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 第25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我这里就是太安宁了,正要有人搅扰才好呢。”

  “我来这一晌也没见付三奶奶,她不在家?”

  霓琴鼻子里失意地哼笑了声,“早上就出去了。我们爷,也不在家。”

  两厢里默然下来,适逢那付淮安走了来,原是来问鲁有学归家没有,他若回来,婴娘也应当要回来了。不想西屏在这里,看见她,脸上带着丝错愕上前作揖。

  西屏起身还礼,因笑道:“雨后在家坐得发闷,想起那日借了鲁大奶奶的裙子没还,就借故出来走走,没去问付三爷和三奶奶的安,是我失礼。”

  正好有一缕斜阳从窗户外折在她脸上,使这笑分外扎眼,想不看也避不开。

  有的女人是这样,骚在骨子里,浪在眉目间,每个动作都散着诱人的风韵。不管她有意无意,付淮安心下登时替那素昧平生的姜二爷感到些不平,他才死了不到一年,他年轻貌美的遗孀就在这里对别的男人眉开眼笑。

  西屏因见他来了,不肯久坐,又说告辞的话。那霓琴款留不住,便要相送。西屏一味推辞,“你坐着吧,你这里马上就要开饭了,懒得再出去惹些水汽。”

  霓琴只得托付淮安,“表姑爷,你既要回房,顺便代我送一送潘姨妈。”

  付淮安引着西屏一路出来,不大有话说。可闻到她身上的香,像无形中藏着枚软钩子,总勾起他想搭话的念头。这念头越是捺不住,心里越是鄙夷着自己。

  却是西屏先开口,“我听大奶奶说七姐身上有些不好?”

  “没什么大碍,就是午晌淋了点雨,着了凉。不知道姨妈来,不然她该来问安的。”

  西屏笑笑,“就是怕劳动她,所以没叫大奶奶去告诉。这会要走了,我去瞧瞧她去。”

  既然这会都要走了,为什么又偏要去瞧?付淮安只觉这是个捱延的借口,女人很擅长东拉西扯,却不入正题,这是她们一贯勾引人的伎俩。他睐她一眼,她脸上带着蜜意的微笑仿佛将他心里的火点起来,烧得人很是闷燥。

  西屏去看七姐,见她精神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出来后反而和付淮安说了几句,“你做哥哥的做得真是体贴,给你当妹子也是有福,难得一见你这样细心的男人。”

  付淮安面上只管谦逊有礼地笑着,暗地里却一字一句细咂着她的语气,一切声调的起伏他都没放过,总觉她的话里别有情绪,轻轻地抚着人的心,使那心发痒,痒得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走到门上来,不见她的车轿,因问:“姨妈是走路来的?”

  西屏滟滟地笑着,“本来就为出来散闷子的,坐在车轿里,岂不更憋闷得慌?”

  “那我叫人套车送送您?”

  西屏笑辞,“不必了,趁天没黑,我还是走回去。多谢你。”她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见他还站在门上,便朝他挥挥手,“你快进去吧,别妨碍你吃晚饭。”

  行动间,有枚香包从她身上掉下来,她像没察觉,仍领着丫头朝空荡荡的街上走。付淮安犹豫片刻,走去拾起香包,凑来一嗅,暗香扑鼻,侵入肺腑。

  他在门上站了片刻,望那长街,不知是望西屏还是望婴娘。反正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样。他的眼睛如同这天,逐点逐点黯下来。

  谁知道天色会倾颓得这样快,想是又要下雨,如眉心里发急,抱怨西屏走得慢,“奶奶还只管这样慢条条的,我看又要下雨了。”

  西屏仰头朝天看一眼,乌云层层叠叠,像望不到底的一江水,整个世间就是江的底,压着人往下沉。她却在这郁塞的天空底下没所谓地笑了笑,“下雨怕什么,午间下过那场暴雨,这会就是下,想必也下不大。你不是带着伞么?”

  如眉只得没奈何地横她一眼。

  再走一截,看见有家药铺,虽上了门板,却从那缝隙里透出幽幽的烛光来,听见打算盘的声音,想必柜上有人。西屏扭头说:“你站一站,我去买剂药。”

  如眉满脸不耐烦,“什么药啊?”

  “止痒的药膏,狸奴胳膊上的伤长了新肉,正是犯痒的时候。你要是不耐烦等,就先走,我一会赶上来。”

  如眉在铺子外头等了一会,可恨那老掌柜记性不好,到处翻药膏翻不到,她连声向里头催促,“明天再来买好了呀!”

  西屏仍不挪动,也不应声,就站在那柜前看着老掌柜到处拉那满墙的抽屉。她单薄的身子嵌在那满墙乌油发亮的药柜上,像是井里的月亮,看得见,捞不着,只是个冰冷的影子。

  如眉晓得她是故意和她作对,在家时就是这样,虽不爱讲话,却爱在沉默中和人犯犟。也不怪她挑唆了那姜二爷什么,像西屏这样的,谁不会想时不时地拧她一下,掐她一把?因为总看不惯她这死气沉沉的模样。

  恰逢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带着袭人的寒意。她因想着要报复西屏一回,所以赌气拿着伞先走了一步。

  路越走越暗,如眉自己倒渐渐有点恐惧起来,她心中恼恨西屏,口里不由得嘟嘟囔囔骂着,“专会变着法地折腾人!这个天里非要出来走动,黑灯瞎火的,我看你一会怎么回去!”

  这工夫正经过一条黑魆魆的巷口,像是有条蛇从里头猝然窜出来,一下勒在她脖子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卷进巷子里。

  西屏恍惚听见声惊叫,猛一回头,没想到街上已是漆黑一片了。她朝那湫窄的门前走了一步,疑惑着向外张望,月亮给墨云遮挡住,只有一团发青的光晕,街上吹着风,嘶嘶的,好像有条长蛇在吐信子。

  “您老听见什么没有?”她倚在门上问。

  那药铺的老掌柜耳力也像不大好,摇了摇头,“什么?”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唤。”

  老掌柜还在挨个翻抽屉,背着身笑道:“恐是哪家在打娃娃。唷,可算找着了!”

  西屏撇撇嘴,又笑着走回柜前,接来个小白瓷瓶,拔了木塞放在鼻子底下闻,旋即扇了扇鼻子,“这味道有些冲。”

  “好药才冲鼻哩!您奶奶不懂。”老掌柜收了钱,见外头天黑,便不许她走,“您府上远不远?等一会雨停了我送您回去,或是晚些有查夜的人,请他们送一送,不然您一个妇道人家,恐怕遇到强人。”

  “这江都县是府治之所,还会有强人?”

  “嗨,多留点心总是好的,何况像您这样的年轻妇人,难道放你一个人大黑天的在街上走?说来怕吓着您,前些日子还出了件人命案子呢,死的就是像您这样的年轻女人,那认尸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

  西屏鼻息里哼出微笑,“我知道这事,我姐夫就是府台姚大人。”

  那老掌柜大吃一惊,忙笑着踅出柜来,搬根椅子请她坐,“您是姚大人家的亲戚?唷,这就更不敢放您一个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小的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她笑着点头,在门前坐下来,“扰得您不能关门,小妇人失礼。”

  “您哪里话,尽管放心,我叫我婆子给您沏壶茶,雨停了我就送您回去。”

  西屏迎着油灯向他点头致谢,微笑的脸上气定神闲。她朝门外望去,雨渐渐一点一滴地零落了,天反而放出些朦瞳的光亮。

  却说那东大街上,本来悄然,忽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时修领着几名差役奔到鲁家。赶上那鲁有学才归家坐定不久,正在吃晚饭,听见门上小厮来报时修领着人来问话,犹似脑袋扎进泥潭里,混摸不清,看他奶奶一眼,心道可别是谁到衙门告发了他和婴娘的奸.情。

  他老子是做官的,告发他他也不怕,只是传出去未免难听。

  霓琴因看不惯他那副心虚样,忍不住嘲讽,“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鲁有学腆着脸笑笑,搁下饭碗往外院去迎时修,老远就和时修打起招呼,“这时候你到我家来问什么事?未必我家里有人犯了什么案子?”

  时修迎来道:“就是那许玲珑的案子。”

  “许玲珑?”鲁有学愈发糊涂了,“许玲珑与我们家里有什么相干?”

  “这就得问问你们家那位表姑爷了。”

  “淮安?问他什么?他不会和这案子有什么牵连吧?”

  时修笑了笑,“那要问过才知道,烦有学兄引路。”

  鲁有学稀里糊涂领着他往那边屋里去,“嘶,你把我弄糊涂了,淮安根本不认得那许玲珑,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别是搞错了。”

  时修瞟他一眼,“要是我搞错了,就在玉中楼设宴,给你们赔罪。”

  走到那屋里,却只婴娘在家,不见付淮安。问他行踪,那婴娘娇滴滴地笑到时修身边来,“谁晓得,我回来他就不在家,姚二爷有事找他?”

  鲁有学挨过来附耳和她说了两句,她脸色陡一变,“不可能!淮安怎么可能和个娼.妇有关?他从不在外沾花惹草!”

  时修哪管她信不信,作了个揖,说声“得罪”,扭头向臧班头丢个眼色,那臧班头便领着人四处搜检起来。

  婴娘见状急了,声色俱厉地呵斥众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胡乱搜我的屋子!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苏州府台,你们几个无名差役敢冲撞我,摸摸你们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那鲁有学知道时修的为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在旁劝她两句,“表姐先莫动怒,时修一向是秉公办事,他既然来,一定有点道理。先叫他们搜,搜不出什么再罚他们不迟。”

  婴娘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儿女私情,一心只要维护她官宦小姐的体面,劈手就照着他脸上甩了个巴掌,“什么道理?!随随便便怀疑我丈夫杀人?要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我要你们好看!”

  可巧那臧班头从卧房走出来,拿着几件衣裳给时修看。时修翻了翻,果然在一件碧青苏罗直裰上发现一块刮破的地方,掏出先时那杂间里找到的碎布一比,纹路严丝合缝。又翻了翻,翻出条蓝色汗巾子,上头正有刮了丝的痕迹,与许玲珑指甲里找到的是一样质地。

  “这可是付淮安的衣裳?”

  婴娘虽不明内情,也晓得不好,惨白着脸,怔得啻啻磕磕不成句,“这,这——我不知道。”

  时修一看她脸色就明了,仍将汗巾子递回给臧班头,“将一应证物带回衙内,即刻缉拿凶犯付淮安。”

  满府里遍寻付淮安无果,时修疑心他畏罪潜逃,欲要吩咐人满城追查,不想那七姐抚着门进来,稀里糊涂地睃着众人,“三哥好像出门去了。”

  “去了哪里?”

  七姐先是茫然摇头,后又点头,“好像是去送你姨妈,你姨妈下晌到家来了,才走了一会。”

  时修心头悚然一惊,顾不得细问,拔腿就朝外头跑。

第32章 一个拥抱。

  几度明几度暗, 终于入夜,只见淡月昏昏,薄烟袅绕, 顾儿过了晚饭时候仍不见西屏归家,渐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与南台商议,叫他打着灯笼往鲁家去问问看。

  南台刚走到门上来, 便撞见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修, 两个人不待近前,皆忙出声:

  “你可看见二嫂?”

  “六姨归家没有?!”

  彼此一听, 脸色益发惊惶无措。时修两步上前, 一把擒住南台的手腕, “六姨可叫人传话回来?”

  南台拧着眉,“要是传话回来, 也不必急成这样了!她下晌到鲁家去,未乘车轿, 只带着如眉, 我正要到鲁家去问呢!”

  “不必去了, 我刚从鲁家回来, 他们说六姨没吃晚饭就走了。”时修急得在原地打转,绞尽脑汁想着西屏还有什么去处,想得头昏脑涨也想不到。

  她在这里并没有旁的熟识的人, 若她是给耽搁在哪里还好,就怕真如他担忧的, 是撞上了那心狠手辣的付淮安。他忙招呼门上小厮,“你们把家里的人都叫来, 跟着姜三爷外头一条街一条街地去找。我回衙门召集人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跨出大门, 有个差役从黑魆魆的街上跳出来,“小姚大人,在前头巷子里发现具女尸,刚死没一会!”

  时修只觉眼前发花,竭力定住神,“带我去瞧。”

  那巷子就在这大洛河街上,不过一里多路,时修却像走了十万里一般,步步沉重,心里乱打着鼓,响得耳鸣。终于走到那巷子里,只见臧班头领着几个人,打着火把围在那里,他踟蹰着没敢上前,牙关打着颤,有些怕看那女尸。

  片刻后终于狠下心,夺了支火把,走上前去朝女尸面上一照,眼一闭,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可那嗓子里吊着的心刚落下去,又猛地提起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如眉!

  他举着火把焦灼回头,“还发现别的尸首没有?”

  怪了,死人还有赶趟的不成?那臧班头忙答,“暂且就发现这一具尸体。大人何以这样问?”

  时修顾不得答复他,急着下令,“留两个人在这里,别的人先去搜捕付淮安,千万别叫他跑了。”

  众人得令,一下散开。南台接过一支火把,蹲在地上把如眉的脖子摸了摸,“才死了不到半个时辰。”

  “你先把尸首抬回衙内检验,我去找六姨。”

  顺着往鲁家的方向一路走,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散着洇润的水汽,嗅在鼻子里是发冷。静得可怖,时修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觉得一颗心是暴露在幽凉的月光下,乱跳得厉害。

  走着走着,从前头路转的地方传过来三两声女人的笑,“要不是你们,我还不晓得几时能归家呢。”

  时修止住脚步,直勾勾把那岔路口紧盯着,不一时便看见两只灯笼在黑暗中先转过来,后面紧跟着两男一女,虽看不清面容,那身影他再熟不过了,不是西屏是谁!

  他此刻恨不得跪在地上叩谢苍天,心里的石头陡然一坠地,简直恨得咬牙,便几步冲上去拽她一把,“黑灯瞎火的,您跑到哪里去了?!”

  火光映着他满面怒气,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西屏吓一跳,眼睛小心茫然地由他脸上,扇到那两个巡夜的人身上,“先时下雨,我在前头一家药铺里避了会雨,碰见两位巡夜的官差,他们正要送我回去呢。”

  那两个巡夜的认得时修,忙上前行礼,“小姚大人。”

  时修长吁了几口气,静了会,才对他二人说:“多谢二位,只管忙你们的去。对了,今夜衙门在拿人,二位在街上多留意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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