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多年后 第34章

作者:宁夙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那会儿她身子已经五个月了,婆母那般日夜磋磨,若她不用点儿手段,孩子总有一天会被折腾没的。

  公府门规森严,外是外,内是内,天命之年的老祖宗不管事,陆府内宅就?是赵老夫人?的一言堂。男人?们?不过问内宅之事,陆奉她更指望不上,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趟,她就?算真闹到他跟前?,他还能为?自己这个硬塞进来的妻子,质问违逆他的母亲吗?

  江婉柔思虑许久,只能自救。

  丽姨娘久病成疾,秦氏那毒妇不给她们?请大?夫,她便?自己找医书看,自己抓药,也成了个半吊子郎中,略识得一些?药性。

  她只敢沾了一丁点儿,便?做出腹痛难忍的样子,那日正好陆国公休沐,叫大?夫来瞧,恰巧揭露这场内宅阴司。

  江婉柔本意?不想害赵老夫人?,老夫人?陪陆国公白手起?家,又生育三个子嗣,她也没想凭这个扳倒她。她只想安安稳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而?已,最好是个男丁,如?此?她便?能在府中站稳脚跟。

  后续的走向,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陆国公雷厉风行收拾出来小佛堂,宫中还下了一道?敕令,大?体训斥赵老夫人?“为?母不慈”云云,一夜之间,压在江婉柔头上的大?山轰然倒塌,陆奉特意?回来一趟,对她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江婉柔低眉顺眼,“媳妇伺候婆母,天经地义,不敢言苦。”

  她那会儿根本不敢把陆奉当成救命稻草,所?幸那件事之后,陆奉对她渐渐上心,临近产期遇到的那几回刺杀,若没有陆奉看顾,她和淮翊也活不下来。

  淮翊生来体弱,大?家心照不宣是因为?遭遇陆奉政敌的刺杀,陆奉为?此?对她愧疚,江婉柔心中却一直有个疙瘩。

  她觉得罪魁祸首是她亲自下的那碗红花茶。

  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可?她又不是神仙,哪儿能那么准确控制用量呢?她当时想好了,如?若事成,至少压制婆母一段时日,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倘若万一……真没了,趁机把婆母苛待儿媳的事捅出来,公爹是个正直之人?,日后自有她的松快日子过。

  至于?以后,她还年轻,好生筹谋,还会有孩子的。

  江婉柔时常回想,她那时确实太年轻,换做现在,她有百种更好的法?子解决,不至于?破釜沉舟到那种地步。当时只想着保全自己,肚子里的只是块肉,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当时拼命想保,也只是想凭借一个孩子在陆府占一席之地。

  后来陆淮翊出生,她生下淮翊的时候才十六岁,还留恋着姨娘怀抱的年纪,骤然当娘了。

  他聪明、伶俐,懂事,唯一的不好,只有身子弱。

  江婉柔后悔了。

  这些年她对淮翊纵容溺爱,陆奉都看不过眼,谁都不明白她心中对淮翊的愧疚。她行事谨慎,那碗红花未经旁人之手,这是她烂在肚子里,带到坟墓里的秘密。

  ……

  “嘶——”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受到母亲情绪的感染,江婉柔捂着肚子坐下,眉心轻拢。

  “翠珠,给我熬一碗安胎药。”

  她不喜欢吃甜,更讨厌苦味,喝了苦药没有别的东西压,只能由自已生生受着。平日要陆奉看着喝安胎药,如?今没人?管,自个儿得知轻重。

  用过早膳和安胎药,江婉柔唤来金桃,道?:“把人?带过来,我瞧瞧。”

  陆国公临终前?交代,让老夫人在佛前好生“静心”,自此?南苑小佛堂成了府中忌讳,后来江婉柔管家愈发威重,更没有人敢大张旗鼓提起。

  这个姑娘,好听点儿是落难娇客,说白了就?是罪奴,还敢在主人?府中挑三拣四??

  江婉柔心觉蹊跷。

  金桃很快将人?带了过来,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儿,柳叶眉,圆杏儿眼,樱桃唇,细皮嫩肉的,纵然穿着丫鬟的嫩绿色褙子,看起?

  来也不像会伺候人?的样儿。

  江婉柔盯了她一会儿,悠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周,名妙音。”

  这个名为?周妙音的姑娘怯怯看着江婉柔,福下身子。纤柳细腰,身段儿倒是极好。

  “免礼。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年前?来的府中?这样一个标志的人?儿,我竟不曾见过。”

  “夫人?事忙,不敢惊动夫人?。”

  周妙音维持着半蹲礼,低头道?:“小女自知叨扰贵府,自进府以来战战兢兢,足不出户,不敢给夫人?、二夫人?添麻烦。本想聊此?残生,岂料……岂料……”

  周妙音眼角沁出了泪花,“多谢夫人?救我,日后必结草衔环,感念夫人?大?恩。”

  “我倒不必你报我什么恩,我只想问一问你,按照你以前?的身份,做妾是辱没了,可?我家三爷身份尊贵,风流倜傥……”

  江婉柔轻抿一口茶水,继续道?:“如?今你这种境遇,二弟妹能照顾的了你一时,不能照看你一辈子。三爷温柔多情,我那三弟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妒妇,你后半辈子有个依靠,为?何不愿?”

  周妙音抬起?头,一双圆杏儿眼直勾勾看着江婉柔,道?:“我周家世代清名,宁为?奴,绝不为?妾。”

  江婉柔看着她,忽地笑了,“你在我二弟妹跟前?便?是这样说的?哄得她将你送来我这里。”

  “不愿做三爷的房里人?,倒看上了大?爷。你倒是给我说说,都是做妾,大?房的妾室比三房高贵不成?还是姑娘雄心壮志,等着我给你腾位置呐。”

  江婉柔笑着,声音愈发冰冷,周妙音立刻跪了下去,“扑通”的跪地声沉闷,空气仿佛凝固。

  “夫人?冤枉!小女万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我记性不错。”

  江婉柔蓦然打断她,“除夕家宴,有个丫头险些?把酒水洒在大?爷的衣衫上,你真该庆幸,那天是个好日子。”

  按照陆奉的脾性,放在往常,一记窝心脚踢过去,依这姑娘孱弱的身板儿,早下九泉了,哪儿有如?今这么多事。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周妙音,瞬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周妙音看向江婉柔,道?:“是,我……是有这个心思。大?夫人?,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理,您如?今身怀六甲,还想霸着大?爷不放吗!”

  “你个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翠珠——”

  江婉柔还未言语,翠珠先上去狠狠给了周妙音一巴掌,翠珠是穷苦人?家出身,一把子力气大?得很,周妙音被打得头一偏,白皙的脸上浮现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翠珠,你出去,给周姑娘拿块冰敷脸。”

  江婉柔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淡道?:“丫鬟不懂事,回头给你送些?伤药。”

  周妙音恨恨看着她,“打都打了,何须夫人?假惺惺!”

  江婉柔轻叹一口气,道?:“委屈了?”

  “妾,女子在下,立着伺候为?妾,如?今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何谈以后。”

  “周姑娘,我观你貌美聪颖,做个妾,着实委屈你。我陆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今日便?收拾东西,从哪儿来,回那儿去。”

  周妙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咬了咬唇,道?:“夫人?,我不敢跟您争。如?若您不放心,我情愿喝下绝嗣药,在您不方便?的时候把大?爷笼络住,我……夫人?,反正总要有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我?我一介罪奴,什么都没有,您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只求一个安身之地,求您!”

  她跪着不住叩头,声音凄切。江婉柔敛下眉目,手指缓缓摩挲的着杯沿儿。

  确实,一介罪奴,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她也从未有过找个年轻貌美的妾室为?自己固宠的念头。这姑娘心太大?,三爷那事兴许还有内情,来锦光院不成,又撺掇周若彤把她送到小佛堂,她究竟意?欲何为??

  江婉柔又好声好气问了一通,言明陆奉是恭王一案的主审官,算起?来是周妙音的仇人?,为?何不喜欢温柔多情的三爷,反而?看中面若阎罗的陆奉?

  周妙音哭道?:“夫人?,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小女不敢怨恨圣上,更不敢怨恨陆大?人?。而?且……陆大?人?为?那么多人?翻案,兴许、兴许我把大?人?伺候舒服了,我爹爹也能借此?翻身……”

  因青州知府的冤案,圣上在年后下令再次彻查恭王案,确实翻出几件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江婉柔知晓一二,周妙音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说不上来。

  她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走?我可?以给你一大?笔盘缠,足够你后半生依凭。”

  周妙音低着头,“小女只想要个容身之地,望夫人?成全。”

  江婉柔想了一会儿,笑了,“你说的有理,我这样的身子,确实不便?伺候大?爷。”

  “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大?爷回来,我同他说道?说道?,如?若大?爷也有此?意?,我倒不好棒打鸳鸯。”

  周妙音脸上恍惚,不敢相信就?这么成了,震惊和喜悦交织在一起?,显得她秀丽的五官些?许狰狞。

  她指天发誓,“夫人?,您可?以赐我避子汤,我绝不和您争——”

  “好了好了,说不准以后都是姐妹,什么争啊抢啊,说出来伤和气。”

  江婉柔抚着肚子,笑得端庄大?气,“你若有福气,能为?陆府开枝散叶,我高兴还来不及。”

  正巧翠珠拿着冰袋进来,脸拉得老长,一脸不情愿。

  江婉柔轻斥了两声翠珠,让翠珠把周妙音客客气气送走,待两人?身影消失不见,一旁沉默寡言的金桃忽然开口,道?:

  “夫人?,不若奴婢前?去结果了她?”

  江婉柔脸上的笑容渐消,斜睨金桃,“你啊,别成天喊打喊杀,当心折了福气。”

  金桃唇角微抿,拿不准江婉柔的意?思。她跟在江婉柔身边最久,这些?年日子过的舒心,夫人?行事越发宽仁,但她同样不敢忘记夫人?的手段。

  夫人?,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江婉柔看着窗外的茵茵兰草,缓道?:“若只是个心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也好办。”

  这位妙音姑娘折腾大?一圈,偏偏选在陆奉出门的日子,让江婉柔十分?不解。

  她觉得周妙音不简单。

  她说的对,她一介罪奴,不足为?虑,江婉柔担心她身后还有什么人?,与其撵走打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出风浪,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道?:“旁的不要做,盯紧她。”

  “奴婢遵命。”

  金桃低声道?:“那……小佛堂那边,您打算如?何?”

  江婉柔语气淡淡,“该如?何便?如?何,与往日无贰。”

  赵老夫人?遭幽禁,管家权落到了江婉柔这个长媳身上,她从未仗着这点便?宜苛待婆母,一应吃穿用度比照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恨么?

  江婉柔想,受了那么多苦,她当年一定是恨的。头顶的婆母像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可?能是日子久了,她再度有孕,竟连婆母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个高挑清瘦,颧骨突出的妇人?,她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公爹的葬礼上,她老了许多,两鬓已有白发。

  她原以为?公爹和婆母关系不好——至少她看到的是这样。公爹只有一个早亡的妾,但他却很少去婆母的院子,两人?的院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平时谁也不去找谁。逢年过节,两人?高坐在上首接受小辈的拜见,他们?互相不说话,眼神也没有交汇。

  夫妻情感这样寡淡,强势的婆母却在公爹的棺椁前?哭得不能自已,几度昏厥。

  公爹临终的遗言,让婆母在小佛堂“清静”,后面还有一句,“不要苛待她。”

  ……

  若说陆奉不喜形于?色,陆国公这个爹比其更沉默寡言,江婉柔从未在他脸上看出过激烈的情绪,他临终时交

  代,“你们?母亲……不愿与我合葬在一处,百年之后,你们?当遵循你们?母亲的遗愿,为?其供奉香火,不可?断绝。”

  她第一次在公爹坚毅的脸上看出遗憾。

  后来婆母便?消停许多,也不闹了,安心在佛堂礼佛,让江婉柔清静至今。

  她问道?:“老夫人?身子骨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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