,逼得它逃进了深处。

  明宝清没有失去理智到射杀白鹿,她只是起了一点恶劣的心思,在?被明真瑄找回去时,她露出一个?想看好?戏的笑。

  那样的明宝清,恐怕独此一份了。

  若不是她让白鹿提前受惊逃窜,严观要杀的那个?人,也?不会为了面子逞强往死路上去。

  ‘黑发白冠,黑衣素衫,她很少这样穿。’

  严观蓦地想起明宝清与褚令意说的那番话,他算了算年数,忽然意识到明宝清那日?在?猎场里之所以看起来那样杀气腾腾的,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失了亲妹妹,她的衣着?是在?替那个?不曾来到世上的孩子服孝。

  她失了妹妹已然是那样,那她失了母亲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样看我做什么?”明宝清不解问。

  严观的目光复杂极了,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另一个?她。

  明宝清编好?了长长一根辫子,顺着?她的身段蜿蜒向下。

  严观看着?那一簇发梢,转开话头,说:“昨日?看见王妃与王爷坐车去皇家别院避暑了,听说两人出入相随,十分恩爱。”

  明宝清说:“我知道,我与王妃时有书信往来。听她说王爷的性子平和包容,素日?里说话都没有一句声高的。”

  “毕竟大了她十六岁。”严观说:“老夫少妻自然要宠一点的。”

  明宝清沉默了一会,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安王有私生女?”

  严观有些不解,说:“安王喜好?诗文?而?非女色,府上养了好?些落拓文?人,乐伎也?都是由太常寺送来的演奏雅乐的,我没听到过关于私生女之类的风声,你是打哪知道的?”

  “书苑里传出来的。”明宝清说。

  “这我倒不肯定了。”严观所知道的都是小道消息,但?小道消息未必就?是空穴来风,说:“但?安王府上的确是清净的,即便有人想走安王的路子,送的也?都是古画古玩,而?非女娘。”

  “这样说来,倒是不错。”明宝清因为邵棠秋此时的幸福而?感到了一点愉快,她站起身,垂首看严观,神色温柔含笑,道:“留下来用晚膳吧。”

第077章 无缘无分

  坍塌的水车和焦黑的磨坊当然算不得什么好风景, 万年县的不良人来了几次,也找了水性好的人盘问。

  青槐乡倒是有两个能一口气?游出?两里地去的人,但?却都不是云和里的人, 而?是兴牛里和勤安里的, 且一个家里是种油料的, 一个是种麦, 今岁虽也苦于水少,却不比那些种稻人家焦心。

  不良人带了云和里的里长和青槐乡的乡长回衙门?问话,但?都好端端回来了。

  青槐乡的乡长是举人出?身?, 从前还外放到江淮一带做过知县, 是老了才致仕回乡做了乡长。所以即便去了县衙,也不好随便上刑堂,反而?有一杯茶水款待。

  赵里正虽是平头百姓, 但?表亲里还有些个在京兆府当武侯的, 在各路衙门?里当笔吏的, 虽是无品无级, 但?到底是见识过的,心里打鼓面上却委屈愤懑,且还把游家的事情提了一提, 信誓旦旦说是天谴。

  县丞有几分相信不好说, 但?两人进出?官门?一趟,全须全尾, 皮子都没破一点,就意味着?在这件事上, 邵家是讨不到什么说法了。

  文无尽在家中守了几日, 见事态渐有平息的意思,这才与蓝盼晓提起想去拜访蓝正临的事情。

  当初给文无尽放籍的手?书, 蓝正临写得很干脆,他也是惜才的人,而?且文无尽与他有些私交,不全是因着?蓝盼晓的缘故,所以此次回来,也应该要去问候一番。

  文无尽觑了眼在灶上忙碌的老苗姨,又看向正在桌前认真写字的明宝锦,依过身?子去握住蓝盼晓垂掩在绣架下稍作休息的尾指,轻轻晃了晃,小声说:“与我同去吧。”

  蓝盼晓从前只?觉得他是温温柔柔,笑似春风的一个人,哪里知他这样爱撒娇。

  “只?怕我去了,反而?叫你受冷待。”她认真说。

  “我还没有出?孝期,登门?也不便,买一点果子请人送进去,再捎一句问候的口信也就是了。”文无尽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望着?她,说:“礼数到了就好。”

  蓝盼晓受不住他轻声细语地哄,点点头答应了,垂眸看着?绣架上那一双鸳鸯时,手?里的细针却似铁杵般沉重。

  今日绣架上不是帕子,而?是姜小郎给钟娘子定下红盖头,他买了一块质地很好的丝绸,泛着?水波晃动般的莹光。

  蓝盼晓透过这层柔美的红水,隐约看见文无尽将她的尾指攥在手?心里,用?拇指从指尖摩挲到指根,又揉着?指腹那一小块嫩肉,像是在把玩一粒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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