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太后自然瞧见了他明目张胆的小动作,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李元净朝她哭诉,说皇帝同沈荷回有首尾,还被他亲眼撞见时,时,她还有些不相信,只觉得她这孙儿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以至于鬼上身,胡言乱语起来。
到了院子里拜过了神,又叫人烧了符水给李元净,然而他喝过之后,症状却更严重了,连仪态都不顾了,巴巴坐在台阶上,抱着碗哭,嘴里说着‘怎会如此’的话。
太后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张罗着就要请道士过来给他做法驱鬼。
然而派去的小火者踏出门槛儿没多久,便又返了回来,神色慌张地跪在脚下回道:“禀,禀太后,刚才奴婢出去,确实听见外头都在传这事儿,小爷他......兴许没有毛病。”
太后还是不信,只叫那小火者自个儿掌嘴。
她当时只觉得,她这些日子对宫人们是不是有些疏于管教,以至于有人开始发起疯,胡言乱语起来。
这等败坏皇帝名声,给皇室抹黑的话,安敢说出口!
还是淑妃她们进来,劝说她放了那小火者,他才避免废了一张脸。
“他败坏皇帝清誉,哪里就能这么轻轻揭过?”太后无奈叹气。
“他说什么?”淑妃问。
太后冷着脸道:“他说净儿没魇着,外头都在传皇帝跟沈丫头有事。”
淑妃默然。
太后瞧见她这幅神情,又看向其余嫔妃,见她们都是如出一辙的欲言又止,心头终于忍不住咯噔一声。
在进储秀宫之前,她还始终有些不相信,期盼着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皇帝和沈丫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有什么干系?
然而等瞧见眼前这幅场景,太后心中那最后一丝期望霎时间便落了空。
她的儿子,同她选的准孙媳,有了首尾。
这句话在她耳畔不断回响,叫她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待反应过来,太后抬头望向皇帝——这个一直未曾让她操过心,如今却做出这般骇人之举的儿子,哑着嗓子问道:
“......皇帝,你犯糊涂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指向被他护着的荷回,“她马上就是你的儿媳,这种事你如何做得出来!”
在她心中,沈荷回早已是李元净的人,不过是差走个过场而已,皇帝此举,无异于强抢儿媳。
此事在民间尚且要被人戳破脊梁骨,又何况是天下人都盯着的皇家?
“母后稍安,儿子所言所行,皆明朗于心,自是清楚明白。”
“儿子心悦荷回,已经封她为儿子的皇贵妃,时间匆忙,未曾来得及知会母后,望母后莫要怪罪。”
此话一出,太后连同那些嫔妃全都如同被孙猴子施了法术,齐刷刷定在那里。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安静。
风吹过,殿檐上的风铃被吹得叮铃作响,惊飞了站在檐上的喜鹊。
“太后——!”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只见太后在听到皇帝的话后,身子一晃,转眼歪在贴身宫女怀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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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不必忧心,太后她老人家不过是急火攻心,所以才招致晕厥,臣已经用针灸给太后扎过人中、天冲两穴,想必很快就会起作用。”
御医从慈宁宫寝殿里出来,将诊治的情况说给皇帝听。
皇帝点了头,叫人带他去写药方。
不知过了多久,西洋钟响了七八遍,太后终于悠悠转醒。
秋彤从里头掀帘出来,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荷回,还是没明白她是如何从宁王的准王妃,一转眼变成皇帝的皇贵妃的。
跟做梦似的。
别说是她,怕是满宫里的人没几个反应过来的,太后更是一时难以接受,直接晕了过去。
想来也是情有可原,任谁遇上这种事儿,怕是都要糟心得受不住。
秋彤低头走到皇帝跟前,道:“皇爷,太后请您进去。”
众妃嫔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下意识朝皇帝望去,却见他正拉着那沈荷回的手,细心嘱咐着什么。
沈荷回听得认真,却也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担忧和胆怯,皇帝上前一步,搂住她肩头,不厌其烦地宽慰着,那认真的模样,叫众嫔妃觉得分外陌生。
皇帝并不喜爱女色,又极其怕麻烦,因此宫里已经多年不曾进新人。
除了皇帝去年实在被太后逼得不行,宫中勉强举行过一次无疾而终的选秀,其余许多年,这项本该十分频繁的活动在宫中已经形同虚设。
曾经也有官员私下向皇帝进献美人,本想讨个好,没成想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美人被退回去不说,官员自个儿还被当众训斥了一番,在朝堂上丢尽了脸面,自此,官员中便再没有人敢在这上头打皇帝的主意。
她们这些人,都是在皇帝还是太子时,被先皇做主赐给他的。
从到皇帝身边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的时光里,她们见皇帝次数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即便见着了,皇帝也并不与她们亲近,神色总是淡淡的。
他太忙,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事情,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们以为,一个帝王这样,实属正常。
可到了如今,她们却发现。
不是。
皇爷他,是可以对一个人关怀备至的,只是对象不是她们而已。
那专注的眼神、亲密的姿态,以及不厌其烦的嘱托,她们从未在皇帝身上见过。
好似深怕怀中人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众人看得眼热,心里止不住泛起酸来。
皇帝并不曾注意到她们的神色,眼睛只盯着荷回,道:“朕去去就来。”
荷回方才心中还有些慌乱,如今被他一番话说得已经渐渐镇定下来,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松开荷回的手,抬脚进殿。
走至太后榻前,不等她开口,率先撩起龙袍跪下来。
“儿子叫母后受惊,特来谢罪。”
太后躺在榻上,闻言也不瞧他,只是幽幽开口。
“......多久了。”
皇帝:“母后问什么?”
“你和沈
丫头,多久了。”
瞧两人那热乎劲儿,显然不是这会儿才开始的。
皇帝缓缓张口:“大约半年。”
太后一愣,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她指着皇帝,手指有些发颤,“你......”
半年,那就是去年夏天的事儿,那时他刚回銮,她也刚告诉他,自己给他儿子寻了个相看的姑娘。
竟然已经这样久。
这么长的时间,她对此事竟然毫无察觉,以至于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险些没吓出个好歹来。
“你瞒得好哇。”太后重新躺回去,心口不断起伏着,“不知不觉就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若不是净儿他们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皇帝道:“原本早想告知母后此事,只是一直被耽搁着,惊扰了母后,是儿子的过错。”
他语气平缓,好似说的不是同准儿媳私通,而是吃饭、散心这样的小事。
太后听得越发来气,她一向对皇帝同先皇一样的沉稳脾性感到得意和庆幸,如今却厌恶起他这番处变不惊的模样来。
错全都认,事儿是一件没少干。
都将人封皇贵妃了,才到她跟前来认账,这等有恃无恐,先斩后奏的行径,着实叫人恼火。
她看着他,一腔怒火窝在心头,朝他发不出来,自然只能迁怒。
“你是皇帝,要做什么我拦不住,只是我没想到沈丫头也会同你一般期瞒我,她如今同你做下这等叫人不耻的丑事来,着实叫我失望,我往日待她的心,竟全都白费了,来人......”
“母后。”
太后话音刚落,便被皇帝出声打断,他视线落在进殿的宫人身上,静默无语。
宫人被他瞧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忙低着脑袋,悄然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重新抬头望向太后,眸色漆黑如深潭。
“是儿子逼迫的她。”
“她开始并不情愿,是迫于儿子的淫威才委身于我,母后生气,打骂都使得,只是对着儿子便是,不与她有何干系。”
“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任何不是之处。”
太后先是被他当着自己的面,逼退自己宫人的行为给气得不轻,如今又听他这样一番言论,不禁越发心惊。
已经这般护着了么?
她不过说了沈荷回一句,喊了‘来人’两个字,连什么吩咐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这样紧张,深怕她对她不利。
这样的皇帝,叫她觉得陌生。
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在自己跟前这样维护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他是当真着了魔了。
也是,若不是着了魔,又怎么做出这等事来。
“你痰迷了心窍,已经听不进去话了,还真想当唐明皇不成?”
这话其实已经极重,皇帝却还是那副淡然神情。
“母后多虑了,儿子不是唐明皇,荷回也做不了杨贵妃,安史之乱是治国者之失,跟玄宗娶了谁没有干系。”
“你——”太后争辩不过他,只好闭上眼,眼不见为净,“皇帝走吧,既然你不怕天下人说你是强抢儿媳的昏君,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