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一漾
可惜并未找到薛家人,还被幽州知府拒绝会面。
曾经护军府,萧夙给江揽州报备的“朝廷下派了三人至北境,其中两位乃这年春闱的二甲进士,另一位乃是被贬官至此。”
被“贬”的正是林泽栖。
由东宫一派势力在背后操作,林泽栖当属自愿。
花重金买下被发卖的宝欢和安置辰璃尸骨,同样也是傅廷渊的手笔。
然而此刻,面前的宁钊郡主穿的是王妃制服。
且这晚赴宴,她是被北境王牵着手带进来的。
世事难料,这里头显然已生出诸多变故。
背后原委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林泽栖也心知不便多问,唯一能做的只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顾忌到穆言在旁盯着看着,林泽栖全程没提傅廷渊,也没转交那封怀揣了多日的——应该亲手转交给宁钊郡主的太子手书。
他不提,薛窈夭脑袋瓜却转得极快。
“抱歉,穆姑娘,我有话要单独与他聊说片刻,还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认识他的,请你放心。”
言罢少女已起身迈出长亭,朝灯火黯淡处走。
穆言:“……”
对于薛窈夭,平日相处起来,穆言只觉得她温软娇俏,惹人喜爱。不想此刻态度强硬起来,身上自有一份普通女子没有的威严气度,竟叫人无法拒绝。
于是穆言只得在远处观望,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如此。
薛窈夭很快和林泽栖交流上了。
这一交流,她除了解辰璃和宝欢的情况,更也意识到自己从前误解了傅廷渊。
“太子殿下从未放弃过郡主。”
“自东宫解除监禁,殿下已在暗中调查谋逆案背后原委,也派人暗中为薛家男丁敛了尸骨,后又八百里加急,让在下务必要亲自找到郡主,并转告郡主……”
“便是舍弃储君之位,殿下也会查清事情真相始末,为薛家人沉冤昭雪。”
言罢,林泽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手令。
大周帝王被视为真龙天子,无论服饰或日常所用器具皆印五爪金龙,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太子作为储君,地位仅次于皇帝,多用四爪龙纹。
此刻林泽栖手中令牌,背后镌刻的正是四爪龙纹。
身为褚君,傅廷渊当然无法亲临一些场合,这种时候他的手令即可代表他本人,行一切褚君之权。包括但不限于处理一些紧急政务,如调配军队、物资、人事任免……
这样的手令无人敢造假,持有者也必是太子亲信。
当然了,若所办之事违背圣意,它的威力自会打些折扣,也需承担相应风险。
“在下曾带着它,亲自找去幽州……”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正常情况下,便是封疆大吏见此一物,也得参拜叩首。可这样一样*东西,却没能撬开一个小小知府的嘴。
“殿下还曾派过十二东宫亲卫,提前抵达幽州,却不知为何,那些亲卫了无音讯……”
仿佛凭空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正因如此,林泽栖才会收到东宫后来的“八百里加急”——要他寻着机会了,务必走一趟央都王城,亲自确认宁钊郡主的下落。
话到此处,再看薛窈夭身上服饰。
林泽栖即便不去多想,也不免觉出一丝异样。
太子殿下素来光风霁月,肃雍持重,与三位皇弟也素来和睦。薛家出事后,按理说要照拂宁钊郡主,太子最该找上的是北境王才对,何况流放之地本在北境。
可最初时候,太子却似从未考虑过那条路子。
而是在幽州传不回消息,再派去的亲卫也石沉大海,他才暗中密函加急,转而要林泽栖亲自确认,字里行间更似已经笃定,宁钊郡主一定在央都王城。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隐隐的,林泽栖觉出了背后意味,似乎从一开始,太子就并不想郡主和北境王产生交集。
且林泽栖并不知道,在他收到密函后没多久,北境王也收到了照拂“嫂子”的密函。
“那消失的十二亲卫,原是要接应郡主南下榕城,榕城乃郡主母亲的故乡,对吗?”
“殿下的人已在那边安顿好一切。”
“只可惜……”
显然这背后有双更大的遮天之手,将一切扰乱,屏蔽。
事到如今,林泽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尤其如今的东宫,势不如前,太子既想给薛家沉冤,又要应付各方势力落井下石,还被圣人盯得极紧,可谓四面楚歌。
“郡主可否要书信一封,告知殿下您如今处境,又或说些什么,以安殿下牵挂之心?”
这话不难理解。
林泽栖身为傅廷渊暗线,此番又在婚宴上见到她本人,他完全可以私底下联络东宫。但因并不清楚她身上的“王妃制服”是自愿穿上的还是被迫,林泽栖在委婉地征求她意见,并给了她选择机会。
一时之间,薛窈夭却是心乱如麻。
如果傅廷渊的人曾来到过北境,且不止一波,却为何连她的面都没能见着,她自己更从未得到过任何消息。
诸多心绪在脑海中闪转而过。
猜到了某种可能,少女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北境是谁的地盘,显而易见。
又是什么人强大到能够只手遮天,连东宫太子的亲卫都渗透不过来。
下意识望了眼四周,视线里除去远处亭中抱臂观望的穆言、偶尔经过的醉醺醺的宾客、以及在章府后院值夜的丫鬟小厮,大都离得较远。
即便如此,薛窈夭还是下意识将林泽栖拉到更偏僻的藤花架下。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这年的薛窈夭突然落水,有两个人都在同时救她,其中一人救她是为报复,且因占地优势而将另一人推开、压挡。
她看不到另一人的身影,又因再不抓住点什么就会溺死,便不得不先抓住眼前人,且是自愿去抓。
偏偏上岸之后,另一人的身影浮现出来。
这时候的是非对错,恩怨黑白……该要如何去申辩。怪那个强势霸道的人?可他实实在在救了她,即便动机和初心不纯。
忽视另一人的努力?可另一人也确实在救她,即便手不够长,被人阻隔并占了先机。
而她自己,也一点都不无辜。
往深了追溯,这世上其实没有一个人该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但人又不得不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这里面若再掺杂个人情感,该怎么去理呢……
“我如今……你也看到了,林公子。”
“我好像,没办法再回头了……”
“但可否请你,暂时先替我保密好吗,别将这件事告诉太子。”
别告诉他。
我跟了江揽州。
至于原因,或是少时的记忆太过美好,彼此曾交付的都是赤子之心,她不想傅廷渊知道她的不堪;又或她害怕傅廷渊知道后万一再派人找来北境,对上江揽州,会发生什么?薛窈夭不敢想。
再者除去东宫、北境这二方势力,上头还有皇权压着,她抛开那点儿女私情,百转千回后,细细琢磨之下,竟更多的都是惶恐。
“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可以书信一封……”
“然后,我该去何处找你?”
觉出她的意思,林泽栖当即从怀中掏出纸笔,“在下有随身携带。”
书信这件事,当然可以往后再书。
但彼此皆心知肚明,北境王府戒备森严,彼此也都身份敏感,若无绝对合适的正当理由,他们往后是不便、也多半没机会再见面的。
想起江揽州那句“不可与外男过多接触”。
薛窈夭没再犹豫。
微微转身背对着穆言的方向,少女一手托着由书册垫着的雪白宣纸,一手握着小支羊毫,落笔之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竟是还没开始就红了眼眶。
我本来已经快习惯了,睡前不会再去想你。
不会再幻想自己成为太子妃,住在东宫会是什么样子。
我身边没有木雕娃娃,今年没有,明年也不会再有。我已经决定错过你,像错过从前笃定的一种人生。
偏偏你的消息来了。
想对你说谢谢,想听你最后唤声窈窈,还想说,不必为我再费心了。
可是下笔,哪一句都写不出来,哪一句都觉得很痛,哪一句都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就像要将过去十多年的习惯和依赖全都推翻、背弃、抽离,即便下定决心不再回头,也还是觉得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处处遗憾。
就这样过去好半晌。
风吹藤叶,发出细碎又绵密的簌簌声响。
久到等在亭子里的穆言都开始隐隐不安。
久到玄甲卫士悄无声息地将后院包围,久到早就埋伏于各处的暗影皆心神紧绷。
薛窈夭这才毫无所觉地收起毫笔,将宣纸折合起来并夹入书册,“麻烦你了,林公子。”
接过书册,见少女对着花圃出神,林泽栖想起初见那年,那个顾盼间神采飞扬、耀目到令所有少年郎都见之心折的宁钊郡主,彼时是多么无忧无虑。
再对比她这年遭际,林泽栖不免也为之感到心酸,心口更泛起浅浅的,不该有也没资格存在的丝丝怜悯。
“郡主若是方便,可否收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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