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他也不例外。
过去的他,简直就是个愣头小子,都被央央骗得团团转了,还在担心她怕黑,紧抱着她,一步不
敢离开。
如今想来,实在是不该。
不过怪也只能怪他为情乱智,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全然失去,没发现她的把戏。
秦香絮观察着近处淡然如雪的男子,又看了看周边,正是阒静无声,四下无人的时候,那个她想问很久,但一直没找着机会的问题,终于悬在了喉头。
她用力地捏了捏手指,算是给自己打气,犹豫着出声道:“你那日为何要吻我?”
这个问题,秦香絮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
沈鹤知爱重亡妻,这么多年来冷拒浮花浪蕊、洁身自好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这样矢志不渝的人,怎么会向她提出那样无理又荒诞的要求。
若他平日就是这样下三烂的登徒子,秦香絮不会被这个问题困扰至今,正是因为他素来孤高冷漠,所以她才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会儿他们两个独处,再没有比问这话更好的时机了。
秦香絮说:“我见大人平日守礼知礼,言行有度,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沈鹤知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稍有怔愣,但很快就回答道:“那日臣饮酒过量,许是将公主认错了,臣清醒后便百般懊悔想要弥补,幸而公主宽厚仁善,不予计较,臣心中甚是感激。”
“饮酒过量?”秦香絮皱眉思索,想回忆出那日有没有在沈鹤知身上闻到酒味,可她当时太过惊慌失措,只顾着逃跑,什么细节也没有注意到。
面对沈鹤知如此理由,她除了相信,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毕竟这世上只有酒,才能使一个为亡妻坚贞守节的人忘却神魂,与别的女子发生纠缠。
说话间,外头渐渐亮起来,沈府的家仆们打着灯笼,开始在府内四处搜看查探着,盏盏灯笼闪耀在昏黑的宅院,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跃动。
双儿是这个时候抱着姜汤回来的,她看着房内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张大嘴巴,惊讶道:“沈大人怎会在公主房中?”
沈鹤知拢了拢袖口,转过身,难得有耐心地跟她解释:“听闻公主房中有响动,担心她出事,便过来看一看。”
双儿听他说了,才注意到地上的花瓶碎片,脸上立马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连姜汤都顾不得先放到桌上,忙凑到秦香絮身边,紧张地道:“公主您没事儿吧,可有哪里伤着?”
秦香絮朝她安抚性地笑笑:“我无事。”
沈鹤知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那没了烛芯的蜡烛,煞有介事地道:“臣去找人将其点燃。”
他说着转身欲走,秦香絮却突然叫住他。
沈鹤知顿住步子,悄然回眸。
秦香絮看着他,问道:“你之前说的弥补,是真的想要弥补吗?”
沈鹤知答:“自然。”
秦香絮又接着问道:“那本公主叫你做什么事,你都肯做吗?”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香絮狂跳的心,却并没有变得风波平静,她再三确认道:“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沈鹤知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秦香絮看着他,等着他开口的那一刹。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得看公主让臣做什么事。”
秦香絮向前两步,看着他,突然笑了下:“若本公主说,要你为我而死呢?”
第71章 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闻言,沈鹤知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
他把秦香絮的紧张望进眼底,付之轻笑,面上丝毫未有惧意,只一字一句地答道——
“臣,荣幸之至。”
......
李成假模假样地带着人搜查完以后,打算去跟主子复命,但他没在沈鹤知的卧室找到他人,而是在书房。
夜已经深了,他却提着笔,丝毫不觉疲倦地写着什么,眼神里满带兴味。
李成凑上前,躬身禀报道:“主子,您交代的事儿都做完了。”
沈鹤知轻轻地“嗯”了声,随后撂笔,将写好的纸条略折好,这才抬起那双清冽的眼,看向李成,问道:“没叫她察觉出什么吧。”
“没有,”李成摇头道:“属下做事一向小心,主子您是知道的。”
沈鹤知缓缓从书桌前离开,静默地站到窗棂前,外头的雨仍旧未停,漫长的黑夜浓得像泼墨,一眼望不到边。
李成读不懂他的情绪,所以有问题只能直接地问出口:“主子今晚......成事了吗?”
“没有。”沈鹤知回答的声线毫无起伏。
李成得了回应,反而更加像无头苍蝇,不知该往哪处转,只好怯怯地开口,不算安慰地安慰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主子您会成事的。”
沈鹤知的唇,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他的语气自信至极:“我当然会成事,本就是早晚的问题而已,但依今日来看,快了。”
李成分辨清楚他话里的愉悦,悬着心往下降了降,吁了口气道:“那属下就在此提前恭贺主子了。”
沈鹤知笑了笑。
他鲜有这样情绪外漏的时候,真漏了,便说明是真高兴了。
“哦,对了。”
他突然出声,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以后的菜不许上笋尖。”
李成听到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头的雾水,但主子的命令他哪里敢违背,所以纵然困惑,还是忙不迭地应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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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从沈鹤知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她之后回到公主府又待了几日,等双儿将她嘱咐的东西绣出来,才带着它再次去了长春宫。
姚文心如今对她的突然到访已经见怪不怪,拉着秦香絮的手,温和笑道:“你来啦。”
“嗯。”秦香絮顺从地被她牵着,余光打量着长春宫来往的宫人,问道:“杜鹃跟蓝玉呢?”
姚文心解释说:“前些日子不是下了雨吗,杜鹃的腿泛疼,就找太医看了看,太医给她开了药,如今蓝玉该是在给她抹药。”
秦香絮哂笑了声,语气不算好:“母后您待宫人这般好,凡事都将她们放在心上,顾及着她们,就是不知......她们有没有将您放在心上?”
她不常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讲话,饶是姚文心听了,也不由得一愣,询问道:“是哪个惹着你了?”
“没有,她们哪儿能惹着我呢。”秦香絮紧紧地回握住姚文心的手,出声道:“儿臣想劳烦母后......再装一次病。”
姚文心轻叹口气,问道:“你上次查到了东西,是不是?”
秦香絮知道瞒不住她,承认说:“是。”
“是谁?”姚文心紧接着问。
“没有确凿的证据,儿臣不敢胡乱断定,但母后您可尽管放心,有儿臣在,绝不会让您有事。”秦香絮笃定道。
姚文心轻摇了摇头,眉眼间显出股疲态。
她轻语:“本宫知道了。”
姚文心虽然装病的次数不多,但她总归在生病一途上颇有造诣,人病时该是哪般模样,她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除了能替她把脉瞧真章的太医,任谁来了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宋城有了上次的经历,现下扯起谎,可谓是手拿把掐,那战战兢兢的神态,要不是秦香絮知道真相,都要以为母后是真的病重了。
她照旧把长春宫的宫人都唤来,朝双儿看去一眼。
双儿郑重地朝她点点头,随后跑了出去。
姚文心倚在床头,“虚弱”地唉声叹气,杜鹃随侍在一旁,替她轻摁着太阳穴,以图纾解她的疼痛。
秦香絮看着杜鹃,轻笑了下:“明知你腿痛,还喊你来服侍,真是委屈你了。”
杜鹃摁太阳穴的动作稍有滞涩,很快恢复如常,她弯着唇角,语气轻松道:“奴婢伴在娘娘身边这么些年,早就把娘娘看得比命还重要,区区腿痛算得了什么,就是要为娘娘死,奴婢也是在所不辞的。”
秦香絮微笑道:“有你这么忠心的人待在母后身边,我很放心,不过我也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你要是腿痛,千万不要强撑,
去歇会儿没什么的,长春宫除了你还有不少宫人呢,他们能替你照顾好母后的。”
杜鹃低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这话真是叫奴婢受宠若惊,不过奴婢的腿,奴婢最清楚不过了,没什么事儿,很快就会好全了。”
蓝玉适时开口道:“嗯嗯,有我看着杜鹃姐姐呢。我每日都帮她上药,姐姐的腿一定会没事的。”
秦香絮有些稀奇地说:“杜鹃平日可不好接近得很,别宫的宫人都说她脾气暴,不好相与,你倒好,不仅不怕,还与她这样亲近,这便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蓝玉摸了摸后脖颈,她是个惯来藏不住心思的性格,有点想法全浮在脸上,这会儿也是,秦香絮就简单说了两句,她就腼腆得不成样,脑袋也低着。
杜鹃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朝秦香絮说:“奴婢在宫里难得遇到同乡,不免就亲近了些,让公主见笑了。”
秦香絮正想说什么,外头传来点动静,有人在问未央宫的门怎么关着,她听出了这尖细的声音是王勋的,既然王勋来了,那位估摸着也在。
秦景让人开门后,径直走进来,看着满室的宫人,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未待有人与他解释,他就瞧见了床榻上的姚文心,以及站在一旁的宋城,步子就直直地朝着床的方向去。
他边走,边说道:“都起来吧。”
姚文心本也想下榻行礼,但因着还要装病,动作就不得快,杜鹃刚扶着她坐起,秦景就至床边,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叹口气道:“可是头风又犯了?”
姚文心看了眼秦香絮,无奈地点点头。
秦景朝杜鹃道:“扶着皇后躺下。”
待姚文心躺好,他又道:“这些日子,朕忙于政务,疏忽了你,皇后可怪罪朕?”
姚文心虚弱地笑笑:“皇上为政务繁忙,是天下臣民之幸,臣妾高兴尚嫌不够,哪里会怪罪您。”
秦景看着她,沉默会儿,又问宋城:“皇后何时能痊愈?”
宋城额头浮着虚汗,眼睛也躲闪着,不过幸而他头垂得足够低,没人能察觉他的颤巍。
他犹豫着开口:“许是前几日下雨,娘娘吹了冷风,所以才病倒,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难治的病症,只要娘娘喝了药,把体内的寒气去了,自然就好了。”
秦景:“那你便尽心为皇后医治吧。”
宋城:“臣遵旨。”
姚文心轻轻地咳嗽两声,问道:“贵妃的身子如何了?臣妾这些时日自顾不暇,未有什么空去看看她,也不知她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