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妓子们纷纷尖叫出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起来。
秦飞白终于抬起眼,冷着目光朝门口看去,但当看到眼前人时,却是皱眉,眼神中闪出点不解:“你怎么会来这儿?”
刘温被人扶着,一步一顿地走到房中,用那双浑浊的眼狠狠地盯着秦飞白:“事到如今,二殿下还要跟我装什么蒜?!”
秦飞白侧身看了眼房间角落满脸害怕的女人们,命令道:“还不赶紧滚出去!”
她们苍白着脸跑出去。
人一走,房内霎时变得空旷许多。
刘温被手下扶着坐好,手摁着桌面,努力压抑着怒火道:“二殿下是觉得我无用了,便想要了我这个弃子的命吗?!”
秦飞白依旧是皱着眉:“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刘温像是受够了他这明知故问的姿态,脸色陡地沉下来,刚要说什么,但因气血上涌,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咳嗽。
秦飞白有些嫌恶地避开身子。
刘温咳嗽了好一阵,才终于气喘吁吁地朝秦飞白道:“你把孙涵月藏到哪儿去了?!”
“孙涵月?”秦飞白紧盯着他:“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
“她不是已经被你带走了吗?!”刘温语气中满是对他的反感之情,怒形于色道:“你交代的事我都做了,你不能背信弃义!”
秦飞白对他这通驳斥毫无头绪,想再辩解几句,却听得外头突然吵闹起来,随之便是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门口便被荷枪执刃的兵士层层围住,不大的房间被围得如同铁桶般,水都无法流渗。
范行自队列里缓缓走出,他身边跟着两个押人的手下。
兵部尚书尹百川面露惊恐地看向秦飞白,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二殿下,您......”
范行打断他,视线慢慢地逡巡,最后落到眼神阴鸷的秦飞白身上。
他勾起唇角,温和一笑:“尹大人在赴二殿下约的途中,不慎被下官捉拿,这才来晚了,二殿下可千万莫要责怪。”
刘温慌张地看向秦飞白。
秦飞白对上范行的视线,阴冷地笑了笑,旋即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骤然暴起,几步迈到窗前,开窗跃下。
范行大手一挥,命令道:“给我追!”
......
养心殿。
王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秦景正低头处理手头的奏折,听闻他慌乱的脚步声,抬起头,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道:“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换在平时,王勋听到皇上略含嗔怒的话,指定是二话不说就跪地求饶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进殿后,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实,就急忙道:“二殿下那里有异动!”
秦景眸光一凛,若鹰隼般充满锋芒。
他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王勋的语调满是惊慌:“怀山王、兵部尚书与二殿下私下会面,此刻他三人正在怡红院中议事!”
秦景拍案站起,整张脸绷出几分杀意来,眼中寒光似剑,冷得人心惊:“朕最厌恶官员皇子结党营私,他们倒是好胆子,不光不避讳,还明着告诉朕他们存续异心,真是嚣张至极!”
王勋被他的神色吓得颤巍,咽了咽口水,道:“那......皇上,您要如何处置二殿下他们?”
秦景面色沉冷,他顿了顿,才缓慢道:“兵部尚书尹百川乃小忠小信之辈,柔奸成疾,伪学伪才,妨贤病国,罪大恶极,传朕旨意,即凌迟处死,尹氏子弟,俱着正法。”
他又道:“怀山刘氏受累朝知遇之恩,不思投匦上书,检身约己,反骄矜僭越,狂妄悖逆,翻遍史书,亘古未有,即凌迟处死,刘氏所有子孙,寘之重法,永不叙用。”
王勋愣了愣,接着问道:“那......二殿下呢?”
秦景深吁口气,阖上眼,慢慢道:“贬为庶人,宗人府永远圈禁。”
......
孙涵月听完秦香絮的话,立马尖声反驳道:“不可能!你以为你凭错漏百出的计划,就能蒙骗过皇帝,给人定下谋逆的罪过吗?!我告诉你,皇帝不是傻子!他不可能被你这小小的伎俩糊弄过去!”
“是啊,”秦香絮轻声肯定道:“的确是个不算完备的计划,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目的是叫父皇全然信我了?”
孙涵月转过身,盯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擅长下毒,但对人心却一无所知。”秦香絮长吁一口气,接着说道:“他信不信,根本不重要,我要的,只是他的猜忌。”
她说着张开了双手,“皇帝坐拥天下,有着远胜旁人的权力地位,自然也有着远胜旁人的怀疑与猜忌之心,一个多疑的帝王,待他知晓他的皇子,与手握兵权的藩王私下密会,你觉得他会想什么?”
“当然是疑罪从有。”
秦香絮抬眼看向孙涵月,笑道:“总不能是想着藩王与皇子交好,乃天下之福吧?王妃您觉得本公主说的对不对?”
孙涵月的眼睛四处乱瞟着,却始终不知该看向什么地方。
半晌,她想起什么,脸上重又扬起运筹帷幄的笑,昂着下巴朝秦香絮道:“我劝你还是收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打算,不然,你永远得不到美人斑的解药。”
孙涵月威胁完,便眯着眼,打算看秦香絮求饶的可怜模样。
可她注定要失望。
秦香絮只是端起桌面上的热茶,喝了口,语气淡然道:“毒是下在这里的吧?”
“知道你还敢喝?”孙涵月都不知秦香絮是勇敢还是蠢,总之语气不屑道:“你想活,就好好听我的话,将令狐率的下落说出来。”
秦香絮却没有回答她这问题,喟然道:“看来那日我与皇兄交谈的场面,还是被你瞧见了呢。”
孙涵月没有否认。
但与其说她瞧见,不如说是听见。
那日秦香絮走后,孙涵月仔细考虑一阵,还是派人去跟踪了她,想借机摸清秦香絮的底细,谁料这一摸,竟摸出个不得了的。
“你现在知道,已经迟了。”孙涵月说:“你有工夫在这儿跟我说这些,不如老实告诉我令狐率在哪儿。”
“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秦香絮道:“他不会回来了。”
孙涵月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恶声问道:“你就这么想死?你不要你身为公主的荣华富贵了?”
“我想不想死,大抵已经不重要了。”秦香絮望向孙涵月,眉头轻皱,目光中带了点审视的意味:“因为你,根本没有救我的本事。”
孙涵月脸色一变,但很快否认:“你是觉得死到临头,所以不想再挣扎?我告诉你,我的本事可大着呢,你是死还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间!”
秦香絮见她不承认,也没再在此事上纠结,淡然说道:“原先我一直想不明白,好
色如命的刘温,怎么会为你这么个姿色平平的人“守身如玉”。”
听到“姿色平平”时,孙涵月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后来我想清楚了,再好色如命,那也是如命,哪里真及得上他的性命。”秦香絮笃定道:“你是靠美人斑威胁刘温娶你的吧?”
“你对自己的毒这样没把握,是怎么敢给刘温下的,你就不怕他突然死了?”
秦香絮突然“哦”了一声,“也许你本就是想他死的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换主意,想延他的命了。”
说到这里,秦香絮双手支着下巴,以随意而俏皮的姿态道:“可是怎么办呢,某些人的本事实在是不行,想要延刘温的命也延不住,只能着急忙慌地开始找起令狐率。”
她说话的嗓音温柔,可听在孙涵月耳朵里,却立马激起她三丈高的怒火:“刘温至少还活了几年,哪儿像你马上就要死!”
她目光凶狠地看向秦香絮:“你若是还想多活半年,就给我识相地老实点!”
“半年啊......”秦香絮轻叹口气,“真是久呢。”
孙涵月见她话有转风向的苗头,怒火总算歇了点:“你知道就好。”
秦香絮朝她微微一笑:“可我不想活那么久。”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孙涵月惊问。
秦香絮站起身,慢慢走向她,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说:“总归是要死,我必须得死得其所。”
她话音刚落,便有队做怀山打扮的人闯进来,个个面色肃冷,手中紧握着大刀,刀刃表面泛着森凉的冷芒,看得人心惊肉跳。
孙涵月呼吸都快停滞了。
秦香絮依旧在笑:“我的计划是有不足,但若怀山王妃欺绑于我,威胁不成,反致我身死,你觉着事情会发展成如何呢?”
孙涵月看着秦香絮,不停地重复道:“疯子,你简直就是疯子......”
她甩开秦香絮的手,就要往外跑,但那些执刀的人却先一步拦住她。
孙涵月当即跌坐在地,惶惶地看着秦香絮一步步逼近。
秦香絮娇艳的面庞上,没有任何对死的恐惧,只是漠然。
她手一抬,便从身后人手上夺来刀刃,轻轻地将其置于颈,侧刀身流转着璀璨银色霜芒,将她的脸映得犹如美玉。
“我先走,你过些时候来陪——”
她话刚至一半,便因来人的出现被迫终止。
秦香絮凝眸看着沈鹤知,疏离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鹤知却无视她的冷淡,径直走到她跟前,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强硬地将她手中的刀刃夺走,然后扔远。
刀刃落地,便是哐啷的清越之声。
秦香絮抬眸,“你——”
“我好伤心。”
沈鹤知说,“到最后,你居然不想让我陪。”
生死这样沉重难言的话题,落到他嘴中,竟成了随意的儿戏。
旁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他倒好,眼巴巴地凑上来。
只是他凑过来归凑过来,秦香絮却不想带,偏过脸,继续看着沈鹤知身后的孙涵月。
沈鹤知没让她如意,抬起手,轻扼住她下颌,重又让她转过脸来。
秦香絮哪儿有心思在这儿跟他你来我往地玩儿,又是焦急又是不悦地抬眼。
可当望见沈鹤知唇边清浅的笑意时,却是一愣。
在她愣神的当间儿,沈鹤知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他缓声说:“既然不想带我,那便不准死了。”
秦香絮眼见着孙涵月离她越来越远,越发焦急起来:“我现在没有工夫跟你说这些,你将我放下,听见没有?!”
“嗯,听见了,”沈鹤知说:“但我就是不放。”
秦香絮实在是没辙,只能说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放下我!听见没有!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