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陆秉笔今夜屋内饮醉,不小心洒了酒引火自焚。”
“这几坛扔进去送他一程,叫人痛快喝一场。”
屋子再烧旺些才好。
院中所有人奴婢一道看向老祖宗......就任由祁聿这样光明正大的在秉笔直房放火,烧杀陛下亲选不久的西厂提督?
祁聿声响再度亮几分。
“这是我唯一的儿子,死的如此惨烈我也于心不忍。搬张椅子来,本督亲自送往。”
“我柜下押了一千两一并拿来,我好折两个元宝祭奠祭奠。”
她要亲眼看着陆斜死透,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患。
刘栩远远看着火光面前的祁聿,摇头宠溺一笑。
他才拿陆斜全家死因胁他,祁聿立即解决如此‘祸殃’。之前万般交情此刻尽丧,此人真是绝情到冷血。
且祁聿放肆,太放肆了。
陆斜好歹也是满朝上下为自己选的近身嗣君之人。
明日祁聿该如何向陛下、群臣交代,他们精心择选的西厂提督是如何葬身火海?一句饮酒不小心洒了可没人信。
刘栩哼着笑意偏头:“去,替本座给陆斜送五百两上路钱。”
祁聿怎得高兴就怎得来,他能尽兴就好。
第110章 无事明日叫人收拾,我搬去与翁父同住……
陆斜屋子尘灰带着火穗飘涌院中,过炽的滚浪像陆斜最后留在人世间的温度。
除控火的禁卫军拿着溅。筒迎火直上,院中旁人已然热得朝后退散。
独祁聿四平八稳坐矮圈椅中,嵌倚着身子钉在陆斜门前不远处,一身火赤锦袍似熔在火梢末端的花。
诡秘又奇艳。
她抬袖略微挡下眼前扑来的热浪,刺烫穿透衣裳,拂过她心头万般思绪。
指尖悄然捏紧,银票折的元宝明明算的上柔软,却将指腹扎得有些疼。
大火前烟灰密,熏得她眼睛犯涩又灼得烫。
一只搭披袄褂衣袖叠遮在她袖前。
敦厚声音坠落,“火大,回去,仔细一会儿烫着你。”
刘栩看眼熯天炽地的火,目光回落到祁聿身上。
“你出手人必死路一条,这回怎么格外仔细他。”
他垂眸盯紧火光笼着的玉面,“像有什么把柄被陆斜握住般。”
这话掐紧祁聿后颈。
急蹿的气息她悄悄摁下,不能叫精明黠慧的刘栩看出什么。
祁聿轻笑沉眸,银票叠的元宝在指腹旋个圈。
松腔:“他与我同一个主子,我怎么也要多送送才好同殿下交代,毕竟我还仰仗殿下杀你。”
刘栩只皱了皱眉头便舒展成无奈。
现在承认太子是主子了?之前还嘴硬没有。
身在御前私谒储君分侍二主真是作死,陛下若知道,当即能将他扔进刑狱叫人不得好死。
想想那些刑罚若真施到祁聿身上,刘栩浑身冷颤、心头恶寒刺入,一下搅得他惊惧笼身。
祁聿指腹一弹,元宝飞掉在膝头衣袍上,几个银票元宝堆了个小山摇颤番从膝头滚落到地上。
她遮挡火浪的手拽住刘栩臂膀。
“翁父疼我,不如帮我认下这道罪?你自傲改朝新帝也不会杀你,陆斜死你手上也当是无伤大雅。”
“死我手上,我去殿下、皇爷面前认错岂不受罪,儿子不想挨打。”
耳畔火中噼啪声太响亮,众人喊着灭火的动静也重,刘栩从诸多繁音里单抠出祁聿嚼软的声腔细听。
这等绵烂讨求的声儿挠的人心里痒痒。
何止太子知道会责罚祁聿杀他心腹。
陛下也会责,毕竟找不到下一个更‘适合’来做西厂主事的人,祁聿此行简直乱局。
朝臣也会上疏严惩,因为不想让司礼监的人沾手西厂权柄过甚。以陆斜死为借口,借祁聿此罪充大事件能将杀一回司礼监。
这回若没压好,祁聿性命无碍但要受大苦,这等寒天下狱他身子实在撑不住。
祁聿敢肇祸就是想清楚前后了。
刘栩垂看捏着自己衣袖的几节指,透着橘红火光的圆润指腹绞在他袖上。
他掐紧眸子。
祁聿每回主动触到人身上必有所求,心思太沉太密一点也不好相与,但他就喜欢祁聿这般周全又狡黠混杀的劲儿。
刘栩倏然想起祁聿年少时的温隽倔强......心神飘忽,那时的童稚也好......
眼前闪动的火光触目,“我为你背这个罪,你拿什么换。”
祁聿散漫抿唇,脑袋轻轻一歪瞥向陆斜隔壁。
那面墙不停有人泼水消凉,就怕连烧到隔壁屋子,但墙体、屋檐连并原因还是焦黑一片。
“陈诉屋子挨着陆斜也熏了火,明日我赔礼道歉他虽接受却受迫,心中难免怨恨,兼我之前将他挤出司礼监。”
“我时间本就有限,往后他背后下黑手我处理起来麻烦。”
刘栩静静看他陈词铺垫,心底隐隐知晓祁聿要说什么,但仍旧不信祁聿真会如此......心跳跟着祁聿声音起伏忽高忽低。
袖子被轻力扯了下,刘栩神思彻底落祁聿身上。
祁聿掀眸,瞳色不显:“还劳翁父将书房借我。”
刘栩心跳骤停,随即一道声猛地撞响胸膛。
他掌心失控反掐住祁聿腕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栩眸底灼炽不比身后那团火温度低,炙得她嗓子哑然。
喉咙滚涌阵,她端身坐正:“我屋子明日抵给陈诉就没地方住了,翁父好心收留一下我。”
“我身子也不好,您不是说书房有火炕,我畏寒......”
听着祁聿细数那些非本意,刘栩谨慎掐紧祁聿腕子。
赫然提声:“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祁聿不会愿意与他同屋,这不像他能迅速做出的决定、说出的话。
祁聿不是威猛叫人对持矛剑的凶兽。
他是狡黠狐狸,看着桀骜漂亮甚至听话乖巧,褪下蛰伏他一击必中最是凶悍。
反常行径必然有诈。
“疼。”
祁聿拧动腕子挣扎,刘栩瞧他细蹙眉心松开手。
祁聿揉着腕,恬不为意轻道。
“开春咱们就要结算,本有陆斜借手太子替我查,现下他死了,我一人查你旧罪、加你必会搅扰我效率实在不高。不如我早早如你心愿,你开心我也‘开心’,你我皆有益。”
“这不是翁父想要的?现在问我可真有些虚伪。”
她挑眸在刘栩震惊又迅速平和脸上扫眼,余光擦过他衣袖瞥见冲天火光,忽然有些别样心酸浸满心头。
声音缓缓低下去:“今日陆斜死不死其实无所谓,只要我还想让你死,早晚也会住进你书房。”
刘栩实在没给她足够的时间再布局,却又拿她所求逼诱......刘栩与她摊牌用命上桌,他自然要在此局中心满意足。
今晚不是刘栩来与她商量,是提前告知叫她做好准备罢了。
祁聿嗓子怼上股劲儿,看向刘栩眼底
嵌满卑视。
“来朝若我以命博你败了,不是我计谋为人不足,实在是你多活我几年命数教你占了先机。”
“我不知你有什么妙诀敢自诩数十道罪加身不死,但我也有法子与你拼最后一遭,咱们生死难定。所以如今住了就住了,容你得意回。”
刘栩看祁聿一身尖刺模样笑出声。
宠溺,也认认真真应话:“是是,你说的是,是我年岁上占了先机,我不敌你。”
祁聿此刻像浑身插满刀刃,尖利、寒气逼人,火光下眼底是必饮血的杀性,活脱脱似个修罗恶鬼。
旁人看只觉祁聿凌厉骇人,可他这么垂眉瞧着却觉人可爱。
刘栩又笑声,温目。
“那还请问这位叫本座暂时得意的小......祁提督,是今日腾挪屋子还是明日?我好叫人为你清扫。”
可惜陈诉今晚值夜到后半夜,他一早要誊折子,那时辰下值必然直接去司礼监议室忙公务,没机会知晓自己屋子受了灾迁骂祁聿。
可惜,太可惜。
祁聿听得浑身一颤,嗓子一口气将她噎得梗塞难受。
刘栩嘲谑将两人身份抬唤出来叫人浑身起麻,真是有够恶心。
她虚眸狠狠瞪眼刘栩这副不正经:“明日。”
刘栩眉眼垮下一截欣喜。
“明日你文书房值夜,真搬这都后日了。不若我将你值夜的差事都卸了,你白日下值了就回来。”
懒得跟刘栩扯这些无耻,抬臂将人挥开。
蹲下身将掉落在地上的银票元宝一一捡起,兜下袍衣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