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什?么?”严观瞧着她方才一眼掠过的?摊子,那上头摆着的?东西都贵重又无用,什?么金打的?挖耳勺,银铸的?痰盂,还有一套金柄的?小锯子,银柄的?刀和玉柄的?挫子。
“你?以前的?玩意??怎么倒手到?这了。你?做木工活,这么讲究啊?”严观忍不?住地笑?。
明宝清白了他一眼,问完价就心疼了,转身要走。
严观抓住她的?胳膊,道?:“遇见也是?缘分。”
“那你?给?钱。”明宝清不?客气地说。
严观喜欢她这样不?客气,要掏钱都得她赏脸才能?掏。
“砍价。”明宝清又叮嘱。
“便宜些。”严观蹲在那小摊前,硬邦邦地说。
于是?,严观虽没拿刀,但价钱被他砍下一大?半来。
他称之为,“口才好啊。”
明宝清又笑?,道?:“你?倒不?如说自己长得好。”
“我长得好吗?”严观忽然很认真?地问明宝清。
明宝清也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摸着下巴仔仔细细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严观本来只是?玩笑?,倒被她看得局促起来,只是?强撑着。
“我还是?觉得,”明宝清拖长尾调,又顿了好一会?才道?:“留点胡子,更好看。”
她指尖似乎是?在他面上虚点了一点,没碰到?,好像又碰到?了。
严观的?敏锐都废掉了,他没办法分辨。
“走呀,不?是?看龙舟竞渡吗?”明宝清在巷口转身朝他招了招手,严观抬手摸了一下下颌,快步朝她走去。
他们来得晚,河道?两边人山人海,早就挤不?进?去了。
“万年县县衙也有一条龙舟,在那边,跟我来。”
严观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带着明宝清朝一处设了守卫的?地方走过去。
守卫认脸,直接放行?,可严观还没往里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身背后喊他,“观儿,救急救急,划龙舟去啊!”
第087章 龙舟和箭
“我不去。”严观头也不回地说。
王阿活笑嘻嘻挤过来, 抱着严观的胳膊叫他‘好哥哥’。
明宝清笑出?声,就见严观红黑着一张脸,使劲推王阿活凑过来的脸, 可王阿活就是死命赖在?他身上,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好哥哥啊, 你一定?一定?要去, 我们中郎将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但凡碰上这种事情一定?要赢才行,可偏偏有几个不知轻重的货昨天去吃了不干净的田螺, 拉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我真?是找不到人了,好哥哥,你要救我狗命啊!”
严观又不能真?把王阿活的手掰断, 脸色尴尬又难看, 明宝清还?一直笑。
“我又不是你们金吾卫的人!”
“没事没事。”王阿活把眼?泪一蹭, 又嬉皮笑脸地说:“陈县令和我们中郎将什么关系, 必定?愿意的。我们中郎将平日?里又那么赏识哥哥你,你去他肯定?高兴。”
王阿活缠着严观的时候,明宝清瞧见卫小荷跑了过来, 笑道:“大姐姐, 你来看龙舟比赛啊,我有个好位置给你!龙舟比完还?有射红呢!那里也看得见的!”
他穿着小厮的短打衣裳, 看起来很精神。
“那你去吧,我跟着小荷就是了。”明宝清对严观道。
“我今年都没练几日?。”严观摆明了不想去。
“够用得很, 谁不是你教出?来的?”王阿活谄媚道。
明宝清见他闹起别扭来, 又笑道:“我是什么小孩子不成,快去, 我要看你大展身手呢。”
严观叹气点头时王阿活才看见了明宝清,他忽然
变成一个很激动的哑巴,咿咿呀呀指着明宝清胡乱叫唤了起来,被严观提住领子一把扯走的时候,还?拧着脖子转过脑袋看明宝清。
“王阿兄怎么了?”卫小荷费解地说,又对明宝清笑,“大姐姐跟我来。”
卫小荷能留住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高台之上,而是一棵老树枝丫上,因为周边有官府衙门?的人守着,所以没人来。
“大姐姐你先占着,我要去忙啦,忙完我也来看。”卫小荷哼哧哼吃搬来一架梯子搁在?树上,抹一抹额头的汗,道。
明宝清抽了帕子给他擦汗,卫小荷的笑容变得羞涩了一点,他的声音也小了,问:“大姐姐,我家里好不好。”
“都好,只是你阿娘依旧那么辛苦,你阿姐白天照顾小弟和家里,晚上去文先生那里学字,你阿耶前日?来还?了一封保平安的信,说是跟着队伍出?去杀了几趟马匪,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日?子也有奔头。”
卫小荷点点头,愣了一会神,然后?又道:“那我也忙去了。”
明宝清看着他跑远,扶着梯子一步步爬上了树。
高处视野真?得很好,明宝清还?能瞧见金鳞池水榭里的达官贵人们,有些面孔还?很熟悉,赵九娘和刘三郎,齐二娘和曾八郎,郑四娘和朱大郎。
还?有褚大娘子和邵四郎,“嘁!”明宝清嫌恶出?声。
以及高二娘子和林三郎,“呵。”明宝清又轻哼一声。
明宝清高倚浓绿树冠之上,四下无人,所以她可以很诚实地说,自己?没什么心痛的感觉。
充其?量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像是吃到了一口偏咸的菜,仅此而已。
明宝清觉得情爱一事,既不是谷粮蔬肉,也不是衫袄褥炭,能锦上添花最好,若是不能,也不必耿耿于怀。
林三郎这个人是推到她跟前来的,不是她自己?选的,他的家世与侯府相当,生得也不错,同?文先生一样是白净的皮肤,俊秀的眉眼?。
文先生的五官比林三郎还?要‘利’一点,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时偶会冒出?一丝媚气,冲着别人的时候几乎不会有,只有对着蓝盼晓的时候。
明宝清很理?解蓝盼晓,有文先生这么个美人在?堂下那样痴痴仰望着她,她再看明侯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怎么会不憋屈呢。
蓝盼晓生得也好,明宝清觉得她的气质和苗娘子有些像,柔软温和,即便没有做娘亲,她也是那种能把孩子搂在?怀里哄的女?娘。
文无尽当然会忘不了她,‘温香软玉’四个字太偏重□□了,撑不住他多年的爱慕,但蓝盼晓有似水般的温柔,谁不贪恋呢。
那么明宝清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从前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林千衡堵住了种种可能性。
但现?在?想一想,她对林千衡、文无尽这种清俊样貌的郎君似乎总是停留在?欣赏的层面,很少有进一步的联想。
闺中春梦她都没梦见过林千衡几次,有的那几回也似隔靴搔痒。
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明宝清看见了严观。
真?的是严观,他就站在?龙舟尾上做掌舵人,脱掉了外衣,上身只留了件素白的单衫。
‘是里衣吧。’明宝清心想。
严观一手拿着根斜在?水里的黢黑长棍,另一只手上绕着一根很粗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定?死在?舟尾上,倒像是把他捆在?了这条墨色纤长的龙舟上。
只他站着,独自一人映在清澈的金鳞池里,水波轻晃而过,像是划破了明宝清的心池。
明宝清没有移开眼,她很认真?地看着他,心道,‘对味了。’
隔了这么远,明宝清却开始回忆严观样貌的细节。
他的五官很浓,肌肤纹理?没有那么细滑,眉间有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的竖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的不多,唇周却也有两括笑弧。
他刮尽须的样子很俊朗,唇形会很明显,唇瓣偏厚些许,没有薄情的任何征兆,只是笑起来的时候会冒出?一丝丝的清纯,同?他肃杀的眉眼?有些矛盾。
明宝清觉得他稍微蓄一点须也不错,会显得整张脸更有力量感,五官呼之欲出?,笑起来的时候也就不矛盾了,反而鲜明耀目。
明宝清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也很清楚心里有什么在?变化。
舌尖又莫名酥麻起来,明宝清下意识咬了咬,却不太记得为什么总是会有这种幻痒。
明明是从林三郎起头想的,想着想着却想到严观身上去了,明宝清的目光再落到林千衡和高芳芝身上时,真?真?平静如水。
林千衡今日?穿得了身便于骑射的锦织红衣,看起来很是神采飞扬,对着高芳芝的时候笑意温和,无不周到。
高芳芝的神色雀跃,瞧见褚蕴意从廊桥上回来,欢喜地抬臂轻扬,松松袍袖落下,露出?浑圆嫩白的一条胳膊。
明宝清见她没有戴臂钏,暗道:“高二娘今日?不参与射红?可惜了,还?想看她舞剑那么好,射箭是否也拿手。”
她是自己?手痒却替别人心痒。
锣鼓一震,那几艘赤红绿褐的龙舟在?金鳞池中疾行如风,墨色龙舟譬如离弦之箭,速度快不说,最要紧是拐弯时很稳,不似那艘赤红龙舟般转弯过急,结果直直朝明宝清这边撞了过来。
龙舟轻巧,船体开裂的声音听得明宝清直皱眉,舟身还?直接翻了过来。
明宝清也不能安坐,正起身想下去,就见岸边顿时涌过来一堆施救的人。
她这才重新坐下,可方才一动,对岸似有目光望了过来,但明宝清再看过去,却没有发现?有谁在?看自己?。
“错觉吗?”明宝清蹙起眉自语着。
赤红龙舟触壁的意外弄她都没瞧见墨色龙舟冲刺那一瞬,不过终点本?来也没有设在?这边,她也瞧不见,只听岸边有一个很豪爽的嗓音在?大笑,她侧耳听了听,觉得应该就是王阿活口中那位‘一定?要赢’的中郎将。
‘应该是夺魁了吧。’明宝清想着严观应该要回来了,但等来却是忙好了的卫小荷。
“还?要等着拿赏吧。”卫小荷爬上来,往她身边一坐,小声对明宝清说:“听说圣人也在?,应该有重赏吧。”
明宝清有些惊讶,道:“当真??”
卫小荷眨巴着眼?睛,往明宝清手里塞一个洗过的桃,自己?也啃一个,说:“不当真?,我听说的呀。”
明宝清失笑,拿起桃子咬了一口,道:“这个位置看龙舟挺好,就是射红看不清了。”
“射红都是贵人们玩嘛。”卫小荷抱着树干站了起来,用手搭着凉棚,道:“其?实也能看见。”
岸那头的射红在?龙舟竞渡结束后?就开始了,这比赛其?实很简单,就是射落树梢间的红果子。
果子不是真?果子,是糖做的,大小不一,得分?自然也不一样。
最大的似甜瓜,最小的似鹌鹑蛋,射落坠地时金箔四溅,糖壳脆响,很漂亮也很奢靡。
射红可以男女?同?赛的,明宝清和明真?瑄从前都是射红这场赛事的常客。
他们兄妹俩赢过不少彩头回去,明宝清的那把长梢弓就是她第一次夺魁时的彩头。
“长公主亲赐银勾长梢弓一把。”
记忆中,内监的唱喏声忽然冒了出?来,明宝清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那把弓是圣人给的彩头。
正当明宝清想着往事的时候,耳边忽然风声很劲,她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扑过去摁下了卫小荷的头,与此同?时,一根箭就贴着她的耳戳进了她身后?的树干里,明宝清的头发甚至都被扎进去的好几缕,扯得她头皮都绷紧了。
明宝清伸手去拔那根箭,很松就掉下来了,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七枚铜钱摞起来厚度的圆孔。
射箭之人即便没有使出?全力,这力道也很了不得了,因为这箭没有箭头。
卫小荷看着中郎将带着人挎着刀来到树下,揪着明宝清的衣襟,战战兢兢又无助地叫着,“大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