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杨风实在经不住她叨叨地问,打?着一把油纸伞,冒雨冲出去,去了一趟书院,片刻后湿着下?半身回来?,同未来?的准少夫人禀报道:“主子说雨太大,为了韩娘子的安全考虑,今日就歇在私塾,明日再回。”
韩千君为难地挠了挠头,“确实雨太大了,还真是没?办法的事…?”又叹道:“天要留人人不留,人不留人雨留人…”
杨风:……
“属下?去做饭,韩娘子想吃什么?”
落雨天小院子别有?一番风景,彷佛一切都停了下?来?,不急不慢,韩千君毫不客气?地道:“扯面吧,上回辛公子做的那种,杨侍卫会吗?记得要像辛公子一样的做法,和面和久一点,再扯薄一些…我?来?帮你…”
午食辛泽渊回来?得很晚。
韩千君吃完了杨风做的扯面,又泡了一壶茶喝了一半,坐在圈椅内一边赏雨,一边昏昏欲睡。
雨点子砸在地上,听久了像是催眠曲一般,不过一小会儿,韩千君的头便枕在了胳膊弯里?,迷迷糊糊看到个身影从雨中进来?,也没?能撑开眼皮子。
感觉到有?人在她脑袋下?垫了个软枕,胳膊没?那么麻了,又继续睡。
等彻底醒了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已越来?越暗,忙出去问杨风,“你家主子怎么还没?回来??”
杨风道回来?了又走了,“今日落雨,主子说正好把先前缺失的两堂课补回来?,韩娘子若是累了,先洗漱,自行歇息。”
歇息,在哪儿歇息?
杨风指了一下?屋内不知道何时,从哪儿搬来?的一张屏风,正竖在屋子里?,挡住了后面的胡床,“主子已铺好床了,韩娘子请便。”
韩千君:……
上回没?能实现的同床共枕,难道这回统统都要弥补回来?了吗。
落雨天屋子里?太暗,杨风添了两盏灯,见她往屏风后走去,便道:“水已经烧好了,韩娘子何时需要,说一声。”
“知道了。”韩千君应了一声,瞌睡已经完全醒了,也不想歇息,但看着胡床上多出来?的两床云锦被褥,心口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她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弯下?身,轻轻地摸了摸。
太软了,床榻下?好像又多铺了好几层,一点都不硬,慢慢地整个人挪了上去,头趴上锦被的一瞬间,彷佛陷入了云层里?。
“未婚夫的被窝真软。”
第35章 未婚妻说说,今夜我错哪……
第?三十五章
暴雨中?,今日的课室格外热闹。
韩千君的一捧糖发下去,学子们的情?绪高涨,等辛泽渊进去,也?没了往日对他的惧怕与紧张,胆子大的单青甚至还同他道了恭喜,“学生?恭喜先生?,咱们终于有师娘了。”
辛泽渊扫了一眼书案,一眼便察觉到上面?的戒尺没了。
大抵也?知道是被谁拿走了。
“多谢。”辛泽渊对这群他收养来的孤儿实则并不严厉,也?很少体罚人,相比于辛家的那几百条家规,对私塾的学子们算得上是宽恕。
辛家这些年积攒了财富,财富权势能腐化人心?,必须得以条条框框圈住人心?贪婪,不让他们犯错。
学子们不需要,他们知道自己是何身份,想要活下去,想活得体面?,便会自行划出条框约束自己,除了个别顽劣的,辛泽渊惩戒一二,从不去禁锢他们的行为与思想。
寒门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颗敢想的心?,若思想也?被禁锢,那便彻底泯灭,再?无翻身之力。
单青看出了先生?今日心?情?不错,愈发得寸进尺,扬声问道:“先生?与韩娘子何时成?亲,可?会请学生?们前去?”
在座的学子除了知道他是这座私塾的先生?之外,没人知道他是谁,若非先生?主动告之,学子们不能过问,韦郡转头斥责道:“单青,不可?对先生?无礼。”
单青怏怏地?埋下头,嘴里?嘟囔道:“若先生?成?亲,学子们都不能到场祝贺,还算什么学生?…”
单青正欲训斥,便听辛泽渊道:“今日的课题,便是以我的身份为题,你们自行定论。”
学子们没反应过来,一阵面?面?相觑,单青先发言,“这还用说,先生?乃寒门出身。”方才有怜悯之心?,收容他们这些学生?。
吕善却道:“非也?,寒门清苦,连生?计都成?问题,这几年前来京城求学的寒门学子,有几个能熬过寒冬?每年街头巷口桥墩之下,不知抬走了多少饿殍。且京城之地?寸土是金,先生?若无银钱在手,哪能得来这间私塾,又如何养活咱们?以学生?看,先生?分?明乃商贾之身。”
说的倒有些道理?。
若非先生?相助,他们这些人只怕也?不会存活至今,要么饿死在街头,要么冻死在寒冬,亦或是被拐子当成?柴头,卖身为奴。
学子们一番议论,最后都看向了先生?的得意门生?韦郡。
韦郡不负众望,站了起来,扫了一圈同窗之后,反问道:“先生?为何就不能是贵族之身?”
众人愣住,显然也?想到他会说出这个答案。
韦郡一笑,继续道:“若非从小熏陶养成?,决不会有先生?如今的学问与谈吐,你们说先生?是寒门是商贾,却从不会猜他是贵族,是因在世人心?里?,贵族不会扶持寒门,学生?起初也?是如此认为的,但学生?最近想起了一件事。”
这番话很韦郡,太过于深奥,学子们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韦郡看向辛泽渊,辛泽渊点头示意他继续。
“六年前,先太子亲征,携秦将军率领五万大军,于鹰山大战敌国,世人只知道在那场战事里?,秦家偷换了火药,害死先太子,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大周也?因此失去了鹰山关卡,被敌国夺去一个州的领土。却没有看到其背后的利害,那便是整个寒门的土崩瓦解。”
“陛下登基后,朝中?最初由昭德皇后与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几乎一个不剩,而?以秦家为首的将门,被杀被贬尽数清除,战场上但凡有点发言权的全都换上了贵族子弟,这样的局势,在最初的一年里?,确实有利于陛下,但慢慢地?,问题开?始浮现。”
韦郡道:“朝中?所有要职全是贵族,寒门入仕的科举之路看似宽阔,却几乎全掌握在了贵族手里?,‘生?徒’‘乡贡’,成?了贵族们的牟利手段。寒门即便入了仕,也?无法左右朝政,更别提替寒门谋一条出路,永远活在最底层,好一点的勉强糊口,差一点的鬻文为生?,更差的卖儿鬻女。”
“贵族与寒门的比例越来越大,六年的时间,阶层完全固化,如此带来的后果,便是整个大周成?为一潭死水…”
大周三十六个州,像他们这样流离失所的孤儿,每个州便有成?千上万。而?像临江街那般脱离官场,由地?痞流氓,江湖侠客,难民妇孺自行划出一隅之地?的街道,大周有一半。
一潭死水,再?往下演变,是内乱。
内乱一旦爆发,敌国必定会闻风而?来,此时的大周的将领,皆为贵族子弟,再也经不起一场外战。
韦郡斗胆看向辛泽渊,徐徐道:“陛下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决定力挽狂澜,是以,恢复了辛太傅的官职,打算重新启用先太子曾经的势利,扶持寒门入朝…”
替秦家翻案是其中?一桩,陛下想要的东西,只怕远远不止这些,他想要辛家替他去挽救曾被他们一度搅乱的朝局平衡。
韦郡继续道:“陛下打破的头一个先例,便是重用曾为商贾的辛家大公子,今年的金科状元辛泽渊,也?是辛先生?您,不知学生?猜得对吗?”
课室内早已鸦雀无声,学子们都被他的言论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辛泽渊。
他们的辛先先是辛家大公子,金科状元郎?!
怎么可?能!
可?细细一想,无论是学识,家境,还是年岁、样貌都处处吻合。
且都姓辛。
辛泽渊神色很平静,扫了一眼底下惊若石雕的学子们,冷嗤道:“这几年,就他一个人在认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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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渐渐暗沉,辛公子迟迟不归,韩千君在床榻上滚了一阵,便自行去洗漱。
胡床前有一扇月洞门,通往前屋,与左侧的书架隔出了一道墙,右侧两间便是净房。杨风把?水给她提进去后,便将里?里?面?面?的门扇关得结结实实。
没有鸣春在,韩千君只能自己动手,屋子里?有她上回搬过来的箱笼,里?头放着好几身换洗的衣裳。
没想到杨风伺候起人来,也?挺细心?。漱口的杯子,洗脸的布巾,统统都替她备好了,韩千君立在浴桶前看着上面?漂浮的一层花瓣,心?头打定了主意,待会儿等辛公子回来,她定会同他商议,每月再?给他多加十两俸禄。
噼里?啪啦的雨点声砸在屋顶上,掩盖住了外面?一切动静,屋子内倒显得安宁,韩千君解下衣裳,泡在浴桶内,一把?一把?的花瓣揉碎,将花汁全挤出来,淋在自己的身上。
今晚的她,要香喷喷的,香透辛公子的被窝…
正闭眼幻想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大胆画面?,郑氏的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吓得她一个机灵,立马睁开?了眼睛。
耳边的雨声一瞬拉近。这么大的雨,他们应该不会去自己院子里?找人。
郑氏的面?孔到底起了震慑的作用,不敢再?胡思乱想了,从浴桶里?出来匆匆套上衣裳,原本想只穿里?衣,待会儿睡下时方便,郑氏的冷脸又出现了,“羞耻呢,脸呢?”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穿戴整齐,坐在了辛公子的床榻上,把?被褥裹在身上,滚了一阵,完全没有睡意,又坐起来,翻了一会儿辛公子搁在枕边的书籍。
与上回的书籍不一样,这回似乎是辛家哪个铺子里?的账本。
当初她做贵妃时,对皇帝的朝堂不感兴趣,如今也?一样,除了对辛公子这个人之外,对他的家产也?毫无兴致。
在她及笄之后,郑氏并非没有教导她如何持家,如何治家,怎样才能做好一家主母。可?惜只教了一半,她便改了志向,要进宫为妃,郑氏不得不临时变通,改了方向,教她学起了宫中?的规矩礼仪,学了两月不到,匆匆送进宫。
到头来她治家没学完,规矩也?没学全,两边都成?了半灌水。
闲着也?是闲着,强迫自己翻下去,翻到一半眼睛都快要合上了,辛公子终于回来了。
听到门扇被推开?的动静声,韩千君立马探出了半个身子望出去,兴奋地?唤道:“辛公子?”
“嗯。”刚进门的辛泽渊应了她一声,脚步朝里?而?去,绕过屏风,便见到了坐在他床榻上的小娘子。
小娘子已经洗漱过了,头上的挽髻解开?,满头青丝全散下来铺满了肩头,被身旁的一盏灯火照透,泛出乌黑的流光。辛泽渊实则很少歇在书院,这张胡床不过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往日冷冰冰的一张床,今夜突然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温情?。
辛泽渊的目光从她微红脸颊上移开?,看向她手里?的账本,轻声问道:“不困?”
韩千君也?在打量着眼前她一日没见的辛公子,“困什么?”她一脸委屈,埋怨道:“被辛公子丢在屋子内冷落了一日,我心?不甘,思之如狂,不见到人如何能睡得着…”
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能坦然地?说出来,从不遮遮掩掩,辛泽渊被她逗笑,“抱歉。”
“算了,你也?是为了那些学子们好,不为难你了。”韩千君拿出了作为师母该有的大度,心?头想的却是接下来的漫漫长夜,都是属于她和辛公子的了,谁也?不能来打扰。
见他沾了一身的雨水,韩千君催促道:“辛公子,快去洗漱,别着凉了。”
“好。”辛公子打开?了一旁的衣橱,从里?拿出换洗的衣物,许是身后的那道目光太过于炙热,走去净房前,回头朝床榻上的人望去。
韩千君慌忙抓起手里?的账本,眼珠子在那密密麻麻的字符间,一阵咕噜噜只转,鬼知道上面?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片刻后,见余光内的那道身影去了净房,手里?的账本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啪——”一声合上,拿被褥捂住自己狂跳的心?口。
孤男寡女,雷雨之夜,又是未婚夫妻…
她很难不乱想。
待会儿她是睡里?面?,还是外面??
她要不要先躺进被窝等他…
辛公子睡觉时该不会穿着外衣…白日在马车上,便感觉到了他胸膛很结实,不知道他平日里?是不是也?在习武…
当初在宫中?,她侍寝都没这么紧张过,诚然她压根儿没到侍寝那一步,进宫之后,几乎都没见到皇帝的影子。
辛泽渊洗漱完出来,便见到她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她白日偷回来的那把?戒尺,轻轻地?敲着床板。
辛泽渊问她:“无聊?”
韩千君猛然抬头,然后…一脸失望。
辛公子与她一样,周身上下穿得整整齐齐,连发丝都搅成?了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