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4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齐风道:“差远了。”

  燕雨道:“好吧好吧,公主保护了我。”

  齐风道:“公主对我们恩重如山。”

  燕雨小声道:“你好好想想,公主去了凉州,还能活多久?凉州天天打仗,真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齐风沉默片刻,嗓音沙哑:“你自己亲口说过,你愿意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燕雨道:“皇宫里的奴才,都会对主子说好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我听过几千几万遍。”

  齐风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主子?”

  燕雨愤怒道:“老子压根不要主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齐风道:“兄长,你没读过书,也不认字,你别说脏话,也别说狂话。”

  燕雨道:“我从小就是这个德行,你第一天认识我?”

  齐风向后退了一步:“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走,我生是侍卫,死也是侍卫。”

  燕雨皮笑肉不笑:“你从小就是个怪人,瞧你这幅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迂腐模样,公主对你可曾另眼相待?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光想着做侍卫,让公主招你做驸马,你还用得着跟我吵架?我遇到你,不也得喊一声,小人有礼了,见过驸马爷?”

  齐风觉得燕雨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这种怪话?

  齐风岔开了话题:“公主在城外抓捕强盗,手腕受了轻伤,她的侍女在哪里?她还没上药。”

  燕雨道:“做了驸马,住在皇宫里,吃好的,喝好的,不比你打打杀杀的有出息?”

  齐风语气严厉:“兄长,别忘了自己的本分,少编瞎话,少跟我卖狂,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够砍?”

  随后,齐风又问:“公主的侍女呢?”

  “那谁不见了,”燕雨道,“罗绮,她早就不见了。”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房屋正门被人踹开,晌午的阳光洒在地上。

  华瑶身影一闪,跳到了燕雨面前:“你说什么,给我讲清楚点!”

第3章 计功谋利未能休 我与士兵同袍同泽,同……

  燕雨和齐风跪到了地上。

  齐风一言不发。他把自己的左手背到身后,紧紧地握成拳头,手指骨节隐隐泛白。

  燕雨开口道:“启禀殿下,属下搜查了四个时辰,尚未找到罗绮,有个捕快告诉属下,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被强盗掳走了……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华瑶低声道:“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罪?”

  燕雨思考了一小会儿,承认道:“近身侍卫擅离职守,是死罪。”

  华瑶道:“你要是不想死,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燕雨低头看着地板,华瑶剑鞘一转,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燕雨的言行多有冒犯,按律当斩。

  但是,华瑶没权没势、缺钱缺人,燕雨的武功在侍卫之中能排第二,如果华瑶重罚燕雨,不仅少了一个帮手,也不利于她笼络人心。

  皇帝厌恶她,朝臣蔑视她,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没有一个人送行,民间传闻也说,她一定会死在凉州。

  她的处境如此艰难,名声又是如此低微,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必须小心谨慎。

  现如今,华瑶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查清强盗的身份,第二,招揽优秀的人才。

  除此之外的事务,倒也不必太在意。

  华瑶冷声道:“强盗的手上还有十几个人质,罗绮恐怕也是其中之一。你必须随我一同出战,把罗绮救回来。”

  燕雨犹豫不决:“我和齐风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华瑶道:“你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敢问我听没听见?”

  燕雨忽然想起来了,刚才,他说过,华瑶活不了多久。这一句话,要是被

  华瑶听见,那真是不太好了。

  燕雨越想越烦闷,忍不住问:“您为什么只骂我一个人?齐风明明知道昨晚我故意支开了他,他没有向您禀报,反而来找我串口供了,他也该死吧。”

  晌午时分,风和日丽,天光透过窗纱照下来,照得齐风面无血色。

  齐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很想开口解释,又怕自己的解释听起来就像狡辩。此前他不知道华瑶去了哪里,恰好遇到了燕雨,才会和燕雨争执起来。

  齐风精神恍惚,华瑶喊了他的名字:“齐风,你来给燕雨上药。”

  这声音是一条绳索,瞬间把齐风拉出了困境。

  齐风恭恭敬敬道:“遵命。”

  昨夜,燕雨受伤之后,华瑶为他涂过药膏,华瑶的手法细致又温柔,相比之下,齐风的动作野蛮又粗暴。

  齐风并不是故意的。他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敷衍潦草。

  燕雨“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疼死我算了。”

  燕雨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淌,浸湿了他紧绷的裤带。他的胸肌、腰肌都是水涔涔的,他自己看了也觉得不成体统。

  华瑶早就转过身了。

  华瑶暗暗心想,燕雨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怕疼又怕累,他在皇宫当差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不中用的样子。

  正因如此,皇帝轻视华瑶,只当她心慈手软,不会管束自己的侍卫,终究做不成大事。

  如此一来,华瑶才能活下来,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有一瓶金疮药,你省着点用,用完就没了,你真的会疼死。”

  燕雨道:“太医院只给了您一瓶金疮药?”

  华瑶道:“太医院也是讲究人情的地方,你不知道吗?”

  燕雨道:“他们太欺负人了!”

  华瑶严肃道:“你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昨天晚上,我把金疮药送给你,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燕雨急忙道:“不,不是,我不知道您只有一瓶金疮药……”

  其实,华瑶手里的金疮药不止一瓶,不过她的疑心很重,她怀疑金疮药的药效,也怀疑太医耍花招,必须经过反复试验,她才会把金疮药拿出来用。

  此时此刻,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齐风看着华瑶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明天……巡检司会出兵吗?”

  华瑶回过神来,轻声道:“巡检司最大的官,就是通判,他是个窝囊废,怎么说呢,就算强盗砸了他家的门,他也不一定会出兵。”

  燕雨道:“这么窝囊,怕不是个太监?”

  华瑶道:“你可不要污蔑太监,宫里的太监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齐风还在为燕雨上药。他扯开纱布,缠住燕雨的手臂。

  金疮药渗进伤口,燕雨咬紧了牙关,疼痛蔓延到了全身。

  燕雨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是太监,我真的怕死……没有援兵,只有我们一百多个人,闯进强盗的老巢,真要死绝了……”

  华瑶感慨道:“比起你从前的阿谀奉承,我更喜欢你现在的肺腑之言。”

  燕雨坦诚道:“实话实说,奴才的命也是命,我不想白白送死。”

  燕雨这句话才刚说完,齐风把纱布缠得更紧了,燕雨的心里也更愤怒了,齐风究竟是要救他,还是要害他?

  华瑶隐约察觉了齐风和燕雨的争斗。她转过身,慢慢地走向他们:“我早就发现了,巡检司是靠不住的,昨天晚上,我以凉州监军的名义,传信给凉州的镇国将军,请他尽快派遣援兵。”

  燕雨听得一怔: “镇国将军?”

  华瑶道:“我传信给镇国将军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出罗绮,而是为了肃清水贼,确保岱州通往凉州的水路畅通无阻。”

  燕雨道:“殿下英明。”

  华瑶从他面前走过:“我将来也会上战场,生死存亡都是说不准的。”

  “你的命多金贵啊,”燕雨不太相信,“你真不怕死吗?”

  华瑶随口说:“我能有多金贵?我娘是贱民,生在妓院,长在妓院,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我为何要怕死?死就死了,多大点事。”

  燕雨喃喃自语:“真到了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华瑶忽然有些想笑,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大业未成,凡事不可预料。

  也许真如燕雨所说,华瑶活不了几天了。等她到了凉州,身处于战火之中,抗敌于危难之间,如何才能保全自己?

  华瑶恍惚一瞬,更担心燕雨会拖后腿。燕雨要是临阵脱逃,不仅会害了华瑶,还会连累整支军队。

  华瑶严厉道:“你给我记住,我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活,一条全尸都别想留,你敢逃跑,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燕雨哑口无言。

  华瑶盯着他,轻声道:“我要你生,你就得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一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华瑶的语气十分阴狠,燕雨被她吓得怔住了。

  华瑶转身离开,飞快地跨过房门。

  齐风连忙喊道:“殿下息怒!”

  他甩下燕雨,跟上华瑶的脚步。

  齐风和华瑶一同走过庭院,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齐风抬头,望着华瑶的背影。

  华瑶自言自语:“无忧而戚,忧必及之,无庆而欢,乐必还之。”

  齐风不明白华瑶什么意思。他自幼家贫,从未上过学堂,入宫之后,也没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他低声道:“我……我听不懂。”

  华瑶解释道:“无忧而戚,忧必及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坏事还没发生,你整天担惊受怕,那你真的会倒霉。”

  齐风把头低了下去。

  华瑶连忙道:“无庆而欢,乐必还之,说的是……只要你心情好,你会交上好运,还会碰上好事。”

  齐风就像华瑶的学生一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只要我心情好,就能碰上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