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李元净松了口气,这才起身,抬脚往楼上去。
进去瞧见荷回正坐在窗边的杌子上发呆,不免蹙眉道:“小爷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你便开始偷懒了?”
荷回似乎是被他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有些茫然无措,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请安。
李元净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走过去打算接着教她:“练字吧。”
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问:“对了,方才我瞧见父皇从楼上下去,你可瞧见他了?”
闻听这话,荷回浑身一凛,连忙摇头:“回小爷的话,没有,妾一直在这里练字,练累了就坐那边歇了,并没瞧见什么人。”
李元净点头。
大约是皇帝在外头瞧了一眼,见他不在便走了。
毕竟这里只有沈荷回一个人,因着男女大防和彼此的身份,皇帝不会进来。
李元净继续教荷回练字,可不知怎么的,她明显学的比往常慢了许多,好几处都写错了。
他问:“你到底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谁偷你钱了?”
“......小爷说笑了。”
“那是怎么了?”李元净不满道:“我可告诉你,小爷连司司都没管就过来,可不是要看你画螃蟹的。”
荷回点头:“是妾不好,妾再写一遍。”
李元净却没了心情,摆手道:“算了算了,今日就这样,你回吧。”
荷回如蒙大赦,这才收拾了东西返回住处。
接下来的几日,荷回都没睡好,脑海里总想着那日皇帝在藏经阁中对她说的话。
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将这件事憋在心里,反复思量,几日下来,脸瘦了一大圈。
那些阴差阳错的接触,显然叫皇帝对她起了心思。
不管他是想要她的心,还是想要她的人,她都已经进入了皇帝的网兜之中,挣脱不掉。
被一国天子看上,她便是想尽法子,也都是徒劳,只能乖乖听其摆布。
幸好皇帝还算顾忌着太后和
皇室的颜面,所以才想着暂且只同她好三个月。
世上人心易变,皇帝想要她,不过是还没得到而已,只要到手,便会觉得索然无味。
三个月,足够让他对她失去兴趣,到时她做出选择,想必他也不会为难她。
若她答应,她还有的选,若她不答应,他有一万种法子叫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好些时日,终于这一日,荷回在给太后请完安后,起身出去,追上了要离开的皇帝。
“民女有事要同皇爷说,还请皇爷留步。”
皇帝屏退左右,带着她来到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
他背着手,望着太液池上的风景,随意道:“什么事,说吧。”
荷回手心里都是汗,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皇爷那日说的事,民女答应了。”
第33章
皇帝走到她跟前,朝她伸……
太液池起了风,将荷回的发丝吹起,连同她的心,一起乱糟糟的落在鬓边,带来阵阵痒意。
羞愧和紧张如倾盆大雨,迅速占据了她的心神,宽大的袖筒下,左手手指被她扣得止不住发红,
她竟然说出这样不顾世俗、泯灭人伦的话来。
诸天神佛不会原谅她,死去的奶奶和娘亲知道了,也定会以她为耻。
可她没有办法,被逼到此处,脚下便是万丈悬崖,留给她的,就只有这唯一的生路。
她不是没想过要求助太后,可她知道,一旦太后知道此事,不过是同皇帝生上一场气,过后他们照旧是亲亲热热一家人,而她则会彻底成为太后的弃子,别说前程,便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她只能同皇帝苟且,期盼他善心大发,给自己一条活路。
她这样的蝼蚁,在这里从来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听完她的话,皇帝转过身来,却并没有多喜出望外的样子,只是望着她,仿佛早预料到一般,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随即便抬脚离开。
他这番态度倒叫荷回有些发懵。
这便......完了?不再多说些什么?
不过同时,她心中也缓缓松了一口气,瞧他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大约对自己并没太过上心,当日所言,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
他这样忙,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把这件事忘掉的。
事情也当真如她所期盼的那般,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一直在紫禁城忙于政务,甚少到西苑来,来了,也只是匆匆离去,仿佛将同荷回的事全然忘记一般。
荷回心下微松,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每当听闻皇帝到西苑来给太后请安,她便寻借口窝在屋中不出去。
正当她以为皇帝改变了主意,再不记得那件事时,忽然有一日,她正在屋里练字,就见一个眼生的小火者过来,敲了敲门。
荷回站起身,问:“您是哪个衙门的,找我可是有事?”
小火者瞧着和善的很,恭敬道:“奴婢是小爷宫中的人,小爷说新得了一只鹦鹉,瞧着有趣,想请姑娘过去瞧瞧。”
荷回心中略有些奇怪,李元净新得了东西,不率先给姚司司看,倒叫她过去。
不过昨日在藏书阁时,她好似是听过李元净提过一嘴这事,因此并没太过怀疑,只道:“等姚朱回来了,我同她一起。”
姚朱方才有事被人叫了出去。
那小火者却道:“姑娘还是现下就跟着奴婢去吧,别叫主子等久了。”
两人目光对视,荷回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手中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小火者将笔捡起,恭敬交到她手上,荷回接过,须臾,终于道:“走吧。”
快到黄昏,天上忽然卷起了火烧云,大片的橙红晃人眼睛。
荷回坐在轿中,指甲险些被扣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轿子落下的声音:“姑娘,到了。”
荷回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发现四下无人,便连抬轿的宦官们也都没了踪影。
荷回猜到,这大约是哪个无人居住的配殿,犹豫片刻,终究推开了殿门,抬脚进去。
里头是一个年长的嬷嬷,见她过来,手脚利索地关上门。
荷回听着她关门的动静,手背被她掐出好几道血印。
那嬷嬷将她的手分开,对她摇了摇头。
荷回为了缓解心中紧张,主动开口同她说话:“嬷嬷,皇爷在哪儿?”
嬷嬷却指了指自己的嘴,摇头。
原来,这嬷嬷是个哑巴。
荷回抿了抿唇。
皇帝想得还挺周到,专门派个哑巴来伺候她,倒省得她会说出去。
那嬷嬷推开隔扇门,将荷回领进去,荷回抬头一瞧,只见里头放着一个大浴桶,边上是洗漱用的各种胰子香皂,再边上,是一架放衣裳的木施,上头挂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荷回想逃,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一动不能动。
“嬷嬷,这是要我沐浴?”
嬷嬷点了点头。
荷回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摇头道:“......不必了吧,我昨日刚洗过,不脏。”
哑巴嬷嬷并不理会她,直接上手剥她的衣裳,直到她最后一丝/不挂。
荷回坐在浴桶里,由着她拿葫芦瓢往自己身上浇水,浴桶里热气弥漫,止不住地往脸上扑,弄得她鬓边都是汗。
荷回从不知道洗个澡要有这样多道流程,等她终于从浴桶里出来,水已经开始变凉。
嬷嬷为她披上寝衣,扶她坐在榻上,伸手就要拿走荷回的衣物,被荷回止住。
“放那里就好。”
她回去时还要穿。
那嬷嬷没再坚持,松开了手。
整个暖阁开始静下来,荷回坐在那里,止不住地心慌。
姚朱回去没有,若是回去了,询问她去向怎么办?
她是被皇帝以宁王的名义叫过来的,若是有人向宁王提及此事,又该怎么办?
荷回整个人纷乱不堪,捂着脸,不知究竟该如何才好。
正当她想要即刻穿衣裳离开时,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随即便是一阵轻而浅的脚步声传来。
荷回的心一下子被揪紧。
她缓缓将手放下,瞧见皇帝正着一身家常绿褶儿,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荷回赶忙下榻请安。
皇帝缓缓走到她跟前,朝她伸出手。
荷回抬头,望着他宽大的手掌,犹豫片刻,终于将手放入他掌心。
她的手刚触碰到他,便被他一把攥住。
荷回心头一跳,赶忙低头,随即被他拉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他问。
荷回下意识缩了下指尖,“民女从小就如此。”
皇帝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说:“朕回头叫他们给你弄些补气血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