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糯
杨奉仪又喊了数次,芳粹院好似空了一般,再没有人搭理。
实在是饿得苦了,杨奉仪只能拿起筷子,咬牙吃残羹冷炙。
一边吃,她一边落泪,恶狠狠地嚼着干巴巴的剩饭,好像在嚼碎明思。
都是明思害她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明思,殿下怎么会罚她,若不是明思,思烟也不会这般待她。
明思,明思……念着念着,恨意就入了魔。
但当务之急,她得先吃饱饭,杨奉仪笃定是思烟抢了她的膳食,因此晚膳前一直盯着院门口,果然瞧见思烟把膳食提进了后院下人房。
杨奉仪在院子里随手抄起一把扫帚,气冲冲跑到思烟的屋外,只听见屋内欢声笑语。
“思烟姐姐,还是你厉害,能让我们吃上这么好的膳食。”
思烟语气鄙夷道:“这算什么好,你们是没瞧见风荷苑的膳食,下人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谁让我们倒霉跟了这么个主子。”
“明良媛有孕,是殿下的心头肉,杨奉仪哪能和她比啊。”
杨奉仪听到这话,怒气已经冲上头顶,正要踹门,又听见其中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可惜平南公死了,要不然明良媛兴许能做太子妃呢。”
“嘘……”一个小太监连忙道,“你不要命了,太子殿下吩咐不得议论此事,若是被明良媛听到可了不得。”
思烟无所谓道:“怕什么,这不是私底下聊聊,殿下那是怕明良媛有孕,得知噩耗会出事。”
“是啊,八个月的肚子呢,一尸两命可就遭
了。”
“一尸两命”这个词猛地蹿进了杨奉仪的脑中。
*
明思近来睡得不大好,总是无故心慌,半夜忽然被惊醒,醒来却又说不出发生了什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又像是没做,整个人迷迷瞪瞪。
“是不是快生产了,你害怕?”每每这个时候,裴长渊将其揽入怀中,轻声安抚,心下纳闷,血脉真有这般神奇吗?
明思摇了摇头,靠在太子胸前,有气无力的,“总觉得好累。”
说不出来的心烦,她也不知道烦什么,明明一切都在变好,父亲得以赦免,她这边也快生了,太医说她一切都好,太子待她体贴关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挺着个大肚子,累是难免的。”裴长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就这么靠着孤睡,看能不能睡着。”
“可是这样殿下怎么睡?”被男人抱着,整个都依偎着他,明思的确感觉安心不少。
裴长渊双臂搂着她,留开空隙给肚子,“你睡你的,孤不困,明日腊八,休沐一日。”
“腊八了,好快啊,”明思摸了摸自个的肚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
裴长渊的下巴轻轻地搭在明思发顶,“嗯,孤已经找好了产婆、乳母,柳太医也随时待命,你只管放心。”
这些原本都是明思的活,再不济由太子妃把关,但太子都包揽了下来,明思心尖发软,伸手抱紧了他。
“殿下,妾身能求您一件事吗?”明思犹豫着说,“待孩子出生,能不能让家父回京一趟,看看孩子?”
外男不得入宫,明思想见到父亲有些难,但让父亲看看孩子也是好的。
明思这话让裴长渊喉头生苦,他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情绪压了下去,语气不改道:“届时孤向父皇提一提。”
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却只能做个骗子,只盼着明思心情好些。
“谢殿下,殿下真好。”明思浅笑仰头,在太子面颊上亲了一口。
她笑得越开心,裴长渊心里的担子就越重,他开始害怕,害怕明思得知真相的那一日,若是能瞒她一辈子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甚至半个月,他都没能瞒住。
连着下了几日雪,好不容易放了晴,明思看着外边的太阳,想出去走走。
范嬷嬷忧心她出去听见旁人嚼舌根,她从弟弟口中得知这事闹得挺大,即便太子已下令东宫不得议论,可万一有烂嘴巴的呢?
为了保险起见,范嬷嬷笑着说:“主子在风荷苑待腻了,不如去古拙堂玩会,殿下瞧见主子想必也欢喜。”
“也好,那嬷嬷让人备辇吧。”明思单手撑着腰,她快生了,外边闲逛是有些不安全,谁知道正贤堂会不会做手脚。
“哎,奴婢这就去。”范嬷嬷转身松了口气,古拙堂是殿下的地盘,想来不会有人乱说话。
但范嬷嬷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杨奉仪。
以往杨奉仪遇见明思,只要能避开她都躲着,可今日杨奉仪却好像专门等着明思一样,特意上前来行礼,“妾身见过明良媛。”
“免礼。”明思瞧了眼杨奉仪,她穿的单薄,瘦了许多,再没从前的嚣张劲,明思随口问了句,“杨奉仪这是打哪来?”
杨奉仪起身,抬眸盯着明思身上白狐裘,已不是去年的那件了,这般华贵之物,明思却如家常便饭。
“妾身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杨奉仪一张口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还是娘娘命好,不必去请安,这般滋润。”
范嬷嬷皱了皱眉,总觉得来者不善,插话道:“主子,外边冷,咱们还是快些去古拙堂吧,若是冻着,太子殿下得心疼了。”
她特意提到太子殿下,本是想提醒杨奉仪,不要昏头做些令太子不满的事。
可是这话落在杨奉仪的耳中,却觉得范嬷嬷是在故意炫耀明思的宠爱,毕竟满东宫,只有明思可以随意出入古拙堂。
这让杨奉仪越发被怒火与嫉恨冲昏了头,心里燃烧起一股决绝,哪怕会被太子责罚,她也要拉着明思一起痛苦!
明思没什么心思和杨奉仪打交道,应了范嬷嬷的话,“那就走吧,天寒地冻,杨奉仪也早些回去。”
抬步辇的太监继续前进,可还没走两步。
杨奉仪便高声讽刺道:“明良媛真是做的好女儿,平南公头七都过了,你倒是一点都不伤心。”
一句话,令所有人的心跳停顿了须臾。
明思心口犹如突然扎进了一把匕首,不断地绞着,疼得她紧紧皱着眉头,偏头看向杨奉仪,质问道:“你说什么?”
“杨奉仪,你别胡乱造谣!”范嬷嬷顾不得尊卑,开口怒斥。
看着明思骤变的脸色,杨奉仪终于体会到了一丝痛快,得意地抬着下巴说:“我说平南公死了,尸骨都寒了,你是个傻子,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范嬷嬷吓得腿软,急忙吩咐小太监,“来人,杨奉仪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把她拖下去!”
“你们岂敢,我是太子奉仪!”杨奉仪挣扎着,还在说,“明思你就是个蠢货,连自己父亲死了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傻子唔……”
小陶子又急又气,猛地把一条帕子塞进杨奉仪的嘴里,堵住她的话,连着其他几个太监,连拖带拽快速把杨奉仪拉了下去。
杨奉仪走了,没人再说话。
天地都静了下来,这一片空气仿若凝固,明思眼前一片花白,呼吸渐渐急促,杨奉仪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凌迟,一片片剜着她的心头肉,鲜血淋漓。
她说父亲死了?死了?
不可能!
范嬷嬷咬了咬牙,还想补救,“主子,您别听杨奉仪的疯话,没有的事。”
可明思又不是傻子,她攥着步辇扶手,垂眸紧紧地盯着范嬷嬷,“你告诉我,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的!”范嬷嬷一口咬定,“国公爷回了西北好好的。”
“银烛呢?”明思陡然想起来,这些日子,银烛很少在她跟前当差,都是绿夏和范嬷嬷。
范嬷嬷想解释:“银烛姑娘……”
“回风荷苑,我要见银烛。”明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她待下人向来温和,骤然冷下脸,众人大气不敢喘。
“主子,您不信奴婢大可去古拙堂问太子殿下。”范嬷嬷知道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只有太子才能安抚主子。
可明思不去,执意道:“我要回风荷苑,你是想让我走回去吗?”
范嬷嬷哪敢啊,眼瞧明思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只得吩咐步辇回风荷苑,给绿夏使了眼色,指了指古拙堂的方向。
绿夏悄悄退后,飞奔向古拙堂报信。
范嬷嬷快步跟在明思身边,“主子,您怀着双身子,切不可急,要为肚子里的小主子考虑啊。”
只是这个时候明思哪里还听得进去,父亲死了,这个冲击对于明思来说,比当初父亲流放有过之而无不及。
流放还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死了,那她这么久的挣扎算什么呢?
回到风荷苑,明思下了步辇走得飞快,也不要人扶,吓得范嬷嬷等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紧紧跟着,随时准备垫在明思身下。
银烛在收拾明思的床榻,听见动静出来,乍一瞧见明思发白的面容,大惊失色,“主子,您怎么了?”
明思双眼干涩得发疼,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来,“银烛,你给我说实话,父亲是不是出事了?”
犹如当头一棒,银烛好不容易伪装出的表情,霎时崩盘。
再一看后边的范嬷嬷疯狂给她使眼色,银烛硬着头皮说:“主子,您说什么呢?国公爷不是被皇上赦免了吗?”
“连你也要骗我吗?”明思和银烛一起长大,怎么会不了解她,银烛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明思情绪
陡然崩溃,斥责银烛的语气都在发抖,“所有人都瞒着我,连你也要瞒我!”
银烛受不了明思眼里的失望,猛地跪了下来,“主子!”
看银烛的样子,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父亲死了,父亲真的死了,连头七都过了,尸骨都寒了……
屋内暖如春日,明思浑身的血液却是冷的,整个人像浸在冰窖中,心脏急促得跳跃着,让人喘不过气,她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虚浮地踉跄了几步。
“主子!”
“娘娘!”
“快传太医!”
一群人蜂拥而上,扶着明思坐到榻上,七嘴八舌地安慰。
明思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聋子,什么都听不见,双眼无神地睁着,像是盯着某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
绿夏来报明思得知平南公去世时,裴长渊心焦之余,有一丝如释重负,终于不用担惊受怕地瞒着她。
可当他看见明思犹如失了魂的一幕,难言的恐惧席卷了他。
裴长渊疾步走了过去,把人搂进怀中,抚着她的脸颊,不断唤她,“思思,思思……”
明思听见熟悉的声音,逐渐回神,待看清眼前的男人,憋在眼里许久的泪水,毫无预兆滚落。
“殿下,是真的吗?家父真的死了吗?”明思紧紧地攥着太子的衣袍,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面庞比枝头的雪还要还白,可双眼红的泣血,每一颗泪珠都像是血滴,直教裴长渊心口发涩,薄唇动了好几次,却半晌没有发出声,他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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