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她很快收回视线,公事公办道:“大人乃国之栋梁,平日公务缠身,我怎能为丁点子小事就劳烦大人您呢,还是亲自问为好。”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
秦香絮站在牢房门口,一动不动,话也没说。
霍林见状,忙怒声吩咐着手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没见着公主要审问人吗,还不赶紧把她从里头带出来!”
他说完,又从手下手里接过椅子,放到秦香絮身后,笑着道:“公主您久站想必是累了,问话又耗费心神,您赶紧坐着休息休息。”
秦香絮能坐着,当然不站了,她看着那就要掏钥匙开牢房门的狱卒,开口道:“不必了,本公主就在这里问。”
她看着瑟缩在地上的女人,缓缓道:“洪倩,你要是能将你夫君所作所为如实供出,本宫或许可以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洪倩确如魏方海口中所言,是个身子不好,病弱到极致的女人,一张苍白的鹅蛋脸,眉毛疏淡,颧骨突出,下巴瘦到发尖。
胜在气质温柔娴雅,纵然身处大牢,也没有惊慌失措到狼狈的地步,只是头发稍稍散乱了些,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
“他是被冤枉的!”洪倩听到秦香絮的话,就连忙解释起来:“我夫君一贯老实本分,他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
提到魏方海,她情绪激动了些,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到牢房门口抓杆子。
霍林的下属“唰”地亮出腰上的剑,厉声朝她喝道:“还不退后!”
洪倩只得在原地站定,两手用力地缠在一起,有些不安地看着秦香絮。
秦香絮见着她紧张魏方海的模样,却是笑了:“你信任你丈夫,但是你丈夫似乎并不信任你呢。”
洪倩抬起头,语气满是惊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派人去魏方海的祖籍查问过,结果你猜我查着什么?”秦香絮问。
洪倩愣住。
秦香絮眯着眼,仔细看她表情,慢慢道:“从来就没有魏方海这号人物,他没有背景,没有过去,是个凭空出现的人物。”
“不可能!”洪倩当即反驳道:“你骗我!”
“我骗你?”秦香絮摸着手,随意道:“那你与他成婚这些年,见过他父母吗,或是见过他兄弟姐妹,哪怕任意一个远房表亲吗?”
洪倩尝试着替魏方海说话:“是因为我身子弱,他不忍我路途奔波,所以才——”
“够了,”秦香絮打断她:“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他骗你骗了这么多年,你不生气,反而还替他辩解,真的值得吗?”
洪倩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没有应声。
“为他这样的人摊上下半辈子可不值得,”秦香絮默看了她片刻,叹口长气,尝试劝说道:“若你能供出些什么有用的线索,本公主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过,将你从这牢房里完好无损地放出去,出去后,你还可以过你的安生日子。”
洪倩还是没有开口。
一旁的霍林看不下去,出声道:“公主,依臣看,不用刑她是不肯说了。”
他朝身后道:“来人呐,给我把她带出来!”
两个狱卒打开门,进去就把洪倩往外拖。
洪倩奋力地扭动着肩膀,想要从他们的手中逃离,但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很快,狱卒就押着洪倩出来。
秦香絮垂眼看了看仍旧倔强的她,良久,弯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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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死刑犯,都被关押在最里间的牢房,因为已经定了刑罚无须再审问,所以这里每日都很寂静,只除了偶尔有犯人要被拉出去砍头时,才会有几声嚎叫。
魏方海是在死一片的寂静中,等到秦香絮来的,他看了眼面前衣着华贵的女子,很快垂下头去。
秦香絮坐在凳子上,好心情地跟他闲聊:“大人何故只看老鼠呢,本公主难道不比老鼠好看吗?”
魏方海从老鼠身上转开目光,但也没看秦香絮,沉声说道:“我早不是那户部尚书了,当不起公主一声大人。”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秦香絮说着,露出些苦恼的表情:“可是不叫你大人,又该叫什么好呢?”
她紧盯着坐在那里的他:“你......不叫魏方海吧?”
魏方海一怔,旋即眉头紧皱,似乎对秦香絮这番话很是不满:“公主觉得不是,那便不是吧。”
他说着闭起眼,一副任她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的架势。
秦香絮慢悠悠道:“可是你夫人都将你供出了,你还要装不知道吗?”
“我早说过,事情是我一人所为,她能供出什么来?!”魏方海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的。
“我从未与洪倩交心说过什么,所以她的证词......”魏方海冷笑声,讥讽道:“不过是为了逃脱罪责,将事情都甩到我身上胡诌的话而已,公主愿信,我无话可说。”
“上次见面时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关怀你夫人,却不料竟是为了应付我做出的伪装,这误会可真是大了。”秦香絮看着他,继续问:“所以,便是我将你夫人杀了,你也毫不在意?”
魏方海声音冷硬:“她死她的,与我无关。”
秦香絮没忍住弯了弯唇,招手道:“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双儿带着泪流满面的洪倩,从后头慢慢地走出来。
魏方海看见洪倩,心神一震,立马站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
秦香絮打断他:“你连她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她在哪里,又关你什么事呢。”
她在魏方海的怔愣的视线中,带着洪倩离开。
“你方才也听见你夫君待你是什么态度了,到这会儿,你还要替他说话吗?”
秦香絮摇了摇头,有点可惜道:“情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给的,不然最后伤着的只是你自己。本公主不逼你硬说些什么,你自己考虑好,是为负心人在牢房中断送一生,还是完好无损,清清白白地从这里走出去,选择
权在你。”
她似乎失了跟洪倩再说什么的兴味,朝双儿道:“我们走。”
秦香絮步子才迈开两步,背后的洪倩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洪倩垂着眼睑,神情中带着颓丧:“我说......我什么都说......”
......
走出刑部,头顶的天澄碧如洗,流云漂浮,但听完洪倩的话,秦香絮并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反倒是心头一沉。
她问着双儿:“你说,洪倩会撒谎吗?”
双儿思考阵,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秦香絮觉得要是信洪倩的话,太过荒谬,但不信她,线索就要断掉,叹了口气,说:“去沈鹤知那儿。”
她有话要问他。
......
一到,管家就弯着腰迎上来。
秦香絮问道:“他人呢?”
管家赔着笑脸,面露难色地说:“主子有事出门,如今不在府中。”
秦香絮打算等到他回来,便径直去了沈玲珑房里,边陪她边等,眼见着时间过去,沈鹤知还不曾回来,不由得问道:“你爹爹近日很忙吗?”
沈玲珑点头说:“爹爹一直都很忙,只不过最近更忙了而已,公主急着见她吗?”
“还好。”秦香絮说完,又低头看她从沈玲珑书架上拿的话本。
书架上有许多五花八门的书,她不想看得犯困,所以就特地选了一本虐心的话本来看。
在等沈鹤知的时候,秦香絮已经把话本翻得七七八八了,她将话本合上,问着双儿:“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心情?”
她看话本中的男主角为了女主角什么事都愿做,到最后不惜赴死,不免就想到牢中的洪倩,洪倩会为了魏方海那样的人,欺骗她吗?
双儿老老实实回答:“奴婢不知道。”
秦香絮觉得她的问题就不该问,双儿跟在她身后,平日连男子都不甚接触,哪里懂得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沈玲珑听着他们的回答,倒是很感兴趣,立马回答道:“会期待跟她见面!一直想着她呀!”
秦香絮失笑:“你才多大年纪,都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了?”
沈玲珑捧着脸,用晶亮的眼神看向秦香絮,说:“我喜欢公主呀。”
秦香絮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摇头说:“不,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沈玲珑更懂了,“你看到他就会心跳如雷,很好分辨的。”
秦香絮顿了顿,抬头看向张禀山,张禀山朝她疯狂摇头,表示不知情。
秦香絮咳嗽声,问道:“你有心上人了?”
沈玲珑:“没有。”
“那你怎么得知喜欢人是什么模样?”
“话本上不都这么写吗?”
沈玲珑怕她不信,两下跑到书架前,随意抽了本话本出来,略微翻开两页,等找着要找的了,就兴奋地回来,指着那页上写的内容,说:“诺,都是这么写的。”
秦香絮仔细看了她指的那页,有些无奈地笑笑:“话本里的东西,都是虚构的,当不得真。”
她这话说完,却是点醒了自己。
话本中的东西哪儿能作数呢,世上根本不会有为爱甘愿赴死的有情人,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常态。
秦香絮觉得她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洪倩看着就不是对魏方海情根深种的模样。
沈玲珑嘟着嘴:“假的吗,我觉得挺对的。”
“这些事对你来说还太早,待你再大些,许就懂了。”秦香絮不再在此事上与她多说,引开话题道:“你的功课还未做完,先把功课做好再说。”
沈玲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这就回到椅子上,开始认真地练起字来。
秦香絮陪着她没多久,管家就到了门口,他道:“主子回来了。”
沈玲珑眼睛一亮,但想起功课还没做完,又垂头丧气起来。
秦香絮若没有话要问沈鹤知,这会儿就带着玲珑一同上前了,但因着有话要问,玲珑不宜在场,便狠下心道:“等你练完字,就能去见你爹爹了。”
沈玲珑的嘴立马撅起,可以挂茶壶的程度。
秦香絮怕再看下去要心软,紧跟着管家的步子,去大堂见沈鹤知。
堂内有足足的炭火燃着,一点不冷。
沈鹤知似是刚回来没多会儿,还在听李成讲些什么,直至她来,才抬手示意李成退下。
秦香絮坐好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觉得孔亮与魏方海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