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点头之交。”沈鹤知答完,又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秦香絮想了想,如实把从洪倩那儿听来的话说与沈鹤知听。
沈鹤知顿了下,半晌叹口气,说:“孔亮嗜酒的事,我有所耳闻,但他与魏方海来往,我却不知。”
秦香絮点头道:“你毕竟不专职于监视官员,他二人来往,你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
沈鹤知以手抵着下颌,问道:“你考虑过洪倩骗你的可能吗?”
秦香絮不置可否:“你有此问,是想到了什么?”
沈鹤知看着她说:“孔亮不光嗜酒,还是个掉在钱窟窿里的人,若是他与魏方海联手行盗窃国库之事,你觉得以孔亮的性子,数年来,他会不动银两分毫吗?”
这确实是个疑点。
秦香絮道:“你说得对,此外,还有一个疑问。”
沈鹤知:“你说。”
秦香絮:“我先前派人去过魏方海的祖籍,想要从他亲近之人口中探取些消息,可我的人去了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他这号人物,谁都不曾听过魏方海这个名字。”
秦香絮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凝重:“他完全就是个凭空出现的人,你说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把一个人的过去抹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凭空出现么......”沈鹤知若有所思。
秦香絮有些烦躁:“许是我遗忘了某些细节,待我回去再仔细想想。”
沈鹤知忽然说:“我虽不知道人怎么凭空出现,但我想,我大抵知道人怎么凭空消失。”。
“你说说看,人能怎么凭空消失。”秦香絮来了精神。
“死,或者——”沈鹤知在秦香絮不解的眼神中,继续道:“让人以为他死了。”
说到此处,他抬眸问道:“你觉得什么地方,可以让人死去得毫无声息。”
秦香絮沉默会儿,才回答道:“是战场。”
只有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战场,才可以让一个人光明正大消失,同时不令任何人起疑。
沈鹤知勾唇,“不错,正是战场。”
秦香絮觉得她好像抓到了某个关键:“难不成......魏方海从前是孔亮的下属?”
沈鹤知淡声答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即便真是如此,还是要回到方才那个问题,若孔亮当真是幕后主谋,他为何不动那银两呢?”
秦香絮犹豫道:“也许......他是有别的打算?”
“陷害你皇兄的打算吗?”沈鹤知问。
他的问题成功把秦香絮问住。
人做事,无外乎出于情感,出于利益,可皇兄分明与孔亮毫无过节,且单从陷害成功的结果来看,孔亮也得不到任何利益,真正得益的,反倒是另外的人。
“不行,我得再回去看看。”秦香絮皱着眉。
沈鹤知问道:“你打算去刑部大牢?”
“是,”秦香絮点点头,语气认真道:“我要去确认一样东西。”
她转身欲走。
秦香絮感受到什么,回头,不解地问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非是阻拦,”沈鹤知说,“我是要同你一起去。”
......
秦香絮径直去了魏方海的牢房,朝随风道:“把他的上衣扒了。”
魏方海脸色一变,正欲反抗,李成按着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他压制下来。
随风没花多久,就把魏方海的上衣剥下,露出他白花花的身子。
秦香絮凝眸看着他手臂上的数字,了然道:“原来你手上的老茧,是当兵时留下的。”
男丁入伍当上正卒,会在手臂刺队编以示身份,所以她这么急匆匆地来大牢,就是为了看魏方海手臂上有无标号,结果不出她所料。
“你是孔亮的部下?”秦香絮问:“所以你才会与他暗中勾结,构陷我皇兄?”
魏方海别过脸,一声不吭。
沈鹤知凝眸看了那编号两眼,说道:“他不是孔亮的部下。”
秦香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你认出他的编号隶属于谁了?”
“嗯。”
秦香絮焦急地问:“他是谁的部下?”
沈鹤知叹了口气,说:
“柳同怀。”
第90章 青晓,我回来了
秦香絮回过神,看魏方海的眼神带了点复杂,沉默会儿,问道:“你是奉了柳同怀的命做此事的?”
魏方海犟着脑袋回答:“无可奉告!”
随风用力地拍了他的头一下,大声道:“你还跟我无可奉告上了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公主说话的!”
秦香絮抬手制止随风,目光仍停在魏方海沉着的脸上,“柳同怀如今出征在外,而南夷与京城相距甚远,若是他要传信,哪怕一路用快马也至少要月余。”
“而驿站的驿马都有定数,以他这样紧赶的速度,定会累死好几匹,我只要派人去驿站查,便可知晓给你传信的到底是不是柳同怀。”
魏方海沉默不语。
秦香絮却是笑了:“你幕后之人,绝不是柳同怀。”
她说得言之凿凿,魏方海依旧不为所动。
“为了设局处心积虑几年的人,行事定然谨小慎微。”秦香絮继续说下去:“说是谨慎,其实也是变相的胆小。胆小的人,不可能会在专心于战场打仗时,顺带命令你做事。”
“他一定会在暗中时时刻刻地观察,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窥视,一旦发现异样,就立马抽身离开。所以,你背后之人,绝不是柳同怀,他只是个挡箭牌罢了。”
秦香絮说着她心中的猜测,但等看到魏方海稍稍凝重的表情时,便知猜测不再是猜测了。
她往前几步,俯视着魏方海:“有了编号,便能知晓你在哪个行伍,你以为查你是什么很难的事吗,只要本公主想,不光是你,连你的家人也能查到。”
说到这儿,秦香絮把声音放低,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威胁:“若你能将你幕后之人供出,本宫就放过你家人,如何?”
魏方海猛地抬起头,眼眸瞪得滚圆,青筋于太阳穴突出,面貌瞬间变得凶狠。
秦香絮见他此反应很是欣慰:“原来你是有心的啊,之前见你对洪倩的死毫不在意,我还以为你是个冷血冷情的怪物呢。”
提到洪倩,魏方海有些激动地叫道:“你把她怎么了?!”
秦香絮在问完洪倩话之后,便按着约定,把她从刑部放出去,但这事她不会与魏方海说,她正急于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话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
就吹了吹指甲,语气随意道:“不是你说不在乎她的生死吗,所以我便将她杀了。”
秦香絮说着,装出副残忍相,笑道:“怎么,等她死了开始知道心疼了?”
魏方海怒目而视,嘴唇痉挛,看样子恨不得将秦香絮的脖子一口咬断,但他被李成用力地按着,想咬人也动不了分毫。
秦香絮眼中笑意加深了些:“若你还想保下家人性命,劝你现在就将幕后之人说出,不然待我出了牢房门,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魏方海死死地盯着秦香絮的脸:“天道昭彰,总有仗义之师来崩摧宗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总有跌落尘泥的一日,我就睁着我这双眼看着!”
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与厌恶:“你以为靠威胁我便会屈服吗,呸!早从下定决心做此事时,我便报了赴死的念头,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死也不说!”
秦香絮见他昂首怒目的姿态,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在心中叹口气,转身出了牢房。
霍林站在外头,不知怎的,看她的眼神带了点畏怯。
秦香絮懒得理他,走出刑部大门,坐上马车,与身边的沈鹤知道:“魏方海方才那话的意思,我没想错吧?”
沈鹤知替她整理好曳地的衣裙,才轻声说:“嗯,有人想造反。”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秦香絮舒了口气,立马回道:“不错,只有趁柳同怀打仗在外,京中兵力减弱的时候,他们才能有造反之机,国库失窃不过是个幌子。”
说完,她又问:“你觉得,他们选在什么时候动手最合适?”
沈鹤知长眸微凝,“自然皇帝与京中权贵云集的时候。”
“是啊,要动手当然要一网打尽了,”秦香絮喟然道:“原先,我想的是他们会挑在新年伊始的宴会,趁藩王进贡时动手,但后来想想又觉着不对,柳同怀打了胜仗正往京中赶,等到宴会的日子,他早率兵回来,那些人动不了手。”
沈鹤知侧身看她:“如此,便只剩下一个日子。”
秦香絮显然也想到什么:“看来咱们得提前成婚,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了。”
“提前多久?”沈鹤知问:“明日?”
“明日太赶,”秦香絮拒绝道:“我还得想法子叫父皇母后同意呢,你以为很轻易吗?”
在未抓到幕后人时,她的所有担心与忧虑,都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推测,她怎么可能用推测,来使父皇相信有人要造反。
造反一事牵扯过重,不是能随随便便说的东西,秦香絮只得另想理由提前成婚,但要用什么理由,她还不曾想好。
思考间,马车车厢突然剧烈晃动了两下。
秦香絮忙着想理由,这会儿马车突然摇晃,她没察觉,身子一歪,直接扑到沈鹤知怀中,头撞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
她下意识抬头,正遇上沈鹤知垂眸。
她的唇轻飘地擦过他玉洁的下颌。
两个人都是一愣。
秦香絮的脑子忽然就乱得跟浆糊似的,她想要撑着身子从沈鹤知怀中退去,但她双手环在他腰侧,能作为支撑的,只有他的身躯。
换而言之,她想要从他怀中退出去,就先得摸上他。
秦香絮从前不是没有在嬉闹时打过秦飞鸿,但碰皇兄,跟碰沈鹤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明明还没有碰上沈鹤知,但她已经觉得心脏跳得快到离奇,跟雷声似的响彻在耳际,让她的呼吸变成困难至极的事。
秦香絮受制于这样起伏的心绪,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在她想逃离的时候,沈鹤知却双手微微收紧,环抱住她。
他垂泻的长发与秦香絮的青丝纠缠,彼此融会,再不分你我。
秦香絮被紧抱在怀中,不断感受着沈鹤知身上传来的热意,舌头开始打结,说话变得不利索:“你、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