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有雾
那?甚至不?能称作是吻,就是柔软的唇简单相贴,却?轻而易举的摧毁她这么多年来的伦理道德,这就像是在她的心里卷起一阵狂风,剩下的是一片废墟残骸。
她瞪圆了眼睛,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随后温热的手掌便覆盖住眼睛。
“敏敏,听话?,会很舒服的。”
紧接着,她的牙关便被人扣开,男子?温热的气息强势地侵入进?来,肆意逡巡。
粗粝的舌尖划过某处时?,她浑身一颤,连灵魂都跟着轻微战栗。
那?种陌生的颤栗延续到现实的躯体上。
项淑敏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乌浓的长发沾湿在额前,她伸手拢住,往后梳去,手掌压住脸颊,剧烈地呼吸喷洒在掌心,在眼底晕出一层温热的水雾,心口一阵突突地乱跳,浑身的血都往脸颊上涌去,烧灼得脸颊一片烫红,脑子?里嗡鸣纷乱,无数念头一齐涌上来,纠缠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做这种不?正经的梦,对象甚至还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荒唐,这也太过荒唐了!
那?可是自小领着她去学舍、手把手教她书文、在前面一步一步领着她长大的哥哥。
难不?成是最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得太多,将脑袋都看得糊涂,以至于不?自觉跟着胡思乱想,叫她生出这种不?正常的念头来?
项淑敏又重新躺到床上,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都是梦,都是假的”,可是梦里的细节太过详实,指尖甚至还隐约能觉察兄长身体的温度,先是腰带上冷冰的装饰,贴着腕骨和皮肤的玉扣,然后手指一路往上,摸索到的炽热的胸口、微凉的脸颊和紧抿着的唇,一切太过清晰分明?,以至于一闭上眼就一股脑儿涌上来,叫人心烦意乱,一直到夤夜,才终于在姗姗来迟的睡意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过因为这个梦,第二日在练习书法时?,她频频走神。
“啪!”
收起的折扇抽过手腕,在细瘦的腕骨上留下一道分不?太明?显的红痕,疼得她下意识一缩,紧接着便听见男人温柔却?含着威压的声音。
“今日怎么一直在发呆?”
项平生放下手中的折扇,骨节匀称的手指夹住她无意识压在手腕下的稿纸,一点点抽过,薄薄的纸张沙沙地贴着肌肤划过,带来微凉微痒的触感。
项淑敏猛地一缩手,那?纸就轻飘飘被项平生挟在指尖,他轻飘飘抬头,看她一眼,随后低头开始审视她的字迹。
今日阳光正好?,他坐在窗户旁,透过来的光晕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整个人看上去清清冷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可是昨晚在他的梦境中,同样一张脸却?染上欲色,狭长的凤眼尾端氤氲着带有湿气的潮红,看向?她时?眼里掺杂着浓重的情欲。
如同堕仙般勾人又隐藏了危险,让人不由地生出许多纷杂的邪念。
想到这里,她浑身被一种名叫羞耻感的东西包围,指节蜷起,不?自觉地掐紧掌心,视线则退避一边,甚至都没办法直视面前的男子?。
项平生看向她突然变红的脸颊,眼尾上扬,唇边漫过轻笑,“你脸红什么?”
“最近天气太热了,”项淑敏装模作样的用手扇风,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赶紧岔开话题,“哥哥,你是不?是要定亲了?”
“怎么这么问?”
“上次听娘亲提起过张家的姑娘,说她温婉柔淑,性子?又极难得的有主见,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的公子?。”她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觉得娘亲相中她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要来问问你的意见。”
项平生唇边的笑意没了,低头去看稿纸,声音却?不?复之前的温柔,“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
“我都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为什么不?能说?”
“是啊,已?经是个大人了。”男人挑了挑眉,说出来的话?总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他的瞳仁隆重的像是墨点,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心上就像是被根羽毛轻轻挠动着,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她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怎么在现实中哥哥的身上看到了梦里哥哥的影子??
那?只是梦境,是一场意外。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她想,一定是自己身边接触的男子?太少?,而哥哥又对她太好?,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其实项家同龄的兄弟姐妹很多,哥哥作为项家的长子?,不?仅要做好?弟妹们的表率,更要承担起项家所有的期待。
因此他并不?算性格多么柔和的人,甚至称得上严厉。
可他又太过于出色,十五岁的小三元,又生得月朗风清、芝兰玉树。这些年他在各地游学,气度越发沉稳,哪怕放到州城里,都是首屈一指的风流人物。
这些年他们这些小的参加宴会,在别人听说是项平生的弟弟妹妹们时?,都会被礼遇三分。
所以对于他们这些弟弟妹妹来说,长兄就像是高悬在天空的月亮,让他们去仰望,去追逐。
可她怎么就对皎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大概是因为哥哥对她实在太好?。
她算不?上多聪明?的人,从?小学东西就慢。
项家对书文看得很重,开设自己的学堂,专门请先生过来上课。年纪相仿的小辈也不?拘男女?,混在一起读书。而在同龄人中,她总是学得最慢的那?个,为此没少?被嘲笑。
她心里其实是憋着一口气的,觉得自己不?聪明?,那?就用勤奋来弥补。
可在熬了五个大夜,挖空心思写出来的文章被先生评为下等时?,她哭着找先生对峙。质问为什么她这么努力,比别人多花了那?么多心思却?还是下等,是不?是先生就在刻意地针对她?
这已?经算得上是对先生的不?敬。
先生却?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指出文章中出现的错误,引经据典,最后将评为中等的文章拿给她看。
哪怕是中等,立意主旨仍旧好?出她一大截。
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手上的轻飘飘的薄纸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全身的血液逆流,她被说到羞愧的抬不?起头。
更叫她绝望的是,她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与旁人的察觉,这种察觉是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去弥补的。
而夫子?在指出她的错误之后,严肃地用戒尺打?她的手心,并且罚她重新写一篇文章出来。
可哪怕有了夫子?单独的教导,她依旧对文章的内容似懂非懂。
她一边哭,一边用红肿的手捏着笔,对着雪白?的纸张迟迟没有落笔。
她在想,自己真的就是那?样蠢笨的人?为什么别人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能够学好?的东西,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学懂。
她就像是一只偶然混进?了天鹅中的大鹅,无论?怎么扑腾翅膀,都不?能如真正天鹅般飞翔。而她扑腾的动作笨拙、滑稽,戏台上供人取乐的丑角。
明?日,她又该被众人笑话?,被问熬了几?个大夜做出什么锦绣文章来?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洒落下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哥哥朝着她走过来,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受人欺负了?”
其实倘若没人理会,那?么也许等她哭累了、倦了,把眼泪哭干了,一切也就都好?了。
可偏偏哥哥在那?时?候进?来,那?样温和地问过一句“怎么了?”
有人安慰之后,隐忍的情绪便宣泄而出,她“哇”地一声抱住面前的哥哥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她已?经想不?起来哥哥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就只记得他很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泪,问她事?情的经过。
在她哽咽着说自己跟不?上夫子?的进?度之后,他并没有嘲笑她的蠢笨,而是接过她的文章认真的看了起来,而后同她说:“确实缺了些见解。”
见她瘪着嘴又要哭出来时?,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但是已?经比上次好?很多,说明?这段时?间你很用心,再努力努力就能赶上别人的进?度。”
“可是夫子?说我,天赋不?够。”她的眼泪止住了,眼巴巴盯着哥哥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而哥哥在她身边坐下来,“夫子?已?经教出三位举人,见谁都没有天赋。再者说,长辈们让我们多学书文,是教我们明?理,又不?是让我们在学问上争出一个高低来。”
“你且说说,有什么地方不?会的,正好?有空教教你。”
同夫子?不?同,他的声音清润,又极有耐心,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脸上丝毫没有“这种问题也需要过来问”的不?耐烦。她面对夫子?时?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反倒是能听懂说了什么。
这次之后,哥哥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来为她解答夫子?教授的内容,甚至有一次的课业还得了上等。
得了上等之后,夫子?特意将她叫过去问话?。
在得知是兄长会为她梳理一遍时?,夫子?沉默了一瞬,眉心微微蹙起,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他也教导过项平生,对这位年轻的后生印象很深。少?年罕见的聪慧,对书文的理解远超于同龄人,甚至比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秀才还要有见地。
项家也有这样的家境能供着他往上走,不?出意外的话?,他日后绝不?会止步于举子?,前三甲也不?是不?可以争取争取。
光阴珍贵,他该惜取时?间,去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可他却?用他的时?间去教导女?儿家的课业,只能用荒唐来形容。
面前小姑娘已?经开始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替自己说话?。
“兄长就是替我理了理文章的意思,并没有告诉我课业应该怎么做,交上去的课业全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他同我说可以再稍微润色些,我改不?出来,也没有让他帮我改。”
“他真的没有插手,是我自己写的。”
说着说着小姑娘眼圈就开始泛红,见他不?说话?,半天才拖着哭腔,克制地问:“这样也不?可以吗?”
小姑娘长得很好?看,打?扮得粉粉嫩嫩,像是一只软软的糯米团子?。眼圈红起来,一双眼睛泛着亮光,鼻尖一缩一缩的,不?自觉抽噎着,愈发显得可怜。
夫子?也是有女?儿的,见她红了眼眶,心软了一下,又不?得不?狠下心说明?一个事?实。
“你哥哥是要参加科举的人,实在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教导你的课业上。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来问问我,就不?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夫子?的话?。
两人抬头,齐齐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少?年。
项平生已?经开始抽条,正是长得最快的年纪,身量极高挑,看起来却?显得太过清瘦,立在门边,萧萧肃肃一身,风卷过他衣袖,吹起他衣摆,叫人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体的存在,而他肩膀平阔、脊背挺直,行为举止都是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稳重到让人时?常忽略他的年纪。
可这次,他却?破天荒地出格,在夫子?还没有开口之前,就已?经走了进?来。
问好?之后,他才说明?来意。
“见家妹还没有回去,就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留她问了问课业的情况,她说你每日日都抽空给她解读。”
少?年笑了笑,“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她是我的……妹妹,课业不?好?我也是有责任的。”
夫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你可知,这会耽误你的时?间!”
项平生不?动声色地让小姑娘站在自己身后,同夫子?对视,不?卑不?亢道:“若是花费这么点时?间,就能影响到我的前途,那?只能说明?我的前途原本?也不?怎么样。”
“你!”夫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少?年恭敬地朝他行礼,“我知道夫子?是好?意,可我这个妹妹实在胆小。与其整日里担心她有没有为课业哭鼻子?,倒不?如花点时?间费心教她。”
“我是她的兄长,原本?就该照顾她的。”
夫子?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她在跟着哥哥回去时?,手指都快将手绢捏出一朵花来。
犹豫了半天,她才开口:“哥哥,夫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会耽误到你吗?”
她低着头,心里很是难受却?又不?得不?做出轻松的样子?。“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你教了。我自己多花一点时?间,一定能够学好?的。”
哥哥那?样好?,怎么能因为她而耽误学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