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一漾
心却仿佛被一片极柔的羽毛轻抚而过。
软软的。
是他不怎么熟悉的陌生滋味。
十多年的漫长岁月,显然已让那个满身污脏的小野种,长成了能撑一片天的成熟男子,而那个只会将他踩在脚下践踏的粉团子,如今也出落成了明媚娇艳的……玩物,会把他肩膀当做依靠、且他势在必得的玩物。
萧夙恍惚间看到自家殿下勾了下唇。
是种令他感到极为陌生的笑。
。
次日天刚微亮,薛窈夭睡不着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时,为她值夜的水清水碧、花源花香和阿寅等人,都还乱七八糟地趴在凳子、案台、床榻边缘等各种地方打盹儿睡觉。
许是心里终于踏实了,薛窈夭昨晚睡得特别安稳特别香,一觉饱饱的到天亮,醒来后特别兴奋,也特别想尽快和薛家人见上一面。
…
央都城西。
昨夜抵达并安顿下来后,得知今日就能见到薛窈夭,周氏和薛老太太也不顾舟车劳顿,一大早便起身,吃完早饭后就在庄子大门口等着侯着。
说不忐忑是假的。
能被安置在风景秀丽的山水别庄,而非在幽州做苦力……
不止老太太和周氏,其他薛家人也大致猜到薛窈夭失踪的半个多月——原来并非撇下她们独自跑路,而是去给薛家人寻靠山去了。
“果然还是堂姐姐最有办法了,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竟能劳得动三殿下,三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咳。”
“你们印象中,堂姐姐从前和三殿下有过交集吗?”
“没有吧,从前在京宫宴上,阿姐向来只跟太子殿下走得近些。”
“那有没有可能是太子殿下为了阿姐,私下里特地拜托的三殿下?毕竟整个北境都……”
“都把嘴给我闭上。”
“流放路上走了一遭,还没给你们长够记性磨出品性?这些话也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三个姑娘顿时垂下脑袋:“知道了,祖母。”
一夜暴雨后天气放晴。
差不多晌午时分,一辆豪华车架终于驶入众人视线。
…
再见面时,薛窈夭哭了。
所有活下来的薛家人也都哭了。
成日提心吊胆,到如今尘埃落定,劫后余生的安稳令薛家人几乎抱头哭成了一团。
一共十五人。
除去薛老太太、嫂子周氏、瞳瞳和元凌。
剩下的十一人有五个大人,六个孩子。
五个大人分别乃薛家大房的婶娘谢氏,姨娘赵氏,堂妹薛文清,薛慧茹,及二房的薛明珠。
剩下的六个孩子,二女四男,都唤薛窈夭堂姑。
整整一个多时辰的寒暄,众人才各自散去,薛老太太也才终于有机会跟薛窈夭单独说话。
别庄不算很大,但内里一应事物齐全。
假山池鱼,阶柳庭花,连伺候的下人都是现成的,甚至还有从外面聘来的好几位郎中大夫。
显然一切都有人提前安排打点,是连薛窈夭细品之下都觉得唏嘘的程度。
而这背后撑起这一切,且愿意背负这一切的那个人,以及那双翻云覆雨手……薛老太太还在幽州时便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迫不及待想跟薛窈夭确认。
“……是那孩子吗?”
拉着她在罗汉榻上坐下,老太太问得隐晦。
桫州停留的那几日,莫名得到了同行“商旅”们很好的照顾,后来更是一路有贵人保驾护航,老太太的病情渐渐不那么严重,已经比薛窈夭离开时气色好了些。
当初走时怕薛家人顾虑、多问,薛窈夭没当面跟老太太和嫂子打招呼,只留了一封书信。
信上让她们安心,说一切顺利的话往后会再见面的。
彼时老太太已经猜到,她这向来有主意的孙女多半是背着她们去寻“活路”了。
“那孩子?祖母指的是?”
看着她的眼睛,老太太神色略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嗡动着唇:“江揽州,你如今可是已经……跟了他?”
第20章
话落。
少女面上有一瞬难堪之色闪过,脸蛋儿也跟着红了。老太太便心知自己猜对了。
“是我老婆子无能,才害你……陷得这般境地。”
“他对你好吗?可有对你做什么过分之事?”
“譬如肆意羞辱、打骂、趁机报复之类……”
少女摇摇头:“没有的。”
到底曾经是正儿八经的世家门庭,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高门贵女,自有做人的原则底线。
薛窈夭原本还担心祖母得知她“自甘堕落”,妄图以色侍人而换取生机,说不定感到失望难过,觉得她没有气节。
眼下松了口气。
“祖母安心,他待我……还不错的。”
先前初见面时,瞧着孙女一身轻衫华服,面色红润,坐的是双马并骑的彩帷香车,还有下人贴身服侍,气色也一改曾经流放路上的憔悴落寞。
老太太便已猜到,那人应该……待她还不错的。
此刻听薛窈夭亲口说出来,老太太心里到底踏实不少,也说了自己是如何猜到原委,“前日抵达幽州,在官府走了一遭,出来后祖母见过那孩子,还听那姓穆的商旅头子唤他殿下……”
指的自然是穆川穆言。
当时老太太着实感觉震惊讶异,再回想穆氏兄妹似乎很早就已经跟着他们了,一路上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又是好一阵“细思极恐”。
回过神后,老太太视线掠过少女莹白的颈项,细看之下不由得又是一怔,“你颈上这些印子……?”
薛窈夭:“……”
已经散了很多,且特地用粉黛做了遮挡,竟还能瞧出来吗?
见她眼神闪烁,有些尴尬地支吾了一下,老太太稍一思量,心下又是好一番五味陈杂。
有心想说些什么,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不大合适,能走到今日还四肢健全地活下来已是很不易了。
路上的见闻、琐碎、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了,也了解了自己这孙女如今处境。
照理该安心下来了。
可是……
“窈窈今后有什么打算?”
若薛家人并非戴罪之身,孙女又已经跟那孩子走到一起,那往后大可以堂堂正正做夫妻。
却偏偏身为戴罪之身,对方又是皇室中人……
孙女就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嫁给他。
只能沦为他后宅见不得光的存在。
即便如此,薛老太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想薛家一朝祸事,门庭倾覆,连她自己的娘家亲人,以及那些嫁进薛家的女眷亲属都对薛家避之不及,别说施以援手,没在背地里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活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被人捧着奉着,说来老太太也是头一遭真切体会到人情冷暖,人心凉薄。
再往深了想,怕被牵连殃及祸事,到底也不过人之常情。向落罪之人伸出援手无异于拿家族荣辱和家中男人的前程去赌,换作谁都不会愿意。
也正因世人趋利避害,老太太反而更加不懂。
那人图什么呢?
身处高位,他不可能不清楚其中风险,以及万一将来哪天东窗事发所需要承受的代价。
“我不知道……”
起身去到窗边,薛窈夭抬眸望天,一夜暴雨后的央都天幕蓝得十分纯净,连一朵云也没有,“其实祖母忧心的事情,窈窈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更还想过江揽州一朝反悔,又或将来哪天腻了倦了不想再陪她“玩”下去了。
届时薛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孙女不知具体应该怎么做,如何做,只能尽量满足他一切需求,尽可能的……用一颗真心,如果他要的话。”
“就当是报答他对薛家人此番援手之恩。”
“孙女也不会再计较幼时之事,甚至会努力的……去补偿自己幼时对他的不好,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不计前嫌,发自内心地接纳我。”
至于名分,那种东西已是可望不可求了。
点点头,老太太又背过身子抹了把泪。
她这孙女从前满心满眼都是太子,如今却……
罢了。
既然已经无法回头。
那便向前看也向前走吧。
。
和老太太聊完江揽州,又说了些今后瞳瞳和元凌该如何安排,是否要请先生教他们继续读书识字,又或干脆先这么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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