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晴雪看着她的侧脸,喊了两声:“公主,公主?”
秦香絮在她喊第一声的时候,还未曾听见,等第二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突然间身子一颤,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晴雪无奈道:“没什么,只是沈大人跟玲珑小姐都走了,奴婢见公主还留在原地,便想问问您的打算。”
“哦......我没什么打算,只是在想事情。”秦香絮扯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
晴雪:“想事情?公主少有这样出神的时候,难道是在为刚才所提到的那个人而担忧吗?”
“不是,不是她。”
“那是谁?”
秦香絮轻叹了口气,说:“是沈鹤知。”
“沈大人?”晴雪虽然意外,但还是开口提议道:“沈大人才走未久,公主若有什么话想问,奴婢这就去把他追回来。”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
秦香絮把她拦住:“别,你可千万别去。”
晴雪停下步子,有些担忧地看着秦香絮:“公主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秦香絮说,“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哪里不习惯?”晴雪说:“您觉得哪儿不舒服,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立马差人去办。”
“不用了。”秦香絮说。
因为她不是对别的不习惯,是对自己不习惯了。
过去的她,也许从未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能跟沈鹤知这样和睦相处。
扪心自问,即便是现在,这样的事当真发生在了眼前,她也有一种虚妄的不真实感。
但这一切都不是最令她不安的。
她真正不安的是。
——她居然对沈鹤知的到来,变得没有任何抗拒了。
甚至有的时候,他比前天晚到半个时辰,她都不由得想,他是不是在路上遇了事,怎的还不来。
秦香絮险些差人去看他到了哪里。
幸好,在临开口的那一刻,她镇定了下来。
想到这里,秦香絮不由得阖上眼睛,轻叹口气。
她想,只是这些天因着玲珑在,她跟沈鹤知才会有这虚幻的时日而已。
她无须紧张,也无须不安,反正待沈鹤知的事务忙完,他接走玲珑,她与他之间就再不会有这许多牵扯了。
......
第二天天亮,秦香絮就跟沈玲珑打着商量道:“我今日有事,还要进宫一趟,你在府里乖乖听话,不要出门,好不好?”
这样的话,沈鹤知也对沈玲珑说过不少次,每次她都会不情不愿地答应,公主这么说,沈玲珑当然也会答应,但答应公主跟答应爹爹还是有些不一样。
她眨巴着葡萄似的黑眼珠,鬼精地问道:“那我乖乖听话,会有什么奖励吗?”
秦香絮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问道:“玲珑想要什么呢?”
沈玲珑想了想,说:“我好久都没跟爹爹一起用膳了,等有空,公主跟我还有爹爹,咱们一起用膳吧?”
如此简单的要求,秦香絮当即就答应:“好,没问题。”
沈玲珑高兴地搂着秦香絮的脖子,跟小猫似的蹭了蹭,嗓音也软软糯糯:“我就知道公主最好啦~”
秦香絮被她的头发蹭的有些痒,心里却柔和的厉害,不免露出笑容,拍了拍沈玲珑的背:“我马上就回来陪你,你乖乖的。”
沈玲珑点头道:“我会的,我最乖了。”
撂下这个心思,秦香絮觉得轻松许多,这才动身前往长春宫。
姚文心虽然是让秦香絮得了空就来陪她用午膳,但也没想过,她昨日才说,秦香絮今日就来。
就又是高兴,又是惊愕道:“从前也不见你如此听话,倒真是让本宫意外。”
秦香絮笑笑:“知道母后想我,所以我便立马来了。”
姚文心笑着拉住她,往那些盛放的菊花边靠了靠,又朝杜鹃多要了把剪刀,说:“陪母后把那些小的花苞剪掉吧。”
秦香絮虽是听话的拿了剪刀,但迟迟没有下手的动作,问道:“花多开些不是更好吗,母后为何要将那些小的花苞去除?”
“你不通养花,自然就不懂这些。”姚文心轻笑着拿起尖锐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含苞待放的骨朵给断掉。
等她剪完手边的一盆菊花,又仔细翻开枝叶看了看,才朝秦香絮解释道:“大菊与小菊不同,不是开的越多越好的。花开的越大,所需的养分便也越多,那些小的骨朵,抢了它的营养,会使它本来能开好,也开不好,开不标致。”
“而那些小的骨朵,它们的营养则尽数被大头抢走,可能都开不出,所以,与其让它们都开的不好,还不如狠狠心,将那些未盛的骨朵,一并除去。”
姚文心谈话间,又剪好一株菊花。
秦香絮没做过这些,拿着剪刀,为了确保不出差错,又再次问道:“只剪下头的吗?”
姚文心摇头:“不,只留最大的一朵,其余的,不管是在下头,还是长在旁枝上,都不要留。”
秦香絮照着母后所说,有样学样地开始剪骨朵,剪完一盆,还有许多盆,不由得感慨道:“父皇今年给母后送的菊花,还真是多,比往年似乎多了一倍有余。”
她说这话只是无心,杜鹃却听得叹了口气:“自娘娘病愈,皇上许久都不曾来长春宫,可不得多送些花,来讨娘娘欢心吗?”
姚文心“咔嚓”一声,又利落地剪断朵花苞,朝杜鹃道:“好了,别说了。”
杜鹃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是,奴婢知道了。”
秦香絮拿着剪刀,问道:“李贵妃的身体又不好了?”
上次父皇不来的缘由也是这样,所以这次,她也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
姚文心无奈地笑说:“她月份渐大,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自然也多,你父皇多陪陪她,也没什么的。”
杜鹃却不平道:“依奴婢看,她哪里是身子不好,分明就是在故意装病。若是真有病,哪儿能到现在了还不好,这都过了多久了?”
她说着朝秦香絮看去一眼:“公主您不知道吧,初一的时候,皇上本该来咱们长春宫,可您猜怎么着?”
“贵妃娘娘一句身子不适,直接就把皇上从养心殿叫去了未央宫,皇上连派人到长春宫,跟我们娘娘知会一声都没有,平白害娘娘,等到半夜。”
她说着撇了撇嘴:“娘娘是心地好,不与她计较,可奴婢实在是看不过眼。”
姚文心放下剪刀,看着杜鹃的眼神,难得带了点凌厉:“这些话,你在长春宫说说便也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些话若落在旁人耳中,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祸患?皇上如何做,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能置喙的吗?”
杜鹃垂着脑袋,整个人霎时颓丧下去:“奴婢知道错了。”
姚文心别开眼,不再看她。
秦香絮揽着姚文心的手臂,替杜鹃说话:“母后您也知道,杜鹃平日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她也实在是为您担忧,所以才会不小心说了错话,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她吧。”
姚文心长叹口气,“下次这样的话,本宫不愿再听见,知道了吗?”
杜鹃点点头,弱着声音道:“奴婢知道了。”
蓝玉在一旁,看了眼杜鹃,突然开口:“贵妃娘娘好似确实病的挺重,之前花房送花的宫女,也送过菊花去未央宫,所以她们今日送花来长春宫的时候就偷摸议论了,奴婢听见她们说,说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她说话的声音却小下去。
秦香絮问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蓝玉缩了缩脖子:“奴婢不敢说。”
秦香絮:“你所说的话,是那些宫女的议论,你只是把她们的议论说出而已,真有事,也算不到你头上,所以你尽管说。”
蓝玉终于开口:“她们说贵妃娘娘形销骨立,看着......看着像是随时要、要死的模样......”
此言一出,秦香絮立马与姚文心对视一眼。
秦香絮问道:“母后知道此事吗?”
姚文心否认道:“自她怀孕起,本宫就免了她的请安,她又常日待在未央宫不出,所以本宫至今也未曾见过她的模样。”
秦香絮听完,却不知怎地联想到李凝娆的那句提醒,直觉告诉她,李佩兰这次病重,绝不会那样简单。
但李佩兰究竟想做什么,她们又无从得知,只能先小心行事。
“母后,你今后,能不去未央宫,便不要去了。”秦香絮说。
姚文心何尝不明白她的担忧,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本宫不会那么轻易着了她的道。”
秦香絮剪完菊花,又陪着姚文心用完午膳,才回到公主府,不过虽然人回了公主府,她的心却还落在皇宫。
李佩兰究竟想做什么,才会使李凝娆对她说出“不要死”这种话?
而且若连在宫外的她都受到牵连,那母后岂不是更......
秦香絮想的头疼。
她要查,至少得有个方向,但如今,她别说是找到方向,就是连查,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公主,公主。”沈玲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呀?”
秦香絮回神,笑着说:“没什么。”
沈玲珑“哦”了声,抬头看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喊道:“爹爹!”
秦香絮有些意外,回头问道:“你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沈鹤知“嗯”了声,解释道:“今日的事务处理的快些。”
他一双乌沉的眸子微微弯起,是比那日光还要璀璨夺目的存在。
秦香絮别开眼,站直身子。
沈玲珑趁着这个间隙,朝沈鹤知招手,问道:“爹爹不过来吗?”
沈鹤知缓缓走到秦香絮身侧。
他甫一走来,身上那股清淡的冷香,就不浓又不散地萦绕在人鼻尖许久。
秦香絮侧身,看着身量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
这一看,就看到他肩头落了一片枯叶。
她觉得那枯叶碍眼,再加上这几日与沈鹤知的关系和缓许多,所以有些动作,几乎是未经思量就做出了。
她轻轻伸手,碰上沈鹤知的肩膀,想要替他拂去落叶。
但被她碰到的沈鹤知,却蓦然瞳孔一缩。
秦香絮的手没有来得及收回,因为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