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程瑾知道:“姑母最近挂念着这个姑娘,似乎想将她许配给你呢。”
秦禹吃了一惊:“母亲是当真的?”
程瑾知回答:“当然,姑母说什么就会去做的,不过她只是前两天提起,说想看看,并没有多说。”
秦禹陷入沉默。
她问:“你自己呢?姑母说那姑娘规矩温顺,你想要这样的吗?”
“我……我不知道……”秦禹回答。
但当这话落下时,他脑中却想到了一个姑娘——姚姑娘。
他不知道自己要娶个什么样的人,但如果是姚姑娘那样的人,一定很好吧,她是唯一一个说他比大哥好的人。
但他知道不可能,母亲只怕连低于伯爵的府邸都看不上,绝不可能和商贾之家结姻亲。
所以最终,他会娶个曹国公,或是郑国公,或是什么其他人家的贵女,朝夕相处过一生是吗?
想到此,他心中生起无尽的绝望和伤悲,一瞬间觉得未来什么意思也没有。
程瑾知这时道:“若到时候姑母真有意,你就和人见一面,喜欢就订下来,不喜欢就和姑母说不喜欢,推了这桩亲,省得娶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不好,她也不好。”
“那姐姐和大哥现在好吗?”他终于找到了机会问她是不是有伤心之处。
程瑾知苦笑一下,沉默之后回答:“我不知道,大概算不上好吧,毕竟他原本也不想娶我的。”
大概是压抑了太久,一时没忍住,她也对自己觉得亲近的人说出了心事。
秦禹正要说话,随后却突然愣住,意外道:“姐姐为何这样说?”
“你们都瞒我,其实我知道他和姑母吵架的事。他想退婚,姑母不让,搬出了你们祖父,你们祖父让他断了这念想,他才不得不娶我。等我有身孕了,他就要将他喜欢的那位姑娘接进来。”她平静地说。
黑夜中,她意识到自己湿了眼眶,好在他们并肩而坐,又是黑夜,他看不到。
秦禹没想到她竟知道,他又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起,最后道:“其实大哥也不算非要退婚的。”
他解释:“当时是母亲得知外面有那个人,火冒三丈,马上叫了父亲要一同审问大哥,准备勒令大哥将人送走,但大哥向来是不听人摆布的,他不愿意,不要家中管他的事。
“母亲愤怒,觉得他是不将程家放在眼里,说他已有婚事,如此是不敬岳家,轻慢未婚妻,传出去别人也要骂他眠花宿柳,没教养,大概是将大哥激怒了,大哥就说那婚事他本就不愿意,是某人非要拿他来谋划,他没有眠花宿柳,外面那位身家清白,也不是外室,他倒想退婚娶她为妻……
“母亲听了这话果然又惊又气,马上去请了祖父,祖父与大哥谈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的,之后大哥就去祠堂罚跪了,也没再提退婚的事。
“后来大哥说婚后迎那位姑娘进门,母亲就说进门可以,必须要正妻怀孕后,大哥同意了……再之后,除了大哥与母亲关系越发不好,再没有别的波折,直到姐姐进门。”
程瑾知不语。
但哪怕在黑夜里,秦禹也能看出她神色并不好。
他连忙道:“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姐姐,大哥从来没有坚定说要退婚,我想他就是为了气母亲而已,母亲本就是个发起怒来不管不顾的人,那时得知这事,几乎要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偏偏大哥不像我看见母亲就害怕,他什么也不怕,自然不会让母亲得意。”
第44章 无理取闹
程瑾知仍是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秦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么多。
程瑾知深吸一口气,回道:“他是不是坚定要退婚,是因为厌恶我,还是因为要和姑母作对,都无所谓,反正……我是程家的女儿,是姑母的舅侄女,是你大哥的妻子,我唯一不是我自己。
“我此生的任务就是利用姻亲维系程家的荣耀,是讨姑母喜欢,侍奉好你大哥,将来由我的孩子继承秦家的爵位,做到这些,我便能寿终正寝了。”
秦禹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就是走的这样的路,只是她是继室,她的儿子注定不能继承爵位,所以她只剩最后一项目标,就是让儿子考中进士步入仕途,而她所做到的一切,是她引以为豪的成就。
他问:“姐姐不喜欢这样?你不喜欢我母亲,不喜欢这桩婚事?还是说姐姐有其他想嫁的人?”
“不关姑母的事,我知道她做一切也是替我着想的,我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像个工具。”
秦禹陷入沉默,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个工具呢?
母亲很早就和他说过,他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考中进士,在秦家的托举下步入仕途,光耀秦程两家的门楣,如今又要替他选门当户对的妻子,他知道他这辈子就是要光宗耀祖、传宗接代……但这不是所有男子都该做的吗?
如果他不做这些,他不做这个工具,那他要去做什么?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安慰表姐的能力。
好半天,他无奈道:“姐姐,你喜欢吃糖葫芦吗?我明天给你带两只糖葫芦回来好不好?”
程瑾知笑了,“你吃吧,我不吃了,长大后没那么喜欢吃甜了。”
“那……我刚刚说大哥的事是不是惹表姐伤心了?”他问。
程瑾知摇头:“没有,我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你和我说说话不管说什么我也是开心的。”
秦禹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当是真的。
夜已深,秦禹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私塾,两人告别,各自往自己屋中。
绿影园正屋中亮着烛光,本以为夕露她们在里面做针线,谁知一推门却不见一个人,再一看,秦谏坐在书桌旁。
她愣了一下,却只看了他一眼,无力和他说话,转身看向外面,准备叫丫鬟进来。
另一边秦谏却开口道:“夜深才回,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的语气并不好,带着质问,让她觉得厌烦。
程瑾知反问:“表哥觉得我要说什么 ?”
他道:“过来时看见你和秦禹在一起,我在这儿坐在了一个时辰你才回来,所以你们说什么说了至少一个时辰?”
她回答:“表哥要是觉得这里没人侍候,可以回去。”
秦谏冷笑一声,“这是不想我过来?”
程瑾知没回答,关上门,自己去梳妆镜前坐下,摘下发簪。
他将她的态度视为默认不想他过来。
他起身走过去,坐到梳妆台上,一动不动看着她。
不管什么时候见她,他都会第一时间被她的面庞所吸引,就如此刻。
但她并不看他,冷着脸,带着几分嫌弃。于是种种愤慨、不甘与委屈又浮上心头,他问:“你还没说你们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她不愿被他这样居高临下逼视、质问,停了动作,语气虽平静,却是有心顶撞:“说了许多,不记得了。”
他伸出手来触向她下巴,要她看向自己,被她躲开。
他又伸手,这次是要捏住她下巴,又被她抬手推开。
随后她就站起身从梳妆台前走开,似乎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却从身后追过来,较劲似的拉住她胳膊,将她拽向自己面前,贴住自己的身体。
她下意识就将胳膊挡在两人中间,忍无可忍道:“我今晚很累,怕是不能服侍表哥。”
“是熬夜谈心累的吗?”他反问。
程瑾知不由生怒道:“那是你弟弟,是我表弟,你若是个正常人就不该揣度我二人,我有和他说话的权力。”
“那我也有来这里睡的权力,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他说完就搂过她的腰,她则推拒反抗,一边往后躲,他却一步追上来,她再往后退,就被他捏住肩头重重按向床上,人很快就覆身上来。
“你放手——”
她真正用力去反抗,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较劲,而是真正制住她,意欲明显地去移开她腿。
于是她越发激烈地反抗,怒声道:“你别碰我!”
从来没见她生气,第一次生气竟是对自己,他强硬道:“我碰了又怎么样?你不会忘了我是你丈夫吧?”
说完就一把撩起她裙子,随即去扯她腰间系带。
她感受到莫大的屈辱,却被他按在身下,死活挣不脱,而他沉着脸,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猛力之下将她腰带扯断,随即就揭去她上衣前襟,露了里面隆起鹅黄色抹胸。
身体最隐秘之处如此暴露在他眼前,她悲愤欲绝,拼了全力挣扎,终于趁他不慎将右手挣脱出来,当时想也未想,直接抽了头上一只发饰当利器朝他手上划去。
那是一只金钗,有着尖尖的两只脚,她几乎用尽了全力,正好划到他手背,划出两道寸许长的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两人都怔住,他停了下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她。
陡然见血,她也有些惊慌,又因此刻的处境而屈辱悲痛,一时间湿了眼眶,手上扔紧紧捏着那只滴血的金钗,却是不知所措。
他手上的血就那么滴,滴到了她抹胸上。
她捏着钗子,含泪又含怒地看着他。
他突然起身,二话没说,沉默着离了卧房,开门出去,庭院中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程瑾知躺在床上,一边拢起自己的衣服,一边再也忍不住,越发伤心悲痛地哭起来。
秦谏出了绿影园,一手拿出手帕来按住淌血的手背,快步往前走,却也没往漱石斋去,也不想往别的地方去,信步一转,转到了西边角门,叫醒磕睡的门房,让他开门,自己径直出了府。
这些年没有宵禁,沿着街道往前走,没几步便是灯火通明的太华街,他步入闹市,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却不知去哪里。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就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原本说她和秦禹亲密只是些小小的不乐意,谈不上生气,后来知道陆九陵的事,他更加知道他们只是姐弟,因为她心里另有他人。
他只是借题发挥,然后陡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原本去找她,是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最后却闹成了这样。
他在街头站立良久,最后去了八仙楼,给了店小二银钱,和他道:“去城东沈御史府上,叫他们府上二公子沈文湛过来。”
店小二认识他,却还是确认道:“秦公子说的是现在?”
秦谏看向他:“是,现在。”
店小二连忙点头:“是,小的马上去。”
“再给我上两壶酒。”
“好,小的去吩咐。”
店小二去了,很快酒也另派人送来。
沈夷清匆匆赶到八仙楼时,秦谏已经喝空了两壶酒。
再一看,他左手上缠着只手帕,手指间还隐隐有血迹。
他不禁问:“你手怎么了?”
“没怎么,陪我喝两杯,喝不了就陪我坐坐。”秦谏一边说着,一边替他倒满一杯酒。
沈夷清坐下来,问他:“那你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不像你。”
秦谏又喝了一杯酒,抬起头来,喃喃道:“是吗?我也觉得不像我。可是……怎样才像我呢?怎样才能回到以前的样子呢?”
说完,他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