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陆斜目光追随前夜见过后再也不见的身影。
祁聿余光都不给......
刘栩越过桌面,将祁聿方才看的书捡起来。
他一向爱惜书册,这本还能被翻毛边,看来是经常翻看。
拨页一瞧,米黄纸张页页无字。
刘栩蹙额,喃喃:“这么多年还是爱看无字书,还是什么每页都是答案么......今天你在看什么问题,答案找到了吗。”
耳中刺啦铁索锁渐失。
刘栩摇头,走这么快也不怕被刑具绊了腿脚。
一路到镇抚司、到招狱、坐在牢房干草堆里。她摁紧心头,隐隐觉得今日有些心慌。
从刘栩对她试探陆斜那半句而来,从出门撞见陆斜而来。
总是感觉不太好,哪里不对......她心烦意乱想不明白,直觉有事。
听祁聿又来了,程崔下值前绕过来看眼人。
见人被铁索束得展不开手脚的祁聿,一身懒洋洋躺脏地上。
“你往日就两种情况来,一是人杀多了过来消煞,二是心情不好需要冷静。你今日又心烦了?是西厂之事?”
程崔总喜欢打听她来意,以此判断宫内出了什么事。
祁聿惫懒提眸,“不是。无能者登位挺好,能用。就是,我闷得慌。”
她脑袋蹭肩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垂颈,往脚方向够着脖子瞧门外程崔。
“你心烦过么。”
程崔听得稀奇,祁聿还会心烦。
“哪种烦。”
祁聿皱皱眉,“想杀杀不死的那种烦。”
譬如陆斜,很该死,但她没法动手。
好了,不稀奇。
程崔拍拍衣摆:“诏狱没有想杀杀不死的人,你问错人了。”
看眼祁聿失意神色。
程崔没懂,东厂有什么杀不了的人?朝陛下耳报两句即刻能拿令,就连钟阁老家都能随意遣兵进出。
东厂也算天下尽行肆意之所,怎么握着如此特权还抑郁起来了。
是问错了。
程崔应该没遇见过一个断袖非喜欢他,要自己做刀给人使的经历,他无法体会。
祁聿脑袋摆正,睁眼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墙。
“要不是老祖宗非要我陪着用膳,这回我都想在诏狱住半个月。”
程崔嗓子一惊。
“你可千万别,那位老祖宗能拆了我镇抚司将你抬回去。”
祁聿躺草里,嗅着漫鼻腔的腐气跟皮肉烂掉的腥臭,脑子却愈发清晰。
她闷闷嗓子,“你下值,不用管我,明儿也别喊我,我睡醒了自己会回去。”
其实她不太想回去,不想面对刘栩,也不想面对陆斜。
他看眼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祁聿,嗓子黏糊出口了个多年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喜欢来诏狱睡觉。”
此地能四肢伸展着睡的,数年来只有祁聿。他个镇抚司指挥使,能不下诏狱都更愿意在前头衙司里呆着,天下怎么会有人喜欢这里。
一阵朗声撞着墙壁叫程崔猝然。
“我的归宿是这里,我不希望最后那天我害怕。”
第98章 改变你今日怎么没打我?
收到赵氏合传话,叫她赶紧回司礼监。
祁聿马不停蹄往回赶,至经厂外的宫巷她已经敏锐捕捉到气氛诡异。
掐眸进门,院中景象叫她好一阵扼息。
陆斜一身珠白飞鱼服赐衣,革带配了金饰,腰侧挂把錾金绣春刀,威风凛凛将闫宽踩脚下。
整个经厂无人敢动,都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此刻就赵氏合在一旁暂时压着场面,看祁聿到了,眉眼勉强缓了神色。
松肩,意思是不打算再管了。
这个时辰,老祖宗应是御前侍奉,大家该上值的都在各处上值,难怪这个场面无人管。
赵氏合虽是秉笔,此刻却与陆斜差了一截......
陆斜一身华服配着他本就高大的身量,宽肩窄腰挺阔的脊梁好生气派,似撼天狮下云端。
看来今日陛下是将西厂权柄赐了,那陆斜这柄刀与寻常锦衣卫的意味就不一样,恐是多了道先斩后奏之权。
她在诏狱竟然不知上午内廷此番变化,路上也未有人提及一句半句。
祁聿眸底晦涩地朝身后略看半眼,随后的人全缩颈佝肩。
闫宽听闻门前镣铐跟诸多步子声,扭颈看见祁聿为首。
本想张嘴的口又缓缓闭上,一副挣扎无望的万念俱灰模样。
他一动,陆斜又狠狠踩人一脚。
祁聿看得眉心不自觉掐紧。
她都没动闫宽,陆斜怎么敢的。
抬步走进院子,她轻蔑扬声:“陆斜,你在耍什么威风,放人。闫随堂如何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得理不饶人。”
陆斜在经厂这样做,是在顶撞老祖宗权柄。
前朝跟陛下自然希望陆斜与司礼监‘不合’、心生嫌隙,可陆斜日后是要活至改朝的,他不能行事这般张狂无忌失人心落口舌,该度长久之策。
闫宽伏在地上冷嗤,得理不饶人?
祁聿将陆斜所有神经、逆上之举,五个字翻盖成他的过错。
闫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莫名其妙被人喊回经厂,来了陆斜就将他一顿揍,然后踩在脚下如此羞辱。
陆斜闻声拧颈,曳眉勾唇,提腿将人松开。
“就等你了。”
这声阴恻恻的......陆斜又要给她看出什么戏,特意叫赵氏合请她回宫。
掀眸,被陆斜凶恶痛心的眼神蛰了下,一股数日不见的怨责也浅浅嵌在眸底。
自文书房那夜后,每日除了早议跟早膳,她跟人半个月就没好好见过。
闫宽刚爬出一步,陆斜解了刀带,带鞘的绣春刀松松架到闫宽颈侧肩上。
“别动。”
慵懒声音警告意味深重。
陆斜翻腕动作灵动,刀甚至落得轻盈好看,一看就不是头回做这个动作。
他眉
眼轻扫对上祁聿:“陆斜承你救命之恩、教护之恩,数年铭感五内,今日得权想以此项上人头回报一二。”
手中刀柄一动,狠狠卡进闫宽颈侧。
他前两日才知道左顺门事件是闫宽栽赃给祁聿,他甚至还想杀更多朝臣,要将祁聿一力送入刑狱。
若祁聿当真宫门前不察叫闫宽奸计得逞,文臣们必定拿着数条人命胁杀祁聿、顺便将西厂之事求停。
西厂启复乃陛下心意,若叫祁聿误了。再加上朝臣之死,两道大罪压顶下,他但凡再冒出一两条往日的前罪,祁聿必将堕入毫无翻身之地。
闫宽是要将祁聿送至刘栩榻上,换他西厂之权、来日青云。
陈诉赵氏合不敢干的事,叫他狗胆包天行了!
祁聿知晓始末却因刘栩不允,忍闫宽在眼前一而再、再而三放肆。
陆斜从知晓那日忍到今儿陛下赐权,实在忍无可忍。
他不知道祁聿是如何忍这么多日的。
赵氏合看着此幕微微蹙眉,这种还恩方式听过,真切在眼前见还是头次。
晓得闫宽与祁聿间那些沟沟壑壑,但陆斜还是胆子大,敢在老祖宗的经厂持刀逼杀。
他招手叫人给自己端盏茶来。
祁聿见陆斜没要放的意思,甚至连话也不打算听,有些头疼。
“我叫你放了他!”
闫宽送的人还正得刘栩欢心,毕竟那人会旁人不会的,还能活到如今,懂得都懂这人多难得。
眼下对付闫宽不合适,要招刘栩不悦。
怎么刚掌点权就开始狂恣。
陆斜不在她面前仰下颚,两肩略微放正,甚至收颚有些本能的宾服。
他眸子蹿深颜色,咬紧牙,眼底轻颤:“左顺门你受的委屈,还有如今戴的刑,真亏你忍得下这口气这么久。”
盯紧祁聿手腕跟脚上的镣铐,这都戴刑多久了。
他一脚踩住闫宽脑袋,脚尖力道下压,叫闫宽被迫用脖子夹住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