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姚芙绵跳下马车,提裙快步走过来,从肃寂手中夺过笼子,接着警惕而恨恨地瞪着江砚,带着兔子去远一些的地方。
此处有一块草地,姚芙绵将笼子放到地上,摘了些草叶来逗兔子。
离开车厢里?的闷热,姚芙绵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只是?时?刻要?提防江砚的靠近。
然而直至她带着兔子回去,也未看见江砚。
此后几?日,姚芙绵都会在休整时?带着兔子离开马车去远一些的地方逗弄,既是?防着江砚对兔子不利,也是?趁此机会休息。
江砚自那回用兔子威胁她过后便鲜少出?现在她面前?,连到了驿站,姚芙绵也仅是?下马车时?见过他一面。
如此过了二十余日,终于到达扬州。
离丹阳还有一日的行程,这日晌午,众人照常停顿休整半个?时?辰。
六月的天,扬州比洛阳炎热许多。姚芙绵躲在树荫下,拿翠绿的草叶喂食兔子。
一想到明日便能见到阿父,姚芙绵心中抑制不住地感到喜悦,阿父得知她婚事已?经定下,心中必定欢喜。
姚芙绵又想到宋岐致。
她离开洛阳后只会在头几?日念想他,后来离洛阳越来越远、离扬州越来越近,姚芙绵渐渐地便很少念起。
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想来应当?已?经熟悉他的政务,兴许还会忙得不可开交。
只盼宋岐致能快些在朝中站稳脚跟,日后她也有依靠,不必受人觊觎欺辱。
姚芙绵盯着兔子失神?,唇边不自觉地露出?笑,好似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将来和顺美满的日子。
直到锦竹提醒,姚芙绵才回神?,带着兔子要?回去。
她站直身,发现裙裾沾了些草屑,拍完后想看看后背有无?粘上,却看见江砚。
江砚孑然站在那处,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身上,显得他周身寂寥落寞。
而他正盯着她这处。
姚芙绵一愣,惊觉兴许之前?不是?江砚未出?现在她身边,而是?她未发现。
她抿了抿唇,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离开。
江砚清楚地看见姚芙绵在看到他的那刻唇边笑意一滞,不必猜都清楚她的笑是?为谁。
他面色冷下去,可很快又释然。
总归,这种日子很快便会结束。
嫁与旁人,姚芙绵想都不必想。
*
姚芙绵一路欢欣雀跃,直到进入丹阳,离姚府越来越近,她才感到胆怯。
离开将近半年,虽有书信得知阿父情况,但姚芙绵仍会害怕。
害怕见到阿父形容枯槁。
“娘子,我?们?终于回来了。”
马车停在姚府大门前?的那刻,锦竹喜极而泣。
姚芙绵无?暇他顾,撇下众人,径直跳下马车,跑入府里?去。
姚氏落寞后,姚府的家?仆也被遣散许多,只留下几?位照料姚渊的侍者。
正在洒扫的家?仆见到姚芙绵,惊喜地喊道:“是?女郎,女郎回来了!”
姚芙绵一路奔到姚渊的院子,在屋门口停下,扶着门框喘匀呼吸。
一步之遥便能见到父亲,姚芙绵反在这时?生了怯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面上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些,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在门口便能闻到那股熟悉又浓郁的药味,与她离开前?无?二致。
姚芙绵放轻步子,在榻边停下,望着病榻上的人,眼眶忍不住湿润泛红。
“阿父,芙绵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榻上的人听到声音眼睑微动, 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姚渊病得神志不清,仍是一眼认出姚芙绵, 颤巍巍地抬起手。
“芙儿……我儿……”
姚芙绵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应道:“我在, 阿父, 我从洛阳回?来了。”
姚芙绵将她与宋岐致的婚事说与姚渊听,解释宋岐致要?上任无法陪她前来看望, 待她回?去?洛阳他们?便会成婚。
“江家?主的长?子此行随我一块来的。”姚芙绵这才想起江砚。
江砚是故交之子, 姚渊见到他心中必定欢喜。
然而姚芙绵方才一下马车便跑进来, 此刻江砚应当还在后头。如此想着, 却见阿父目光越过自己?,朝后看去?。
姚渊见到江砚时双眼微微睁大,张口欲言,脸色比方才精神?许多。
“你便是江……江……”姚渊激动, 话未说完, 便是一阵咳嗽。
姚芙绵将父亲扶坐起, 拍了拍他的背。
“晚辈江砚,家?父正是江巍。”
江砚恭敬地作揖行礼。
姚渊望着这张与江巍极为相?似的脸庞, 从前的回?忆一并涌上脑海。
当日洛阳一别,迄今十?余年, 姚渊都不曾再见过江巍与宋祎。
“你父亲……如今可好?”姚渊开口极为艰涩, 断断续续地才能?将一整句话问出口。
江砚如实将江巍年前北上征战、至今未归的事告知?。从江巍传来的书信来看,应当一切安好。
“父亲不日便归, 晚辈回?去?后会将您的念想转达。”
姚渊点点头, 怅然地叹口气。
侍者端来汤药,姚芙绵喂姚渊喝下。姚渊又与江砚聊了两句, 开始犯困,姚芙绵便让他先歇下,有何想了解的待醒来再问。
姚芙绵与江砚走到屋外,此时已是傍晚。
“天色已晚,表哥今日不若先在此歇着。”
丹阳到宣城两个时辰,若此刻过去?,到那必定已经深夜,想来会有诸多不便。
江砚护送自己?回?来,姚芙绵再不想与他共处,于?情于?理都该招待一番。
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父亲对江砚的到来心中是高兴的,连面色瞧着都精神?红润许多,若江砚能?多留一日,与阿父再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姚芙绵不想江砚回?绝,又说道:“府里客舍家?仆虽不多,但也不至于?怠慢表哥。”
一路上她对江砚避之不及,这会儿却极力挽留,也不知?江砚是否看穿她的小算盘。姚芙绵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你很想我留下来?”片刻后,江砚问。
姚芙绵撇开眼,只道:“夜晚不好赶路,自是白日出发更好。”
江砚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姚芙绵被他笑得脸上发热,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厚颜。
好在最后江砚并未拒绝,应下:“有劳。”
姚芙绵松了口气。
*
姚芙绵领着江砚去?客房,在回?廊上遇到来寻她的郑源。
“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当是谁如此大胆敢诓我,不想竟是真的。”
姚芙绵不在扬州的这段时日,一直是郑源替她照料父亲,与她书信告知?姚渊情况。
姚芙绵与他道谢:“这段日子多亏你。”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郑源说着,看向她身后的江砚,猜测道,“这位郎君想必便是那位与你有婚约的江氏长?子,江郎君吧?”
江砚美名远扬,郑源听闻过关?于?他的不少事迹,世人对他的称赞络绎不绝。初知?姚芙绵竟与他有婚约时郑源难以置信,直至姚芙绵动身前去?洛阳。
姚芙绵离开扬州的缘由郑源都清楚,但至于?是她误会,且她已与宋岐致定下婚期的事,姚芙绵还未与他说过。被郑源如此问起,难免感到窘迫。
她不由得朝江砚看去?一眼,小声地说道:“是江郎君不错,然与我有婚约的另有其人。此事说来话长?,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解释。”
郑源诧异,但也不多问什么,转而与江砚问好。
江砚亦温声地回?应,脸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姚芙绵暂且别过郑源,继续带江砚去?客房。
她清楚江砚在皓月居的食用都极为讲究,命人拿来的被褥均是新的不曾用过,让江砚今夜宽心在此睡下。
“表哥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家?仆。”
姚芙绵为让江砚在此多睡一晚拿出十?足的诚意,亲力亲为。待做完这一切,才惊觉此刻屋里仅他们?二人。
若是江砚此时想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后知?后觉感到慌乱,佯装镇定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离开了。”
直至她走到门边,江砚也未有半分动作。
姚芙绵不禁疑惑,这几日江砚的举动实在规矩,安分得让她怀疑那日只是她的臆想,实则江砚仍是那个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
无论如何,江砚这般总归是好的,他若能?放下两人从前的纠葛,往后姚芙绵也不是不可与他继续友好地相?处。
何况江砚还是宋岐致自幼相?识的好友,姚芙绵也不想宋岐致夹在中间为难,为了她与江砚翻脸。
*
姚芙绵去?厅堂见郑源,将自己?误会婚约的事解释与他听,郑源听完惊讶不已。
虽不是与江氏,但与卫国公府的婚事于?姚芙绵而言仍是一桩好姻缘。
郑源清楚姚芙绵从前因落寞士族的身份总是被欺辱,好在往后会有人庇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