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但祁聿此刻不知为何失了本能,没直接将人推出去或闪躲。
她认真思索片刻,应该是以后见不着,提前挂想了番,故而更珍惜当下?
祁聿余光扫眼身后随侍,数十人各个垂颈不敢抬头。隔了也大半丈距离,当是听不清他们对话。
“你真是吃住我眼下与你没脾气。”
祁聿语气平平毫无情绪起伏,但陆斜总觉得这句下面他与旁人还是有几分殊异。
陆斜讪讪站直,满含自知之明地解释:“不是故意的。”
这要是换了以前或是旁人......他感念万分,站直朝祁聿鞠个礼:“多谢你没踹开我或拔刃。”
陆斜半分天真叫她看得不适。
祁聿:......
余下一路她记想文书房规矩,反复心里默诵。
回去门前备好好几桶热水,陆斜对唐素行事只觉佩服。
不怪唐少监是祁聿掌家,贴心、细致又圆全。
窝房里沐浴完
、头发草草搓吧就盘好束冠。
出门唐素端着包子跟茶水候人,她一手拿个包子一手端杯茶就往文书房去。
唐素惯清楚祁聿的无羁,没多规劝规矩。
陆斜贸然身后清咳声:“你晚间药没用。”
唐素拧颈怒瞪,陆斜端着药站廊下。
这是非要作死?今儿是个什么日子他一点也不清楚?
祁聿才下楼梯,瞧着下值的李卜山径直朝她而来,唇角一下就压不住,眼睛晶亮起来。
李卜山来这么早,那她就不慌走了,这么难得看到的场景她非要看两眼。
退两步回去,茶放陆斜手上乘盘中,端碗药仰了。
她笑呵呵咬口包子,倚着柱子特意等着李卜山走近。
两人坦然无忌打个照面,彼此眼中的意思都清楚。
李卜山看他笑成花的样子晦眸,整个人僵着。
“你今日这样对我,他日......”
祁聿在自己房门前阶梯下轻轻落指:“就跪这儿,今儿是老祖宗默许我寻你泄愤,机会难得。”
李卜山不能不从老祖宗意思,不然他在司礼监也是泼天身份。除了皇爷,哪敢有人这般罚他。
陈诉掌了东厂也不会随意开罪李卜山,更何况她。
这话一出,直房这边一下就有人围拢上来。
大家悄悄扒在门板后、窗后、墙后偷偷瞧。
一阵风扫过李卜山衣袍,飘飞的衣摆显得他腰杆更直。
祁聿畅笑出声:“看你跪我真的爽。五年时间你跪到我脚下,那还要多久你会死在我眼前?”
“别说他日报复回来的话,你我不死不休。你的报复我受得起,故而你跪我我也受得起。”
她恣意地咬口包子,阔肩怡然走下台阶。本想抬腿踢他膝头,叫人往下跪,却在动作起势之初就收了动作。
祁聿当即黑了脸,整副脊梁僵死。
唐素好奇这脚为什么没踹出去,想是忌讳李卜山身份,就敛了心跳屏息慢慢看着。
李卜山看见提了提眉角,就轻轻哼笑声,指腹娴雅捏住袍角佝身缓缓跪祁聿面前。
“老祖宗为了哄你不生气,连我都使出来供你。泄。性。”
仰头,掐眸看祁聿:“你确实了不起,廷内无人及得上你。”
语下多是旁人不懂的意思,就她一人钻心。
胸腔急促起伏阵,祁聿慢条斯理道,“你我一向有来有回,我今日不为难你,你也不会放过我。”
她抬手看看空着的左手,拧眉:“你说我打你几巴掌,老祖宗才会心疼你,才会斥我?”
李卜山没想祁聿会有这出,怒目直竖:“你敢!”
话音才起,祁聿照着他的脸就扇出去。
动作利索。
唐素在他抬手时就往台阶下冲,还是拦晚了一步。
看着李卜山被打偏的脸,佝偻撑地的身形狼狈,唐素气息都断了嗓子眼里,两眼空瞪。
完了,他家秉笔闯大祸了。
一巴掌上去真是上头,祁聿心绪有些闸口,怒瞪李卜山赫然难看不描的脸,这张润和的皮裹得就不是人骨,比畜牲不如!
反手就想将人再抽下去。
李卜山错愕不及,骨子本能要闪躲却顿动弹不得。一道凌厉风刮鼻梁走过。
祁聿清冷泄气:“可惜了,再往下亏的是我自己。”
她松肩站好退一步欣赏李卜山跪辱模样:“好了,等你报复。”
目光轻轻落在李卜山随侍的那些人身上,一一轻扫:“你派一个我杀一个,叫你身边那些不怕死的尽管来。”
可能是因为护城河风大冷吧,那些人瑟抖个没完,窝囊滑稽。
她也算满足了微末,至少今日她够到李卜山脸上,来日定能剐杀他跟刘栩。
时间问题而已。
肉包油都没流出来,祁聿佝颈咬口包子,含糊扭头:“唐素,今夜给我看他跪直。”
“咱们李随堂多年没吃过刑,但他是廷内老人了,规矩应该还记得。”
脚下恣意畅快的就朝文书房去。
虚目一抬,正是一更,三刻换值时间恰好能赶上。
第34章 掌权这才是眼下该有之物。
祁聿也就青天白日来文书房上职公办,从未宿在这边过。
此处仅掌印秉笔可宿在殿内,其余人夜间归各自直房。
祁聿一手提着琉璃灯,扶着册架慢慢走。指尖所经文书便是天下事,她可随意翻览。
走至御前不算什么,踏进这处才有更稳妥的实权观感。
她入目的不是一册册文书,而是一省、一城、一县生死荣华倾颓。夜间无人,她能用私心翻覆此间天宇的某地、某人、某事。
掌心尽握天下事、天下人。
脚下几步走进值宿内堂,床她是过目不识的,一眼就望见张桌子,上头摆放明日一早要往内阁送的文书。
桌面还有个醒目非常的剔红纽绳络山水木箱,旁边搁把錾刻流云纹的铜质钥匙。
她走近,琉璃灯照着用钥匙挑开锁,打开里面是一叠批御用的空签,旁边还有枚御印。
这证明她可在遇着急事能先越过陛下行差,事后再御前补禀的权力。
祁聿轻柔抚过空白的御批纸跟御印......心中万分波澜平地起,狂浪汹涌不止。
这才是眼下她该有之物。
情不自禁反复摸了半响。
本来是宿在此处的,她看着这些哪里睡得着。
枕靠木箱,挑着琉璃灯将往日随堂之身不能看得都翻了个遍。直到窗边翻色,她还乐此不疲从案上取卷披读。
直到陈诉换值,进门看见祁聿身前桌面大小厚薄高叠不一的文书、卷轴,拧眉摇头。
“你看了一夜?”
她眼下扫览,余光都舍不得挪出去:“头次难免激动,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身体跟着陈诉出现的身影打了个哈欠,揉下眼睛继续看,“这本看完再走。”
隔了一墙的秘辛就是了不得,纸上一撇一划都是颈上刃,亦是手中直指他人的刀。
眸底一桌乱象,陈诉嗤声不听这等瞎诌。
祁聿最初刚进随堂、摸到文书房这些东西,日日比人多抱几本回去看,足足看了半年不止,勤勉得可怕。
他从室内床榻前头钩过茶壶给祁聿倾杯茶,走近看见他腰下垫着的木箱一时无语。
这等东西也是能枕靠的?要死了。
“护城河边的戏我瞧得畅快,你厉害,敬你一杯。”
陈诉由衷的一杯,能这么折腾李卜山的也就祁聿猖狂无忌了,实在痛快。
她虚晃着手悬空摸索。
陈诉见人眼皮子还没从书折里抬半分眸光,一把将水杯塞他手上。
祁聿抿水时杯子有些挡视线,干脆托着杯子硬是看完这本才依依不舍搁下手,才润口水。
指尖一松她都有些心疼,宽慰着自己改日值夜再看。
凉水顺喉,只听陈诉沉声:“你借我调出去的人回来,边呈月留下的账册已经送你新住处了。”
他盯紧祁聿,疑窦丛生,“少见你这么不留手的,怎么这次赶尽杀绝?往日祸不及妻孥的准则呢。”
她放下杯子,将自己脸侧给陈诉看。
“我好心留了全尸,给人头七当日身负重伤送上门,尊了廷内规矩放他们一马,他夫人却人前打我脸。”
“我这么些年棍棒鞭杖受过,谁打过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