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94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秦三?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光是一条胳膊就比华瑶的大腿还粗。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握一把红缨枪,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亲随,沿着校场跑了好?几圈,大声发笑,大口喝酒,全无一点?将军的?架子,与士兵相处得格外融洽。

  华瑶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忽而?露出贪婪的?眼神:“她要?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天寒地冻的?腊月,冰雪尚未消融,熹微的?日光撒满了校场,照得秦三?的?铠甲熠熠生?光。

  秦三?玩闹般地耍了几个把式,身法之快,出招之猛,令人毛骨悚然。

  华瑶的?目色变得更亮,嗓音压得更低:“我一定要得到她。”

  齐风和金玉遐都站在华瑶的?背后。

  齐风沉默不语,金玉遐笑问:“您看中她了吗?”

  华瑶坦然承认:“她迟早会?成为我的?人。”

  “要?是师姐还在就好?了,”金玉遐喃喃自语,“师姐必有办法。”

  自从杜兰泽走后,金玉遐的?心底就空了一块。

  虽然金玉遐是杜兰泽的?师弟,但他的?才学远不及她。她独自一人奔赴京城,他所能做的?,便是每日为她焚香祈福。

  金玉遐心念着杜兰泽,眼看着秦三?,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白其姝忽然冒出一句:“呦,金公子,你在发什么愣呢,难道你也看中秦将军了,很想得到她吗?”

  金玉遐笑意温和:“请问,白小姐,您何出此言?”

  “你跟你师姐还真不一样,”白其姝离他更近一步,“你没有她身上的?那股清高劲儿。”

  金玉遐半晌不语,算是默认了。不过,白其姝的?话?,倒是提醒了金玉遐,虽然他和师姐的?脾性不同?,但他们都是华瑶的?近臣,理当为公主排忧解难。

  天冷得如同?冰窟一般。金玉遐轻叹一口气,伫立在哨台上,仔细观察秦三?的?一举一动。

  这日傍晚,金玉遐奉了华瑶之命,扮作山海县的?文官,窜进一顶军帐里,与?士兵们共进晚膳。

  金玉遐相貌俊秀,谈吐文雅,满身皆是书卷气,讲话?又十分圆滑,待人亲切温和,使人如沐春风,军帐内的?三?十多名士兵渐渐对他放下戒心。

  金玉遐顺利地探听到一些琐碎的?消息,略一思索,心下大震,便也没在军帐中多待,立刻把消息传给了华瑶。

  将近三?更天的?光景,这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华瑶的?军帐里,也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她坐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沉默片刻,便说:“原来?如此。”

  她感?慨道:“父皇的?手段真狠啊。”

  谢云潇握住她的?手:“你现下有何计策?”

  谢云潇的?指尖略微发烫。单凭这一点?,华瑶便知道,谢云潇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她捏了捏他的?骨节:“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尽力保护所有人。”

  谢云潇不假辞色:“先保全你自己。”

  华瑶忽然贴近他的?耳侧,小声道:“你我共有一百七十名侍卫,全部驻扎在这一片校场上,我们的?侍卫追随我们多年了。秦将军的?手下约有四千人,全是虞州各地抽调来?的?高手,互相并不熟悉。虽然他们的?人马比我们多得多,谁胜谁败,却还是说不准的?。”

  校场上的?军帐数量超过了八十。华瑶及其属下的?帐门之前都系着一条红色绸带,按照葛知县的?说法,这是为了区别皇宫侍卫与?普通士兵,谨守“尊卑有别”的?规矩。

  不过,现在看来?,葛知县的?歹意昭然若揭,华瑶的?怜悯之心也消失殆尽了。

  夜更深时?,谢云潇孤身一人离开?了军帐。

  他的?轻功可谓当世一绝,即便是武功高手也难以察觉他的?形迹。他穿梭于军营之内,拿走了所有红色绸带,系在了其余军帐上。

  而?后,谢云潇返回了他的?住处,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躺到华瑶身边。

  华瑶抱紧他的?手臂,他道:“你们高阳家的?人……”

  华瑶帮他骂道:“除了我和我姐姐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好?东西。”

  华瑶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严谨。她特意说了“几乎”这个词,表明高阳家的?人,大多不是好?东西,只有少数几个勉强算是好?人。

  营帐之外,忽然响起一片刺耳的?惊叫声。

  华瑶立即跑到帐外,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血味。她趁机大喊道:“十万火急!三?虎寨来?劫营了!”

第85章 鼓萧琴瑟相闻 胜者王侯,败者盗寇

  夜深霜冷,天气格外阴寒。

  众多官兵高举火把,将营地照得通亮。

  四处都是一片吵嚷声,官兵们分不清敌我,自相践踏,稀里糊涂地交战,霎时?乱作一团。

  华瑶混迹其?中,边跑边喊:“有内贼!有埋伏!布阵!布阵!!”

  她?的?侍卫跟着?喊道:“有内贼!有埋伏!三虎寨劫营了?!”

  高台上的?哨兵不明?所以,眼见士兵们越战越勇,依稀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哨兵赶忙捶响战鼓,吹起号角。

  周遭喊声震天,官兵相继冲出营帐,身上铠甲还没穿戴整齐,便?陷入了?混乱不堪的?战局。

  在华瑶的?指使下,齐风率领几个侍卫,泼油放火点燃了?粮仓。汹涌的?火光直冲夜空,战马的?嘶鸣回荡在空旷的?校场上,哨兵接连惊呼道:“粮仓走水!粮仓走水!”

  营中军心大乱,华瑶骑上一匹枣红色骏马,手握一条马鞭,遥指前方密林中交错的?人影,义正辞严道:“三虎寨夜袭我营!伤我将士!罪该万死!!众将听令!立即随我剿匪!重振旗鼓!一雪前耻!!我大梁的?官兵没有懦夫!!”

  话没说完,华瑶一马当先,飞驰而去。

  营中大火惶惶如昼,华瑶冲作前锋,火光中的?背影格外悍勇。

  除了?华瑶和谢云潇的?一百多名侍卫,竟还有四百多位整装待发的?骑兵自发地追随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华瑶还没来得及高兴,冷不防一支箭羽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她?转头一望,遥见秦三站在一座哨台上,弯弓搭箭,正想当场射死她?。

  这秦三的?臂力强得惊人,单手就拉开了?一张重达百斤的?轩辕弓,弓弦上的?箭羽名为“震天箭”,能?穿透质地坚硬的?铁甲。

  秦三气势如虹,华瑶不敢轻敌,当即策马扬鞭,更迅疾地冲向树林。

  天边浓云翻滚,营中飘荡着?粮草烧起的?烟灰,营地之外,延绵一座黑压压的?密林。

  华瑶仰头望天,看了?一眼星象,便?知自己正逃向北方。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听一阵箭羽如飞蝗般猛地刺向她?的?后?背。

  她?心下骇然,猛踩脚蹬,跳到半空中,左手的?手臂仍被箭尖划伤,顷刻间血流不止,把她?的?马鞍都染红了?。

  她?强忍痛意,坐回马背,又行?了?一里地,才?与谢云潇汇合。

  谢云潇毫发无损。方才?他也放了?一把火,顺利地烧毁了?兵器库与辎重营。

  秦三的?军队没了?粮草、没了?兵器、没了?辎重,短时?间内不会贸然出动全军。

  但华瑶还有别的?顾虑。此时?他们正在密林中慢行?。今夜月黑风高,近旁远处的?枝杈交错纵横,树顶繁密的?枝叶遮蔽了?星辰,华瑶辨不清东南西北。

  若不点灯,寸步难行?;若点了?灯,易遭伏击,兵法有云“雪不过桥,夜不过林”,便?是这个道理。

  虽说秦三现在缺粮少兵,但她?武功卓绝、有勇有谋,单凭三四百号人,足以偷袭华瑶。

  众所周知,“刺杀公主”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葛巾、秦三胆敢对华瑶下手,恐怕是因为她?们都接到了?皇帝密旨,奉命追杀华瑶。

  当然皇帝也要顾惜他的?名声。华瑶扫除了?岱州贼患、平定了?凉州战乱、救济了?京城灾民,在民间的?威望极高。凉州、岱州、京城这三地都有不少百姓拥戴华瑶。为了?避开“皇帝失德”的?恶名,葛巾和秦三必须暗中行?事。

  华瑶仍在沉思,谢云潇发觉她?身上有伤。他牵紧缰绳,低声问:“你伤势如何?”

  华瑶不甚在意:“箭伤,不碍事。”

  谢云潇略一思索,又问:“秦三朝你放了?箭?”

  “是的?,”华瑶随口道,“她?用了?轩辕弓,震天箭。天呐,她?真看得起我。”

  凛凛杀气一瞬暴涨,谢云潇拉直了?缰绳:“我会杀了?她?。”

  “别杀,”华瑶小声道,“她?也只是奉命行?事。她?没错,错的?是她?的?主子。倘若她?愿意弃暗投明?,我可以原谅她?今夜的?冒犯。”

  谢云潇不置可否。他递来一瓶金疮药。

  华瑶收下药瓶,还有一点偷香窃玉的?念头,乘机摸了?摸谢云潇的?手背,像在搔挠一块最上等?的?美玉。

  美中不足的?是,谢云潇的?性格极高傲,脾气也极孤冷,仿佛雪山上的?寒魂冰魄炼化而成?,绝不容许华瑶捂热他。

  他毫不迟疑地收回手,不让华瑶再摸他一下,还说:“夜间行?军,请您专心些。”

  “这你就不懂了?,”华瑶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直言不讳道,“我摸你的?时?候,一点也没用心。”

  谢云潇客气地夸赞道:“不愧是帝王心性的?公主,早已做惯了?薄情之事。”

  华瑶挺直腰杆,自夸自赞:“高阳家的?人呢,全都薄情寡性,唯独华小瑶出淤泥而不染。”

  言罢,她?轻轻地笑了?。

  谢云潇未

  见她?的?神情,却能?想象她?的?笑意。无论何时?,她?都笑得出来。她?正被皇帝派人追杀,处境十分凶险,一旦身死,此生功绩也将被一笔勾销。“高阳华瑶”四个字,或是化作史书上乏善可陈的?寥寥数语,或是莫名地背负几桩罪行?,沦为后?世人的?笑柄。

  而她?的?身世、抱负、才?能?、志向,再无一人问津,历朝历代的?遗规皆是“胜者王侯,败者盗寇”。

  谢云潇握紧手里的?缰绳,再也没了?和她?调笑的?心思。

  *

  次日一早,天交五更,灰蒙蒙的?日光照进营地,秦三抬手挡了?下光。她?一夜未眠,双眼充血,默然盯着?面前一片废墟焦土,喃喃道:“公主和驸马心思缜密,这一战是我们输了?。”

  葛巾双手揣袖,侯立一旁,淡笑道:“秦将军,您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公主手里仅有五百多人,缺粮少食。而您还带着?三千多兵将,坐拥山海县的?粮仓,何惧之有?!”

  营地的?泥土被冬风冻得坚实,一夜过后?,鲜血凝结,士兵的?断头残骸也黏连在地上。

  秦三单膝跪地,扫视一圈,才?道:“大梁的?巾帼须眉,就这么死了?,死得好冤枉。”

  秦三捡起一颗头颅,沾了?一身的?血腥味。

  血肉刺眼,腥味刺鼻,葛巾直犯恶心,不由?得后?退一步,躬身道:“秦将军慎言。”

  秦三不发一语。

  葛巾抬起下巴,眺望远方。她?抱着?一只紫金手炉,就像捧了?个火球,心底的?各种念头也燃烧起来。她?笑吟吟道:“秦将军,请问,您能?否活捉谢公子?谢公子武功极高,却也不是无懈可击,镇抚司试探过他的?剑法,又钻研了?好几个月,终于创造了?专门?克制他的?招式。”

  秦三扭头瞧她?一眼:“你要做甚?”

  葛巾把腰杆弯得更低:“下官真的?很想审问谢公子。”

  秦三从怀里取出一只牛皮袋,又把盖子一揭,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她?嘴里含着?酒气,痛骂道:“姐,我认你做亲姐,求你搞清楚点儿,我要杀公主和驸马,已是九死一生!你还叫我活捉谢云潇?!大白天的?,说个屁的?梦话,敢情白白送死的?人不是你!!”

  放眼整个虞州军营,秦三的?武功数一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