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祁聿眸底阴翳密布,恨恶横冲直撞最终歇在眉心中,这气看来是真动了。
老祖宗当初本就打算搜完边呈月府邸,找到东西后一把火解决个干净。
祁聿恰时求了出宫腰牌说走一遭,要为司礼监带功上位。老祖宗本就私疼他,就放手让他去。
宫外传回他被打,老祖宗也是气的不轻,着人去追却一时却被祁聿拦住。
说帐本不在他府邸,该是放到外面,要借边呈月家人钓鱼。边呈月一家老小能活着出城,祁聿‘功不可没’。
眼下也算是处理的周全。该死的死尽了,东西也回来了。
见陈诉眼底流转的阴沉,她惺忪眨眨眼。
文书一放困倦迷头 ,手肘虚力撑着箱。
“他头七之日上门搜索未果,若不是要靠他夫人找出这些陈年的皇木账册,他们连京城都出不去。非是我坏自己规矩,是边呈月给司礼监留难,是她夫人拂我脸面。”
祁聿接个哈欠,垂眸敛色。
边呈月接触过皇木账册,死前主动上交账册还是不交,老祖宗都会不满人死帐未消。他本就是个灭门之祸,谁下的手都是一样。
司礼监从没人能得善终,这种下场他们人人都早预见过。
祁聿自然也能预见自己的。
她朝后仰进椅背里,几分倦怠透骨而出:“我比旁人下手利索,他们死在我手上难道不好?”
拂着身上衣褶起身,“不折磨人我才是大善,你觉得呢陈督主。”
祁聿突然钉他厂督身份,东厂刑狱司诸般刑罚从脑中浮过,陈诉认同他这话。
“嗯,是,咱们的祁秉笔是真大善。”
这句也由衷。
“死个妇孺老幼还值得你同我说一嘴,你最近是没事干了?”
她再度抚摸木箱,心底依旧火热。
“早膳跟翁父说声我就不用了,他要斥我掌打李卜山,等我从诏狱回来再骂。反正今日就住隔壁了,我跪听指斥。”
祁聿袍子掸两把打着哈欠就出门去,木箱的钥匙他该是拿走了。
那就是他日后可行的权柄。
陈诉再望着一桌文书、卷册,一夜看这么多,祁聿日后心里度量更大了。
等他半日睡醒浪回护城河,风过水面拂来,一股清晰水汽叫人再醒两分。
她水边顿足半响,脑子好像动了、又好像没动,眼底空洞茫茫,脚下碾片草。
陛下实在要保刘栩,那就换天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不会容得下刘栩蛀国。
这杀头赤族的事让祁聿心口狂震,末了冷冷牵唇,还好自己一人一族,杀了她祁家什么也不剩,也牵累不了旁人,挺干净。
她依着分寸今日不好接触陆斜,没上直房就掉头去慈庆宫东边,独属于掌印秉笔的直房。
抬腿迈进去,三人住的院子竟这般宽敞通透。
本想找自己屋子再窝一下午,迎面便撞见之前经厂见着将晕了的陆斜拿给刘栩的人,这真是巧不可阶。
祁聿端肩一站,人立马佝肩凑近跪下。
“祁秉笔,好久不见。”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倒是不怵了。一看便是仗着老祖宗撑腰,嗓子都硬气了。
他一人正好系了她跟刘栩还有陆斜三人,这人冒出得也是时候。
她横眉疲惫笑笑,眼底鬼恶划过:“说了等事了结便来寻你,你今日倒撞我手上。”
祁聿随意招手,便有人将此人双臂锁住摁她脚下。
她指着自己廊下房梁:“正好挂那儿。”
拖走之际这人挣扎喊叫。
“祁聿,奴婢是老祖宗点的随堂,过不了几日我们也要一道共事!你虽是我上头,是不是也要遵下老祖宗的意思。”
“你还能越了掌印去!”
这话扯的天响,祁聿目光悠悠搁这人身上。
她掐眉,不该吧。
随堂是可以掠过校考私自点人,但不至于点这种蠢货吧。
以前进不了门,以后就进得来?虽然说这次进来的是个背锅的,但也要背的漂亮吧,他有什么优点能完成这等任务?
祁聿满心疑窦,示意将人先拖来,“我还不知你叫什么,贵姓?”
这人诚然笑一阵:“奴婢何至,何时的何,至此的至。烦请您记一记。”
何至见祁聿眸底生冷瞪视,嘴上却煦和,再问:“你做了什么让老祖宗点你?”
这人行事答话质量太低,届时用起来都有麻烦,怕是锅都背不明白。
这不会就是李卜山给他找的报复吧?还真是有点麻烦。
见祁聿阴冷神色话堵嗓子里,何至胳膊挣摆,祁聿也温心叫人松了手。
陈诉这几日他没攀上,今日祁聿搬进来自然是要笼一把的,站直后他准备一五一十道给祁聿听。
却祁聿往后退开两步,与自己保持距离。
他也不好再上前,嬉笑着脸道:“十二监再找也找不出乐子,我,奴婢买了几个戏班的角儿,过不了几日算着日子就能送入宫了,他们啊,脸蛋好、身段好、嗓子也好。”
“听闻秉笔上次点了那位,许是也喜欢的,这次奴婢给您留几位摘选,你看......”
话还没落尽,祁聿一巴掌将人抽开三五步远。
厉声斥喝:“绑了,老祖宗回了也不许解,先吊个三日。”
这人还要叫喊,祁聿一个眼神就有人知晓意思,忙从腰里掏出块抹布将人嘴堵住。
反剪着人手就开始捆绑,往她廊下挂。
何至呜咽瞪喝她都不想看,一肚子火直蹭蹭朝颅内顶。
宫里有李卜山作这种缺德事还不够,还要再出个‘李卜山’去霍霍那些苦命人。
戏班子那些粉头小生虽也是被有钱有权人包着玩,可还是个全乎人,年纪大了改换个地儿,能娶妻能生子。
他却将人刑了刀送进来辱着人死。真是龌龊比龌龊,一个赛过一个!
祁聿只觉心涩头疼,绷咬着牙。
正巧见着刘栩下值,约莫是知晓她搬了院子赶回来瞧她。
一进门看着廊下挂着的人,刘栩眉角浅浅一压。
祁聿没什么话好说,调头朝屋子里阔步,步子凶得让他这张脊梁都好看了。
刘栩掐着一看,眉眼缓下神。
许是折腾的狠了,何至塞口的抹布被他吐出来,刚喊一声‘老祖宗救命’。
祁聿回头钉眼刘栩,恶狠狠低喝:“你试试!”
刘栩是许久没见祁聿这般直白情绪,比那夜要死不活的样子精神多了,虽依旧没个好脸,可人算是活透了。
他讪笑,颇给面子的‘服软’:“挂着挂着。”
刘栩招手让人将何至嘴塞实些,“别吵着他休息。”
紧接着一道门声将院中种种斩断开来。
第35章 忍辱戏子最会学人。
正屋闹出的响动祁聿听不下去,手上书一把扔桌面,捂在被子里搅心难受一阵,恨了好大一通。
她没带唐素来,现在只能自己出门使唤人。
披件衣裳、趿着鞋出门,随意指个廊下守卫:“去,给我准备份点心来,搁院子里。”
门打开,正屋里头闷声喘息、兴奋又搅着丝痛苦的愉悦声震耳欲聋,无耻浪声肆无忌惮避都不避人。
周围殿宇怕是能听个七八分,不过这是老祖宗常有的花样,估计大家都习惯了。可她才从别处搬来,听得十分恶心。
转身从架子上取本无字书,拢件衣裳到院子槐树下石桌旁坐下,试图安然地在这般环境里适应。
一盘七色果脯就着热茶送来。
她招手:“去院子外将李随堂请进来,风寒露重的,作什么在门外看戏。”
戏台给她搭好唱起来了,不坐一起怎么对得起他辛苦一场。
这话声音大都不用人出门请,李卜山自己便从院外冒出身影,氲着月色下他身容更显温和。
李卜山常来此处服侍老祖宗,他熟稔地进门。
目光惊顿从老祖宗门前缓缓转到祁聿轻落的身姿上,拧了拧眉。
此刻正屋一声‘老祖宗救命,饶了我吧’嘤声,裹挟哭腔狠狠求饶。几经来回求哭还是在求、在哭、在喊疼。
祁聿手顿了顿,胸肺倒噎顿不畅。
温吞倒两杯热茶,分他一杯。指腹顶着杯肚推顶到对面位置上,抬手示意李卜山坐,别客气。
李卜山上下打量祁聿,不解地用指腹夹着袍角边沿坐下。
祁聿支起胳膊看书,他略微好奇扫眼。
祁聿直接摆开空白书页给他看:“你的报复确实恶心到我了。何至那馊点子是你教他的?”
祁聿冷声里夹着恶心又还不了手的憋屈,郁郁恨意分明,诸般情绪压得昭然,但还忍着不发作。
他更希望看到祁聿发疯发狂失张失智触怒人、或触怒规矩。这样‘坐实’些祁聿心中尚有掌印,日后这距离便能越来越近。
祁聿越不想走的下场,他就越想将人亲手送过去。
“那不是我教的,十二监数万人,哪需要从外头戏班子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