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殿下,”齐风关?切道,“您还好吗?”
华瑶浑不在意道:“我没?事。”
她看向方谨:“姐姐,你还好吗?”
方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芦苇丛中散开一片浓郁的?血腥味,遍地都是气绝身亡的?尸首。殷红色的?血液仍在地上流淌,方谨的?侍卫禀报道:“殿下,侍卫长……去世了。”
所谓“侍卫长”,乃是公主最亲近的?贴身侍卫。
华瑶的?“侍卫长”是齐风。
方谨的?“侍卫长”也陪伴她许多?年。她收剑回鞘,面无表情,冷声命令道:“把他?的?尸体带走。”此后,她坐上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华瑶目送方谨越走越远。顾川柏路过华瑶时,又说了一声:“多?谢殿下。”
“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华瑶侧过脸,看着?顾川柏。
她的?眼神,远比他?想?象中更平静。
他?甚至觉得,她真实?的?情绪比方谨还要少。
她对他?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你真心感谢我。”
顾川柏状若无事道:“我不明白殿下的?话。”
华瑶淡淡地说:“你何必懂装不懂。”
顾川柏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华瑶低声道:“我原先以为,父皇之所以恩赏顾家,只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如今想?来,正是由于
你的?牺牲,你自愿做了三公主府的?眼线,父皇才给了顾家泼天富贵。”
顾川柏叹了一口气:“陛下并不希望公主过于聪慧。”这?短短一句话,既是夸奖,也是警告。
言罢,他?转身离开。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脸,”华瑶追问道,“你平时怎么伺候姐姐喝酒?你的?自尊,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今夜观察谢云潇的?武功,观察得足够仔细吗?”
顾川柏温和一笑:“等您再长大些,就?都懂了。”
第53章 珠钗绕落青丝缕 值此良辰美景,当尽一……
夜幕苍茫,寒露侵衣,顾川柏拢了拢衣袖,不紧不慢地登上马车。他才刚坐稳,方谨便问:“我让你坐下了吗?”
顾川柏的衣裳沾了血腥气。他不得不脱去外套,仅穿着一件薄衫,毫无怨言地跪了下来。
方谨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问:“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顾川柏镇定自?若道:“您的外祖父是内阁首辅,您的好友是内阁次辅,他们在朝中权势滔天,陛下怎肯放心?您杀了我,还会有第?二个顾川柏。”
方谨强迫他往上抬头。
他仰视着她,而她分外平静:“我此时不杀你,也有法子磨死你。”
她的手指掠过他的脖颈,意兴索然?地反复拨弄他的喉结。他艰难地吞咽几下,她又轻轻掐住了他,呢喃般低语道:“你真下贱。”
顾川柏一声不吭。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折辱。
他和?方谨成婚多年,也曾做过几个月的恩爱夫妻。然?而,自?从方谨察觉他的主子是皇帝,她对?他再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方谨若有所?思:“天下书?生为你取的美称,是什么来着,栖霞客?还是蟾宫客?”
她俯身在他耳边,笑问:“他们知道你平日?里有多下贱吗?衣衫不整地跪在我脚边,像条狗一样,踹也踹不走。你应该改名叫贱犬,下贱的贱,家犬的犬。”
马车疾速奔驰,车厢微有晃荡,顾川柏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的颈间还残留着几处淤青,刺骨的痛意中掺杂着蚂蚁啃噬般的酥痒。他闭上双眼,偶然?回忆起自?己与方谨新婚的那一个月里,她经常对?他笑,那笑容似有似无,如同含苞待放的牡丹。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
牡丹富丽繁盛,终有凋零之日?。
从前的百般缠绵、千种恩爱,也化?作了不死不休的怨愤。
前缘已尽,旧情难续,他尚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痴念。
他目睹华瑶和?谢云潇的亲密,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怅惘。只因华瑶和?谢云潇的今日?,恰如他和?方谨的昨日?。
他不由得说:“我是卑鄙下贱,但你也不清醒。你何苦千方百计地袒护四公主?四公主举步维艰,你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方谨的外祖父名为徐信修,乃是当朝内阁首辅,他的党羽被称作“徐党”,几乎占据了朝野的半壁江山。
方谨身为皇帝的嫡长女?,深受徐党的拥戴。皇帝看似宠爱她,实则处处压制她。
自?古以来,帝位之争极尽凶险,容不得半点血脉亲情。
纵观历朝历代的史书?,满页皆是父子相残、兄弟互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方谨倚着软枕,讥诮道:“驸马,你如此为我考虑,我倒快要忘了,你父亲死在徐党的手上。我应该说你什么好呢?到底是状元之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昧着良心侍奉我,还不忘为我斟酌利弊。”
顾川柏仿佛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只说:“陛下忌惮谢云潇,派我细查他的武功。我会据实禀报,谢云潇是天纵奇才,京城上下无人能敌。”
“除了四公主的家事?,”方谨粗暴地拽过他的衣领,“京城还有没有别的大事??”
他似是无计可施,只能顺从她:“二皇子被软禁在嘉元宫内,自?觉颜面尽失。他暗中接见朝廷要员……”
方谨补充道:“二皇子的封地远在秦州。他麾下的两万兵马蠢蠢欲动?。此等忤逆之事?,需得有人禀明父皇,痛陈利害,徐党做不来,就由你们顾党来做。”
顾川柏提醒她:“您非要护着四公主。待到来日?,您与四公主反目成仇,休生后悔。”
方谨侧身躺在榻上。她慢慢地打开华瑶送她的木盒,盒中竟然?有一道夹层,层内装着一沓大额银票,以及岱州、凉州、沧州、秦州乃至羯国、羌国、甘域国的地图。
这几张地图极其精美,涵盖所?有水路要道。
顾川柏看不见木盒之内的玄机。他还在陈述四公主的狼子野心,方谨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闭嘴,脱了衣裳,过来伺候我。”
顾川柏蓦地抬起头。
方谨威胁道:“听?不懂吗?”
顾川柏握手成拳,心底的诸多情绪都冻成了寒冰。他慢吞吞地褪去衣衫,跪坐到软榻上,再被她反压到身下。但他并未觉察一丝一毫的疼痛。她没再欺侮他,只是枕着他的胸膛,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趁着方谨尚在睡梦中,顾川柏抬起一只手,轻搭于她的腰间。每当这时,他才能和她做一对寻常夫妻。
*
今夜一轮明月斜挂树梢,月色横窗,更添几分幽静。
暗香疏影洒进窗格,遮不住一片浓郁血味。
华瑶走进室内,只见重重叠叠的纱幔遮挡了白其姝、杜兰泽、金玉遐、谢云潇等等一群人。她凑近了细瞧,隐约瞧见他们满身鲜血,从头到脚遍布窟窿。
华瑶神魂俱乱,顿时坐了起来。她的喘息轻微而急促,再也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气。
她环视四周,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发了一场噩梦。寝殿内一切如常,床褥干净整洁又柔软。
华瑶抓住她的小鹦鹉枕,悄无声息地重新躺倒。
谢云潇早已被她吵醒。他将她拥入怀里,低头去亲她的脸颊。此时的种种爱抚,满含关切缠绵之意,分外柔和?轻缓,像是在慰藉她的心境。
但她尤觉不足,或许是天性使?然?,她胡乱地拉拽他的衣衫,无意中扯坏了轻薄的布料。只听?“咔嚓”一声响动?,他的衣袍碎成了几块。而她身为罪魁祸首,若无其事?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云潇逮住她作乱的手:“你方才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死了,”华瑶讲出部分实情,“浑身是血,吓我一跳。”
谢云潇稍作考虑,竟然?说:“若我真的死了,你要立刻离开京城,横跨虞州、沧州,逃往凉州东境。”
“你不会有事?的,”华瑶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
今夜,华瑶与谢云潇就寝之前,曾经详细地商量过如何应对?皇帝的试探。
京城乃是藏龙卧虎的凶险之地,不宜久留,华瑶盼着皇帝能尽快将她调离京城。除此以外,她还想搅乱京城的局势,好让皇帝无暇顾及她的家事?。
她方才那句“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确有几分真情实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打动?了谢云潇的心。
谢云潇揽在她腰间的手掌一片炽热,好比添了木炭的火炉,烧得灼灼烈烈,诱生出更深的窒闷与燥性。
华瑶原先不明白如何纾解。洞房花烛夜之后,她自?认为是其中行家。
更何况谢云潇也才十八岁,气血方刚的年龄,身强体壮,武功精湛,没道理?会拒绝她。
故此,华瑶委婉地说:“值此良辰美景,当尽一宵之欢。”
出乎她的意料,谢云潇推辞道:“你先睡吧。你公事?在身,明早还要出门,今晚不宜劳累。”
“只做一次就不累,”华瑶实话实说,“而且,你知道吗?你真的很香,摸起来光洁、滑韧又健壮。”
谢云潇与她耳语道:“我原本也不愿违心抑情。你教过我驸马的贤德之道,反观你自?己,今天白天……”
华瑶理?直气壮:“我白天也没把你怎么样。”
谢云潇含住她莹白皎洁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吮吸了几下。她轻喘片刻,又听?他道:“你对?我讲了一串接一串的荤话。”
确实,华瑶近日?在马车上、宫宴上、床榻上都对?谢云潇说了很多肮脏不堪的污言秽语。但她并未反省自?己,甚至还振振有词:“那又如何?我们都成亲了,夫妻之间……”话中一顿,她猛然?坐起身来:“窗外有人。”
华瑶的诸多侍卫放出了信号烟。
华瑶拔剑而起,披衣
出门。
今晚,她在回家的路上,不幸被皇帝派来的一群高手伏击。那群人藏在芦苇丛里,目标明确,速战速决,轻功更是登峰造极。她猜测他们来自?拱卫司。
而现在,华瑶望向飞驰于宫殿屋檐间的黑衣人,心中已有了计较。放眼京城,谁敢夜闯皇族的住处?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一争高下?那些黑衣人要么效忠于皇后,要么效忠于二皇子——前者?是为了追踪罗绮,后者?是为了搜查罪证。
这帮黑衣人的头领是一名体魄强健的男子。他的武功远在华瑶之上,当然?也胜过了燕雨。他脚步轻盈地跃过一道巍峨宫墙,刚好碰见了燕雨及其属下。
燕雨心知他的武功优于自?己,而且他没有半点杀意,燕雨就大喊一声,虚张声势道:“哪儿?来的贼人!还不速速受死!”
那人暗暗发笑:“你是四公主的近身侍卫?”接着喟叹一声:“低劣货色。”
“放屁!”燕雨破口大骂,“你算老几,在哪个宫当值?四公主的私事?,轮不到你这贼人说三道四!”
燕雨一边叫嚷,一边挥剑力攻,怎料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燕雨全力一搏的杀招。
那人来去无踪,飞掠到一棵大树上。他把整个兴庆宫收入眼底,如入无人之境。他正打算率领属下搜查主殿,忽有一把长剑砍向他的身侧,他的肩胛骨被切开一道裂口,鲜红的血液洒在树叶上。他疾速拔刀出鞘。转身之际,他见到了谢云潇。
他心中暗道,谢家公子,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