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她言语里的失望不满,皇帝自然能听得出来,但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她,随即收回了视线。
“母后好好歇息。”
说完这话,皇帝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见荷回与一众嫔妃正在廊下等候自己,只是荷回是跪着,而那些嫔妃则是远远聚在一起,时不时望着荷回,彼此交头接耳,见着他出来,这才连忙禁声。
皇帝走下玉阶,来到荷回跟前,旁若无人地单手将她拉起。
“不是叫你在外头安心等朕,怎么跪下了?”
见着他,荷回的心才踏实下来。
只是她原本就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加之这是在外头,两人的事又刚被发现,在宫中掀起了这样大一场风波,便更想谨慎些,不大乐意同皇帝这般亲近,下意识就要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
“别,大家都看着呢,这样不好......”
皇帝却攥住她的手不放,“你如今已经光明正大是朕的人,有什么不好的,谁愿意看就让她看,怕什么。”
一番话说得远处的嫔妃都垂了脑袋。
说是这般说,可荷回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终究不曾说什么。
皇帝:“你还没回朕的话,怎么跪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莫名有些发凉。
荷回摇头,“没有,就是想着太后被我气成这样,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要赎罪。”
皇帝不同意这话。
“你这般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究竟何时能改?”
荷回听他语气有些重,垂下眼去,“皇爷恕罪。”
她听见皇帝在自己耳边无声叹息。
“小荷花,在朕身边,你什么都不必做,依仗着朕就好。”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紫禁城在霞光映照下,越发巍峨夺目。
皇帝站在梅花树下,五官被微弱的阳光一照,宛若神邸。
荷回那微弱的不安忽然消散下去,她看着自己被他握紧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众嫔妃原本就因为沈荷回这个原本要成为宁王妃的小姑娘,一瞬之间成了压在她们头顶的皇贵妃,而震惊不已,至今未曾缓过神来。
如今见皇帝这般大庭广众拉着她说话,视她们这一干人等为无物,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何曾见过皇帝这个样子?他们如今是连人都不避了。
眼神落在荷回身上,都不免带上几分幽怨。
往日里瞧着挺规矩一个姑娘,竟没成想是这般会勾引爷们的货色。
这样厉害,难怪皇帝和宁王两父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不顾皇家颜面将她从儿子手中抢过来,而另一个则因为她被父亲抢了,而失魂落魄、痛哭流涕。
正心里忍不住冒酸水,却见皇帝不知何时忽然将视线扫了过来。
众嫔妃像是被看穿心思似的,立马脊背一僵,低下头去。
荷回怕招惹是非,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皇帝眼底的目光这才立马又柔和下去。
他朝那些嫔妃嘱咐道:“过几日皇贵妃会举行册封礼,你们都过去见礼,不得有误。”
荷回原想着自己身份本就尴尬,不用这样麻烦,然而话还未说出来,只是张了张口,便猛地察觉到身子一轻,却是整个人已经被皇帝当众横抱起来。
荷回下意识心头一颤。
私下里这般便罢了,如今在外头,当着众人怎好如此,那不是做实她惑君的传言么。
她挣扎着要下来,却被皇帝阻止,“别动,仔细膝盖疼。”
荷回这才知道,他还惦记着方才自己跪着的事。
心中不由一暖。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抱出慈宁宫去。
众妃嫔跪下恭送皇帝,淑妃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手心里的锦帕。
等回到自个儿宫中,淑妃坐在桌前,久久地不言语。
皇贵妃,皇贵妃......
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竟把人给送上位去,狠狠压了自己一头。
她在这宫中熬油似的盼了十几年,到如今也只是个淑妃的位置,可那丫头一来便成了她求之不得的皇贵妃。
凭什么。
是她小看了皇爷对那丫头的心思了。
她以为,他不过是图个年轻新鲜,玩玩而已,就算喜欢,程度也不会多深,淑媛、才人的位份已经是顶天,毕竟,沈荷回的身份对皇家来说,是那样的不光彩。
可她没想到,皇帝却一点都不怕被拆穿,好似盼着一刻盼了许久似的。
皇家的脸面和规矩好似忽然间成了空气,被他视若无物,明明他是最看重这些的,可为了一个沈氏,却把它们统统抛诸脑后。
给她这样高的位份,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甚至要举行册封礼,让自己过去,虔诚对着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小姑娘跪拜磕头,山呼千岁。
那本该是她的待遇,如今却落到这样一个乡下丫头手上。
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教会她喜怒不形于色,可面对如今这种情景,她竟难得的在眼底流露出几丝不甘和恨意来。
宫人怕她饿坏,端了晚膳上来,劝她,“娘娘好歹进些东西,没的饿坏自己的身子。”
淑妃静静坐在那里,拿起筷子,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猝然将银筷撂下。
碗碟随之掉落地面,跌个粉碎。
“娘娘息怒!”宫人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跪下。
烛光下,淑妃缓缓阖上双眼。
既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杨贵妃,那
她就让她快些缢死在马嵬坡上。
不多时,淑妃睁开眼,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拿纸笔来,我要给家里写信。”
第80章
惊险
皇帝册封准儿媳当皇贵妃,并要举行册封礼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几日的功夫,朝野上下便人尽皆知,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素来尊崇皇帝的官员们,在听闻他做出如此行径后,先是震惊不已,而后便是一个劲儿的上书劝谏。
劝告他不要封妃的奏章
,一本接着一本,雪花般飞向皇帝的桌案,更有甚者,直接在上朝时脱帽直谏,言明皇帝此举不妥。
“皇爷此举,与昏君何异!”
见皇帝不当回事,那言官直接撞柱,血溅金銮殿。
虽然之后并无大碍,但却由此撕开了朝堂上撞柱直谏的口子。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有五位朝臣在大殿上撞柱,一个接着一个,跟锅里下饺子似的。
见效果不显著,这些人又开始改变策略,齐齐到午门下跪,逼着皇帝改变主意。
皇帝素来关爱臣子,到了如今这地步,一般都会让步,但这次,他却一改往日脾性,知道那么多人在午门外跪着,只是叫人送去汤水吃食,别的一概不管,任由他们闹去。
“明日就是皇贵妃的册封礼,皇爷说了,这是他和娘娘的喜事,所以不想同大人们闹得不痛快,特意叫奴婢们送来不落夹,以免大人们饿着肚子。”
“还有这芙蓉液,是娘娘往日亲手所酿,原是给皇爷喝的,皇帝特意给大人们尝尝鲜,也算是吃了他与娘娘的喜酒了。”
传令太监的一番话说得众官员面面相觑,脸色铁青,却仍旧是动也不动。
然而皇帝赏赐东西,不用便是欺君,于是这些人只得吃了不落夹,尝了酒。
这是皇帝在给他们台阶下,告诉他们别闹了,否则这次送来的是酒,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东西了。
有那审时度势的,借着酒劲儿装醉,被仆人抬回家去,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仍旧死犟着跪在那里,等着皇帝收回成命。
“沈氏身为宁王之妇,惑乱君王,按罪当诛,请皇帝陛下明鉴!”
即便他们知道,沈氏并不曾嫁与宁王,甚至未曾与他定下婚约,但在他们心里,在她进宫之后,在太后授意下同宁王扯上关系的那一刻,她身上便永远印上了属于宁王的烙印。
来传话的内侍见这些人这样固执,也不再浪费口舌,转身回去复命。
皇帝彼时正在乾清宫暖阁里练字,闻言,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只说了句‘知道了’,便让人下去。
王植在一旁道:“主子,宫里的事儿,外头人知道的也太快太仔细了些。”
皇贵妃当初进宫,太后是秘密督办的,除了宫里人,外头并不知晓。
这半年多来,皇贵妃久居深宫,并不曾在前朝出现过,可如今外头,连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都一清二楚,更不要提她与小爷曾经的那层关系。
“你说的不错,是太快了些。”
皇帝写下最后一个‘等’字,随即撂了笔,“叫人裱好挂起来,叫朕日日能看着它。”
王植看了一眼那副字,点头称是。
皇帝吩咐完,转眼便出了自个儿宫殿,往储秀宫去,刚踏进门槛儿,眼睛便瞧见荷回正抱着玉小厮坐在秋千上发呆。
快要开春,天气变暖,皇帝怕她总待在屋里憋闷,便特意叫人在院子里打了一架秋千供她玩耍,闲暇时晒晒太阳。
“做什么呢?”皇帝问。
荷回被吓了一跳,玉小厮叫唤一声,从她身上跳下去。
“皇爷?”荷回拍了拍心口,“您怎么这般神出鬼没的?”
“朕瞧皇贵妃想事情想得入神,便没忍心打搅,倒吓着了你,是朕的不是。”皇帝抬手,见她鬓边的发丝乱了,忍不住上手替她整理。
而荷回听见他唤自己皇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下意识就要行礼。
皇帝造访妃嫔寝宫,妃嫔都要提前出宫门迎接,然而她却让皇帝这般自己进来,着实有些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