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沈玲珑径直走到假山附近,从上头捞了满满的雪,然后在手里用力地搓揉着,不多时,就搓出来碗口那么大的雪球。
她盯着手里的雪球,满意地笑笑,随后蓦地一转身,在张禀山还未反过来之际,用力朝他扔过去。
只是沈玲珑动作做得再快,落在张禀山眼里也跟慢了半拍似的,他轻而易举地躲过,雪球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沈玲珑不服输地又搓出个雪球来,但她方才偷袭都不曾偷袭成功,这会儿张禀山对她有了防备,当然更不会叫她得逞。
他连脚步都不曾挪动,只微微弯了下腰,就轻易地躲开了。
张禀山似乎还嫌刺激沈玲珑刺激得不够多,又多说了句:“小姐,您还是放弃吧,您打不到的。”
“谁说打不到,我肯定能打到!”沈玲珑喊完,抓了好几把雪,连搓雪球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把雪要朝张禀山身上撒。
张禀山步法飘逸,再次躲过。
秦香絮本觉得打雪仗无甚趣味,但见张禀山躲雪球躲得那样轻易,不免就好奇起他身手的深浅,朝双儿道:“你去帮帮玲珑。”
玲珑一个人打不到他,加上双儿两个人,总能打到了吧。
双儿摩拳擦掌,很有信心地说:“公主您就放心大胆地交给奴婢,奴婢保证不负所托!”
她大话是说得响亮,但真扔起雪球来,却一个也打不中。
张禀山就那么左摇右晃的,她们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把雪球尽数躲了去。
秦香絮眼见加上双儿都奈何
不了他,悄悄蹲下身子,打算偷袭。
她在地上抓了把雪,团成雪球,趁着张禀山专心对付双儿她们的当间,迅疾地抬手,把雪球直直地朝他打去。
张禀山虽然看的是小姐她们的位置,但耳朵也没有闲着,所以一听到什么东西飞来的声音,就毫不犹豫地闪开。
雪球没打到他,但打到了别人。
李成维持着出剑的姿势,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方才他见有暗器破空来到主子面前,拔剑就想将暗器打落,哪儿承想暗器不是暗器,只是个雪球。
而雪球被他那么一劈,直接被分成两半,且两半都打到了主子。
李成沉默了。
秦香絮也沉默了。
她万万没想到她就是扔个雪球而已,怎么还能正正好好打到沈鹤知的脸。
她侧身看向沈玲珑跟双儿的位置,想着有她们在,好歹能替她分担点责任。
可秦香絮看过去的时候,双儿跟沈玲珑哪儿还有刚才誓要打死张禀山的架势。
两个人一个温柔、一个乖巧,正岁月静好地欣赏着梅花傲雪的风姿,仿若没察觉到他们这儿发生的事,完完全全是局外人的姿态。
秦香絮看向张禀山。
刚刚是他拦着玲珑别打雪仗的对吧,他一定能帮她证明,雪仗不是她一个人打的。
张禀山收到她的目光,却是低下头,开始欣赏他的鞋来。
这鞋,可真鞋啊。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再挨主子斥责,所以打算干脆替小姐把事儿瞒下来。
秦香絮如今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就不该把张禀山带到包庇玲珑的歪路上去,不然以他的性子,这会儿肯定把事儿都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不会让她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秦香絮捏了捏拳头,给她打了气后,看向沈鹤知,讪讪地笑了两下。
李成的动作快,早拿了绣帕出来。
沈鹤知一脸平静地用李成给的绣帕拭雪,点点雪花缀珠般妆点着他眉眼,匆匆一瞥,跟经雨的梨花似的,整个人清丽莹美。
秦香絮迈着小心谨慎的步子,走到他跟前,努力摆出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
沈鹤知把绣帕交还李成,垂眼看着秦香絮,曼声问道:“打雪仗很有趣?”
他说话虽然不急不慢,但落在心虚的秦香絮耳中,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生气的意思。
她赶紧顺着他的毛捋,回道:“无趣,很是无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东西呢。”
她说完,又问道:“你......没事儿吧?”
秦香絮当然明白她扔出的单是小雪球,不是那长枪利剑,打着人也不要紧,可她觉着,为了表明她认错态度诚恳,还是有必要关怀一句。
若沈鹤知说句“无碍”,这事就能揭过了。
但他没如她的意,开口便是句:“有事。”
秦香絮愕然:“哪儿、哪儿有事?”
她没厉害到能凭雪球伤人的地步啊。
沈鹤知抓着秦香絮的手,贴到了他脸侧。
他轻轻地在她掌心蹭了蹭,说:“痛。”
秦香絮愣住了。
掌下的肌肤与主人清冷的长相不同,温热又柔软,摸着他滑腻的肌肤,就有从未体会过的心慌席卷而来。
秦香絮说话都变得困难:“你......”
沈鹤知眨了眨眼。
他细密的睫毛上还留着点融雪化为的水珠,水珠清亮,显得他姿态更加柔弱。
秦香絮看着她的手。
而他则看着秦香絮。
目不转睛。
“我以后轻点儿。”
秦香絮说完,意识到不对,“不是,我说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的,我与你保证,保证......嗯......”
她把手硬生生地抽回来。
沈鹤知的余温,还留在上头。
秦香絮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沈玲珑面前,然后一把把她抱起,说:“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
她匆匆进了房门。
李成见沈鹤知还留在原地,不由得问道:“主子,咱们要进去吗?”
“不了,”沈鹤知看着紧闭的房门,唇角微弯:“追得太紧,她会跑的。”
秦香絮一整天都跟沈玲珑待在房里,她不想出去,而沈玲珑怕打雪仗的事情落到爹爹耳里,也安分地没说要出门。
直至日暮时分,秦香絮才准备回公主府,沈玲珑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你还要来找我哦。”
秦香絮笑了笑,刚准备说“好”,可身体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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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艳在国公府住了几日,迟迟不曾等到父亲露面,再加上听到了秦飞鸿从刑部出来的消息,情急之下,直去找了秦飞白。
她想着二殿下被无罪释放,他总该想起她来。
真去了,秦飞白连大门都不给她进,只派下人,给她重新送了封休书来。
下人在交休书给她时,还“贴心”地提醒道:“您撕了也没用,殿下还备着许多呢。”
李凝艳悲愤交加,但终究受制于礼数,没做出当街撒泼的泼妇行径来,红着一双眼回家了。
苏明秀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有哪里不明白,当下就与她一齐流泪起来,哭喊道:“是为娘的害了你啊,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嫁过去,不然你怎么会是今日的处境,都是娘的错啊!”
李凝艳原先还顾着哭,但哭着哭着,怨恨就大过伤心去了。
她只是双眼通红,眼泪掉的倒是不多。
李凝艳与崩溃的母亲面对面,余光瞥见个谁的身影,立马坐正,用绣帕揩了揩眼角的泪花。
只是眼泪能擦去,通红的双眼却是骗不了人,李凝娆望着她,语气笃定道:“他要休你?”
李凝艳还没应答,苏明秀先开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在这里伤你姐姐的心呐!”
她变相地替李凝艳承认,李凝艳倏然脸色一僵。
李凝娆笑了声,开口说:“恭喜你啊,解脱了。”
苏明秀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么阴阳姐姐的吗?”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他不爱你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
李凝娆对着李凝艳说:“在我看来,与其苦苦挣扎寻求无情人的情,不如早行了断。一时痛苦,总比抱怨终身好,不是吗?”
“凝娆说得没错。”李启源大步从正门进来。
“爹?”李凝艳有些惊愕地唤他。
李启源冷哼一声:“你与他有缘无分,这门婚事,散了也好。”
“这这这......”苏明秀骤然听他此言,有些手足无措,“凝艳若是被休,事情传出去,你要她如何在京中立足啊?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李启源盯着苏明秀问:“那你有主意让他改变主意?”
苏明秀的声音低了些:“还......还未曾想出。”
“他配不上凝艳,”李启源说话语气中带了点鄙夷与嘲讽:“这休书咱们不要,我李家的女儿,岂是他可以随意休弃的。”
李凝艳一听,以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谁料父亲下一句话却是:“你写封和离书,送回去。”
“爹,你......”李凝艳呆住了。
“叫你做,你便去做,爹还能害了你不成?”
李启源说着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喝了口,冷声道:“外头的人终究是信不过的,他便是你姑母的儿子,也始终不与咱家一条心,你说,难不成我要为了这样的人,腆着个老脸去求吗?”
李凝艳忆起爹爹曾经说过的话,可念着母亲跟妹妹在场,又不好开口,只能用迷茫的眼神望向他。
李启源读懂她的眼神,却不以为意,虚望着远方,眯了眯眼,随后意味深长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运罢了,他能做的,我亦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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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