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表哥 第67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以今日宾客的身份,包下整座梁园也不为过。只是秦谏没有大摆排场的习惯,一行人只要了一间大些的宴厅。

  到宴厅入座,秦谏与江州知府推让了一番,知府终究年长,品级也比秦谏高,遂坐在了上首,秦谏与程瑾序各坐左右,再下面则是州府其他官员及周绎等人,然后是书画院掌院,再次便是江州名士。

  程瑾知坐在秦谏身旁,此时她才知陆淮的父亲也在场。

  从小她就跟着母亲去过许多大大小小的贵妇人的宴会,这种全是男人的,有官员和名士的宴会还是第一次。

  官职论品级,但京官与地方官不同,天然就让地方官景仰,更何况秦谏是未来的侯爷。

  是以他虽非上首,却得了许多吹捧和赞扬。

  这些倒与女人们也差不多,地位高的便是中心。

  程瑾知没说什么话,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别人当着秦谏的面称赞她几句,她才回之以礼貌的谦词。

  然后场上有人说起程瑾知的行书,端庄飘逸,大气磅礴,竟有蔡文姬书法之神韵。

  江州一位名士方敬却摇头:“蔡文姬虽有些文采,却遭匈奴所掳,失身于异域,程夫人贤良淑德,将程夫人比蔡文姬,不好。”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道:“是我的错,竟忘了此事,望夫人不要见怪。”

  程瑾知笑了笑:“无妨,蔡文姬惊世之才,先生将我比她,我虽觉得羞愧,却也高兴。只是……替蔡文姬哀痛。”

  说着她看向方敬:“张骞出使西域,困于匈奴十年,在匈奴娶妻生子,仍不忘归汉之心,被传为千古佳话;蔡文姬也被匈奴劫去,嫁人生子,归汉后默下失传古书,作《悲愤诗》,但后人却只记得她失身匈奴,她若是男子,必不至如此。”

  方敬一怔,有心辩驳,但看看场上,倒是吞下了口中的话,低头道:“夫人说得是,是我浅薄了。”

  程瑾知回道:“非先生浅薄,是这世道只认女子之贞德贤淑,不认女子之博学多才。”

  场上一时陷入沉默,无人说话,直到江州知府许琦突然开口:“夫人所言,倒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说起男子,世人向来只论功绩,说起女子,却总会谈起私德,譬如蔡文姬之失节匈奴、卓文君之放浪私奔,或是谢道韫之夫妻失和,反倒忘了她们本身的才学。”

  程瑾知端起酒杯敬向许琦:“正是,我想她们能有最终的才学,必然也如男子般勤学苦练,她们也想自己的琴曲书法或是诗作被人看见、品评,而不全是对她们是否贞洁,是否贤惠的指摘。”

  许琦点头,也举起杯中酒,场上诸人也举起酒杯,一同共饮一杯。

  喝完,许琦放下酒杯,咂摸一番,又点点头,朝程瑾知道:“夫人说得是。”

  秦谏看向身侧的程瑾知,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轻笑,替她倒上酒。

  宴饮到夜深,席散,一行人送秦谏离开。

  程瑾序骑马在最前方,秦谏随后,程瑾知乘着马车在最后。

  到离开羡阳街,秦谏回头看了看马车,想着自己明日天不亮就要走,程瑾知也不一定会送自己,这说不定是最后见面的机会了。

  便踱马到马车旁,朝里喊道:“好表妹——”

  程瑾知在马车内被他这声“好表妹”喊得肉麻,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秦谏道:“你看外面月色这么好,还有江风,要不要出来走走?”

  程瑾知犹豫。

  他继续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现在送送我,明天就不要提早起来了。”

  程瑾知心里正想着事,也确实在马车里闷得慌,就让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

  秦谏连忙也下了马,和她一起走在了队伍后面。

  前面的程瑾序往后看了眼,没说什么,策马往前去了。

  一弯弦月摇摇挂在天空,月色清辉照在江面,波光潋滟,晩风轻拂,十分舒爽惬意。

  程瑾知微皱了眉头不出声。

  他看着她神色,问:“不开心么?今日这宴会你不喜欢?”

  她抬眼看看他,犹豫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我刚刚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我知道……其实当时许多人只是碍于你和哥哥的情面,才没有驳斥我。”

  秦谏道:“可是也有人是赞赏你的,比如许知府。”

  “他是另有因由。”程瑾知说。

  许琦出身寒门,幼年丧父,哥哥懒散不事生产,家中全靠长嫂支撑,也是由长嫂一力供养他读书考科举,才能有今日,前两年许琦便上表奏请赐封年逾六十的长嫂为诰命,一时引为佳话 。

  他会有一番思索,是因他本就感激嫂嫂恩情,以及在他年少时,亲眼见到了哥哥的无能和嫂嫂的坚韧与担当。

  但别人却不同,他们就觉得蔡文姬、卓文君之流不是什么好女人,有才又如何,先要有德。

  她如今有哥哥和丈夫在侧,看似德行无亏,倒不必替那些“失节”女人说话,只是她没能忍住。

  秦谏说道:“可你之所以要留在江州,要继续精进书法,不就是想要人看见你,知道你这个人,听见你的声音吗?要不然你不缺名利地位,程家大小姐和秦夫人的身份足够尊贵,你为何还要和离?

  “只要你被人所熟知,你说的话被听见,做的事被看见,就会有人评论。会有人赞同,也会有人反对,而你做秦夫人自然大多数人都是支持的,你要做程瑾知,就有大多数人反对。尽管他的字不如你,却可以指责你离经叛道,不成体统。

  “就像我,十多年寒窗苦读,却有许多人说我全凭运气好才能高中,甚至还有人说那桩舞弊案是我家主使的,造了个千古奇冤,就为将陆九陵除名,我也恼怒,但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运气好才中状元了。”

  程瑾知被他说笑了,也有一丝丝愧疚,因为当初她也是同情陆九陵的,觉得京城那位就是运气好,才能赢过陆九陵。

  同时她也释然,待在后宅自然无人批评,因为没人能看见她,她偏要走出来,偏要来这宴会,必定就有人不满,那方敬的成就远不如蔡文姬,却能居高临下说蔡文姬失节,以后她也会遇到许多这样的人。

  她回道:“我明白了,多谢你番话。”

  “所以你和陆九陵究竟说了什么?”他问。

  程瑾知淡声回答:“一些不重要的话。”

  秦谏看着她,觉得不管怎么说,她拒绝了陆九陵,那就行了。

  他说:“下次过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也许要等到过年,过年你会回洛阳么?”

  程瑾知并不知道,她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此情此景,秦谏很想牵她,但怕她拒绝,只好忍住。

  他道:“我回京了给你写信。”

  程瑾知看他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翌日一早,秦谏从程家离开。

  程瑾序虽没有多的话,却也早早起身相送,程瑾知也不说话,递给他一包干粮。

  秦谏接了干粮,朝她笑笑,又看向程瑾序,说道:“二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因此不喜欢我,但我会证明,我是真心要对瑾知好的。”

  程瑾序答非所问,朝他交待:“路上保重。”

  秦谏点点头,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离开。

  程瑾序看着他的身影在朦胧的晨色中渐渐远去。

  此时他和程瑾知都没想到很快他们就会再见面,再见面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秦谏从江州回京,却是独自一人。

  这事被秦家长辈看在眼里,自然要问怎么回事,秦谏按原来的计划,说去接过了,但程瑾知不愿回。

  秦家便炸开了锅,大老爷觉得不可思议,儿媳怎能如此大的派头,亲自去接都不回,秦夫人也赶紧派人去洛阳询问详情,这一问,就问出了休书的事。大老爷便又拿秦谏是问,秦谏说到江州后程氏兄妹对自己态度不敬,自己一气之下就写了休书。

  大老爷怒不可遏,几乎要打人,秦夫人得知此事,却越想越蹊跷。

  她突然觉得也许不是继子不想接,而是侄女不想回。

  京城与江州隔着数百里,秦谏用半个月时间来回,算得出这半个月几乎都在路上奔波,风餐露宿,人回来都黑了一圈,难道是专程过去写休书的吗?

  这不像他会做的事。

  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情况,只是秦谏和程瑾知都不说,他们这些长辈弄不清楚。

  见她为此事头疼,张妈妈在一旁道:“要不要夫人自己派可信之人往江州跑一趟?”

  秦夫人叹息:“跑一趟,她还不是能拿那休书搪塞?她若想回来,早就能回来了,我看她就是不想回。”

  “不想回,那待在江州做什么呢?时间长了也总有人议论。”

  秦夫人想起之前侄女在自己面前痛哭,说她根本不想嫁秦家的话。

  她也听到些风声,说程瑾序与江州陆家那位公子走得近,之前那陆公子还去过洛阳拜访,陆公子离开洛阳时,侄女便因为什么事,被她父亲罚跪三日。

  侄女是不是另有心仪之人呢,所以怪她棒打鸳鸯?

  想起这事,她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前不久她说要和曹国公府将婚事定下来,秦禹竟和她说他不要与那国公府的姑娘订亲,他另有所爱。

  她屡次相问,说只要是他喜欢的,就算家世差一些也可以,这才哄得秦禹说实话,他想娶的竟是那行商的姚望男。

  她当时气得几乎吐血,得亏张妈妈按着才没当场发怒。

  自己做母亲的从小对他悉心教养,长大为他筹谋那么多,无论读书还是婚事,哪一项不是思来想去、费尽心思?回头他竟看上个商户。

  后来是张妈妈提醒她,秦禹从小乖顺,身边要么是端庄的姐妹,或是温柔小意的丫鬟,从没见过其他姑娘,头一回见到个大胆明媚的姚姑娘,当然会被吸引。

  加上那姚姑娘给秦禹送东西,又去许昌与他同行了一路,谁说其中没动心思呢?就秦禹那么未经世事的人,又怎能抵挡得住?

  秦夫人觉得正是此理,苦于不知该怎么断了儿子的念想。

  今日提到程瑾知,便想起了姚望男,心中浮起一计,决定来个釜底抽薪,将这事彻底摁死。

  

第65章 祸事

  没两天,秦夫人就邀请了姚望男到家里,说是要看看姚家新出的瓷器。

  秦禹一早才知道母亲竟要请姚望男过来,不知是为什么事,与母亲说自己能不能在场,母亲却说与他无关,让他不要凑上来。

  秦禹觉得一定和自己前段时间向母亲表露心意有关,他担心母亲是不是要问姚望男的意思,又唯恐母亲说话不好听,露出倨傲之态,在一旁急得不行,偏偏秦夫人要他去上学。

  秦禹在院中踌躇,正好秦谏在家,见他过了时辰还不去书塾,便问他为何还在家中。

  秦禹想起他说会支持自己,便和他道:“母亲今日请了姚姑娘过来,我问了张妈妈,她说母亲是要找姚姑娘打听嫂嫂的情况,问她的想法。”

  秦谏一想,这也正常,事情折腾来折腾去,秦夫人必定是起疑了,所以想自己打听了。

  他问:“这怎么了?”

  似乎和秦禹也没什么关系。

  秦禹为难道:“但是……”

  他难以启齿,秦谏看着他,许久他才道:“我和母亲说了,说我不想娶曹国公府的四姑娘,想……想娶姚姑娘。”

  秦谏一挑眉:“原来你说的姑娘是姚姑娘。”

  “母亲当时没说什么……但我看出她是不高兴的,我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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