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是。”
若是能拿到那枚荷包就好了,通过上头的面料和针脚,很容易就能找到人,如今,只能这般大海捞针了。
“对了娘娘。”快到宫门口时,宫女忽然道:“上回您说的事,安王已经给家里办妥了。”
淑妃略有些意外,“这样快?”
“娘娘的事,王爷怎么会不用心?”
淑妃却并不大高兴的样子,道:“告诉爹爹,往后家里再有事,告诉我就成,别什么人都找。”
宫女一愣,道:“可是娘娘,您在宫里,到底有许多事不方便,安王人很好,并没有要咱们家一分钱。”
“糊涂。”淑妃道:“你以为安王是什么人,他的人情那是随便能欠的吗?”
淑妃想到上回马球场上皇帝瞧安王的眼神,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皇帝同安王,可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兄友弟恭。
淑妃:“总之传我的话就是,往后叫家里与安王少来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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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荷回从回去后,便一直因荷包的事惴惴不安。
她以为那枚荷包早被皇帝扔了,没成想竟被他留到如今,还那样明目张胆地佩戴在腰间。
荷回从箱底翻出皇帝那时赠与她的回礼——那根‘一点油’簪子,握在手心。
想到从前不知皇帝身份时,将这东西簪在头上戴出去过,荷回便一阵后怕。
幸好没人认出这是皇帝的东西,否则便要坏事儿。
本想着找个空将这东西还给皇帝,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紫禁城,不曾到西苑来,荷回在太后那里守了几日也没瞧见他的人影儿。
这是皇帝的贴身之物,她不敢留着,深怕被人发现,更不敢将它交给旁人,亦或者随意找个地方扔了,只好用棉布裹了,放在匣子里,等无人时,埋在寿明殿的那棵梧桐树下。
等一切收拾好,荷回便跟着太后一起回到了紫禁城。
相比西苑,紫禁城的守卫要严格许多,再不能像在西苑时那般随意走动。
后宫之内,上百座宫殿整齐排列,宫与宫之间竖起高高的红墙,一抬头,只能瞧见四四方方的天空。
紫禁城东西各有一长街,荷回便住在被称为西二长街右边最靠北储秀宫配殿里。
原本荷回不应该住在这儿,可由于皇帝的嫔妃稀少,宫殿空着也是空着,而她刚进宫时,宁王不喜欢她,暗地里要求务必将她安排得离他的慈庆宫远远儿的,于是她便进了这储秀宫。
当然了,进了储秀宫,也只能住配殿,正殿是给皇帝的妃子住的,但凡皇帝册封了为嫔以上的妃子,她都要立即搬走。
如今储秀宫无人,就只有她一个人住,即便是配殿,也时常觉得冷清。
皇帝也不知是在忙什么,一直不曾派人来找她,倒好似将她整个人忘记了一般。
荷回原本就盼着如此,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荷包还在他手上,也不知道给谁瞧过,便总是不放心。
这日,太后宫中差人送了驴肉来,说是叫她嚼着吃。
宫中与民间不一样,他们把驴叫做‘鬼’,所以吃驴也叫做嚼鬼。
荷回头回听到这个叫法时,稀奇了好一阵儿。
天冷了,储秀宫里的树枝光秃秃的,风一吹,呼啦啦乱颤。
到这里这么久,她还是没适应京里的气候。
明明还没到冬天,站在院中,便冻得直打寒颤。
荷回拉着姚朱躲到屋子里,在炭盆前烤手,一边烤一边往锅子里不停添肉。
南方很少吃锅子,荷回却很喜欢,相比之下,她倒比姚朱更像是个北方人。
她拉着姚朱一起坐下吃东西,姚朱却一直推辞不敢,荷回说:“姐姐,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怕什么。”
姚朱还是坚持道:“规矩不能破,姑娘想吃锅子,只这些肉可不成,奴婢去找北边直房的太监们要些菜来。”
说着,不等荷回回应便走了。
荷回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起呆来。
又是这样。
这么久了,她还是只能一个人吃饭,姚朱不会陪她,更别提旁的那些宫人了。
荷回望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忽然有些想家。
她这辈子,还能回去吗,还能再看一眼娘亲和奶奶的坟,再给她们磕个头吗?
很快便是奶奶的忌日了,可宫里不许人烧纸钱......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荷回吓了一跳,险些从板凳上摔下去,被那人一把揽住腰,才勉强站定。
她抬起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
“......皇爷?”
第36章
皇爷跟沈姑娘单独待在屋……
在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荷回的下意识反应不是行礼,而是从皇帝怀中挣脱出来,扒着门框往外瞧,探头探脑的模样,倒无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鲜亮活泼。
看了半晌,没瞧见人,还是不放心,跑出去到宫门口瞧了瞧,见外头果然空无一人,连个路过的宫人都没有,才终于转身回来。
皇帝静静看着她这番动作,心中因朝务而产生的烦闷之气竟奇迹般消失大半,转身坐在板凳上,幽幽道:“放心,没人瞧见。”
荷回扯了扯唇角,闻听皇帝所言,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像是在做贼心虚,同皇帝在偷/情似的。
然而想到两人的种种私下接触,觉得同偷/情也没什么分别了,只是她自己是迫于形势,不大乐意而已。
将门窗都好好关上,荷回上前给皇帝行礼问安:“皇爷,您......一个人来的?”
寻常皇帝去哪儿,身边都
是一群人,如今外头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皇帝说是:“怎么,不欢迎?”
荷回心想她敢说不欢迎么,只能摇头:“不是,皇爷能来是民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民女这里有些简陋,怕腌臜着皇爷。”
“你说这话,是想赶朕走。”
“民女不敢。”
“每次见你都说不敢,可话还是照说,之前还说要同朕交心,如今却都不作数。”
这些话,确实是荷回自己说的,她无从辩驳,只是那不过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而实行的缓兵之计,她以为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没成想皇帝却当了真,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见状,皇帝只得叹口气,对她道:“坐下吧,朕呆一会儿就走,陪朕说说话。”
荷回闻言稍安,听话在板凳上坐下。
到底是自己理亏,荷回主动找着皇帝说话:“皇爷怎么忽然想起到这儿来?”
“许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这话说的可谓是暧昧至极,叫荷回无所适从,只得低头道:“习惯,多谢皇爷挂念。”
“既然习惯,怎么倒比上回见你消瘦了许多,可知是撒谎。”
皇帝忽然抬手,将她的脸掰过来,仔细观察。
荷回只觉得皇帝离自己极近,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颊上,有些烫人,心不知为何,忽然快速跳起来。
若是皇帝像从前那般强迫她,她还能有足够的理由从他手中挣扎开,离他远远的,可如今他这样温柔的关心自己,反倒叫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不知是不是想家的缘故,她此时竟有些贪恋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些许温暖,即便她知道,那万分不该,是要受天打雷劈的。
一声突如其来的鸟叫让荷回及时清醒,慌忙别过脸去,道:“没有,皇爷怕是看错了。”
“真的?”皇帝问。
荷回坚持道:“是,您确实看错了。”
皇帝‘嗯’了一声,起身,“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
说着就要离去。
然而刚走两步,就被荷回唤住,“......皇爷!”
皇帝停脚,转过身,眼尾上挑,“怎么?”
荷回犹豫好一会儿,终于道:“您能不能把那荷包还给民女。”
这话着实无状大胆,果然,只见皇帝眸光沉静,注视着荷回,看得她背脊生出冷汗,须臾,忽然抬脚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的身材太过高大,气势又太盛,荷回被逼得身子只得抵在四方桌上,退无可退。
“您生气了?”她抬起眼,小心翼翼问。
皇帝垂下眼帘,向她凑近:“你说呢。”
荷回知道皇帝大抵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因此不会轻易伤害她,便大着胆子道:“民女知罪,可您实在不该将那荷包留着,还——”
“还怎么样?”皇帝幽幽开口。
荷回气势瞬间弱下去,“还挂在腰间叫人看。”
她小小一个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着实叫皇帝心情愉悦。
他觉得奇怪,自己并不是个爱同人说笑的性子,可是遇上她,便总想着逗弄一番,想瞧瞧她是何反应。
结果每次她都给他带来新鲜感,上回敢同他虚以为蛇,为了不让他碰她,说什么‘交心’之类的话,如今更是大胆,竟敢直接暗暗指责他。
从未有人这样做过。
而他竟然毫不反感,反而觉得有趣。
皇帝解下腰间荷包,挂在手中,荷包在空中轻轻摇晃,吸引着荷回的目光。
“你送给朕的,朕如何不能戴?”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