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祁聿头疼也心闷,打开文书根本看不进,背着唐素狠狠躺罗汉床上暗气暗恼。
唐素也不敢起,就伏地一直跪着。
不知多久门外忽一声禀告:“祁秉笔,新进的陆随堂说想见您,有事务要同您请教。”
祁聿听见了但懒得应声,唐素瞥眼榻上那张背影出声:“秉笔已然憩下了,让人退下。”
到这里外头的人本应该识时务退下,门外却作死出声:“随堂说自己叫陆......”
本就烦,还有上赶着的,她起身抓把瓷碗朝门上一砸:“叫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滚!他是明日会死不成,非要今日搅扰我。”
门板骤然乍响,屋里惊动的门外禀报内侍直接双膝触地,跪着退下去。
这人惊着身上皮凑到新进的陆随堂身旁,将刚接过手的银子塞还回去。
“您看,今日恐是见不了。还是明日早议再与祁秉笔见?”
他看着手上金锭,嗓子涌上涌下一阵心塞。
“......”
第二次没见着人......
他无奈道:“行吧。”
明日司礼监早议那是必然能见,不会如今日这般连连被拒。
他往层层着人把守的屋子再看眼,心底生吞两口气——原来见祁聿这般难。
他以为如往日那般好见。
掉头走几步,他又折回来,将手上金锭还是递给那人:“你们秉笔一般回宫走哪个门?”
这人小心敬慎:“回直房走徽音门。”
“多谢。”
他指尖又变枚金馃子递过去。
这人得了这么多赏陡然有些恐慌,扯着嗓好心提醒道。
“您若真想讨秉笔好,少仗势欺人他才会高看您眼。钱财,不管用的。”
啊?祁聿不喜欢钱?
当年收一千多帖听闻上百万两,怎么会不喜欢,现在是钱贪够了?
“那他喜欢......”
话还未问出,那人肩胛抖涩将手上金子捧还给他:“奴婢不知,您还是问旁人吧。”
他看这动作只好罢手不问,掉头回宫去徽音门打算堵人。
结果门前蹲到近子时不见人回来,他舔着脸进门求问陈诉陈秉笔。
陈诉出门看见‘老熟人’,听闻他今日找了祁聿几遭都没见着人,有些发笑。
看眼对面未曾亮灯的屋子:
“祁聿今日跟我换了文书房值夜,现下宿在文书房。”
意思是今日祁聿不回直房,他白等了......
“......”
陈诉望着眼前人哑口不言,满脸万般无奈。他上下将人好好打量。
祁聿当年不常将这人带身边,但还记得那时此人年纪轻幼一身秀骨风韵、平生风清。眼下长成冠玉少年,周身舒隽拢身,内峻外和苍松翠柏之相,与祁聿是截然不同的玉质。
祁聿琨玉秋霜,这人褪去当年的灼幼,风姿特秀,外貌能与祁聿齐上。
陈诉臂膀垫靠在门框上,好奇看他。
“你二月被刺杀,三月衢州巡税使死讯传入京,案犯随之上京判了刑,眼下流放一千五里出发了两个月,那九人怕是到了有几日。”
陈诉眼底精光云散在眼底,“你是怎么活着的,怎么回京,怎么入宫,又怎么入的司礼监,做了这随堂?”
“你跟祁聿玩什么呢,不若浅浅同我说解两句,我好着东厂弟兄照应着点你们?”
祁聿义子贸然成了随堂回来,这不是联手要做些什么吧,老祖宗又打什么算盘呢。
陆斜眼底混色,抿紧唇:“他不知我回来。”
甚至是祁聿让人杀了他!他死了段时间才想清自己必须回宫,问问祁聿为什么这样做。
这四年他递了无数封回信想回宫,祁聿为何不应。为什么四年间无任何祁聿主动发出的消息。他只能从官衙邸报里,看京中大小事件下推算司礼监做过什么,其中是否有祁聿手笔。
自己只是出宫督税,为什么像被抛弃在衢州样无人问津。
祁聿为何不管不顾将他丢弃四年之久!
“祁聿不知?当真不当真啊。”
陈诉笑了,骨肉下的阴鸷略显。
转而有和风细雨地提眸,祁聿知不知情明日早议便知晓了。
陆斜入司礼监,防着祁聿的心就要再谨慎几分了,鬼知道祁聿心底会打什么算盘。
陈诉悄然牵唇:“既然你入了司礼监,那就告诉你进司礼监人所共知的‘秘密’。”
目光紧瞧陆斜,松腔:“祁聿啊,就是个爬老祖宗床起来的小畜生。若你他日大祸临头、或想求老祖宗欢心,只要想法子将祁聿弄老祖宗床上就好了。便是皇爷要你死,只要你还吊一口气,老祖宗都会逆天救你。”
“祁聿与老祖宗有君子之约,以致我们所有人受制祁聿。与祁聿对上只要他张口求饶就必须留他一条命,老祖宗保他。但保下后他的命归老祖宗。他两条命的,别轻易弄死了,不然你算是连同祖上一并遭灾。祁聿可是老祖宗心尖上唯一的人。”
“只是吧他太聪明,九年了,还没人能将他弄老祖宗床上。老祖宗年纪也大了......有些急。”
信息量太大,陆斜一下懵死,两耳嗡鸣脑子乱轰轰的。
听得明白陈诉意思,只是他从未想到祁聿身上背负这些......还有陈诉最后一句是在点他,告诉他司礼监生存的最后一手。
他该不该多谢陈诉好心?
所以,司礼监所有人、甚至是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在想法子将祁聿摁老祖宗床上去,以求自身权柄富贵?
多年无人成功,只因祁聿聪明?
陆斜胸腔气息陡然翻涌得不像话,体内四处撞得有些顿疼不适。
后槽牙磨了磨,压着神色挑眉同陈诉说:“多谢陈督主,明日早议见。”
陈诉看着人转身,莞尔抿唇。
陆斜只要起了半分对付祁聿的心,他们父子情谊便荡然无存,祁聿下手可不认人。
他若不起异心一心一意对祁聿,就他们睡过的关系,老祖宗能忍几时?
不消他动手,此二人便是一生一死的下场,也就不用过度防备祁聿生异心了。
出了秉笔直房,陆斜一下跌在宫墙上,狠撑把才堪堪站稳身子,却缓缓佝下肩脊。
祁聿那样好的人,这个司礼监在对他作什么?这个内廷在对他作什么?
他此刻陡然想起自己‘死后’,在生僻的宅子里醒来,桌上放着祁聿给他的及冠礼。
他的良籍文书,不是阉人奴身,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一箱家私,数张房契银票,够他过一辈子。
桌上一封简单信笺,就一句:遥叩芳辰,生辰吉乐,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旁边是支及冠后寻常男子该簪的流云玉簪跟顶冠。
他以为自己真死了。
那刻才知道是祁聿将他彻底送出宫,让他堂堂正正做了个人。
第41章 杀了所以干爹真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陈诉嘴里知晓祁聿境地,再想他对自己尽心尽力做的,必然费了不少功夫。
眼下彻底乱了祁聿心意,他知晓怕是会失望透顶。
翌日早议陆斜突然想逃了,不敢去见那人,但又怕自己的名字从旁人口中出来。
左是要跟祁聿见面,他只得扯了一身最最周正模样去经厂。
踏入门,眼前庭院天地转变,好似上次见还是自己被压来跪在院子里被人拣选,再换是祁聿雨中跪在刑凳上受刑。眸底几经变迁,他能跟祁聿上同一张桌子......
只是今日注定不能愉快。
祁聿余光陡然瞧见外头天大亮,这才松了指尖文书,撑掌揉了把颈子。
一大早烈日描空便开始早,唐素立马捧杯冰茶送来。
她掐杯沿仰饮前冲对面问:“好似昨日有位随堂入监?谁啊,哪里调上来的人,怎么未闻到风声,翁父作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吗。”
陈诉震诧从手上文书里掀眸,看着祁聿饮茶落碗,一派‘茫然’对瞧过来。
祁聿视线正了正,从陈诉眼底读出意思。
指尖划划杯沿:“这人我该认识?”
她开始想站在刘栩角度想会拨谁上来。
陈诉再度惊愕把,没想到祁聿真不知陆斜回来了。
正要启唇,门外一声清朗:“所以干爹真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音带着一二分委屈,想向人讨个正眼。
声音入耳后她脑中先是僵顿茫白,后才缓缓循声抬眸,门外阶梯下正走上来道翩翩英姿。
一眼认出是谁。
祁聿手上杯子跌了,半盏茶泼散在桌面上,杯中未化尽的冰落在身上,将衣袍浸润一块,此寒透骨蚀肤,将人心都刺得发冻。
疏隽俊逸身条站定在门外,祁聿晦目认定后心绪激荡翻覆,分明的情愫撞得心口促疼。
失态半瞬迅速调整好心态,她扶正杯子,将腿上冰块拂到地面。
职袍抬手抚整,敛目。
声音冷漠不含其它,一字一字固稳又生分:“陈诉,昨日值夜我一夜未休,与翁父道声今日算我休沐回去懒个觉。”
陈诉瞥眼此景,莞尔故意道:“那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