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李桃花:“什么梨?”
这时只听轰一声大响,木雕炸开,浓烟滚滚。
李桃花呆瞪着两眼站在原地,头发高竖,一脸黢黑,张口咳嗽,咳出一嘴黑烟。
陈老板用本地话大喊:“哪有什么梨,我说它是轰天雷啊!”
“轰,天,雷……”李桃花声音哆嗦,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个个字眼,“赵黑牛,死孩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
夜晚,鸦雀无声,整个天尽头笼罩在幽暗寂静之中,没有打更声,没有狗吠声,只有零星的脚步声。
后半夜,李桃花洗完澡睡正香,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她睁眼,下床出去,迷迷糊糊便往外衙走,正巧撞上同样往外去的许文壶。
二人扑了满怀,又赶忙各自分开,李桃花问:“怎么了?声音这么大。”
许文壶道:“有人报官,说是孩子找不着了。”
他匆忙便要继续走,却又回过头来,认真看着李桃花的脸,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微一动,“李姑娘下巴上的伤痕从何而来?”
李桃花摸了下下巴,无奈道:“一言难尽,回头跟你说,走吧,我也去看看。”
二人到了前面衙门,许文壶升堂,李桃花在堂外观望,看着堂里报案的两个人,狐疑道:“这不是黑牛的爹娘吗,怎么是他俩?”
堂下,黑牛娘已泣不成声,面对询问,亲爹赵大着急忙慌道:“天黑以后便不见了人,我和他娘只当他在外面玩忘了时辰,给他留好饭等他回来,哪想一直到二更天里都不见人影,我和孩子娘便出去找,一直找到现在都不见人,邻里都说没见过,真是快要将人急死了。”
许文壶又问了几句,沉吟须臾,当机立断道:“派出衙门全部入手,一起分开寻找。”
李桃花本来还存着气,想着绝不和那臭小子善罢甘休,但见此状况,再大的火气也不由得消了,在许文壶带人外出时拔腿便跟了上去,“我跟你们一起找。”
一个时辰后,天色熹微,公鸡报晓。
天尽头大小街巷被搜了个底朝天,就是不见人,连素日里常跟黑牛一起玩的几个小孩都从睡梦中被拎起来盘问,都说昨夜没和黑牛一起,天黑便各自回家吃饭了。
许文壶耐心询问:“你们最后是在何处与他分开的。”
小孩揉着惺忪的睡眼,想了想道:“福海寺后面,我们把偷来的供果分吃完就各自回家了,黑牛胃口大吃的多,是最后走的。”
孩子娘倏然火大,“什么?偷吃供果?你昨日回来不吃饭说在外头吃饱了,就是去偷吃供果了?你小子作死啊!佛母怪罪下来看你小子怎么办!”
“娘!别打了娘!疼!”
二人并肩出了门,李桃花问:“怎么办?”
许文壶双目清明,不假思索道:“去福海寺。”
李桃花点头,“好,我也一块去。”
许文壶眼波稍动,想让她回去歇着,还没来得及张口,李桃花就已经大步迈开走人了。
许文壶只好无奈跟上,“李姑娘你慢些走。”
不多时,衙差便被召集前往城外,分散在福海寺附近寻找。
一个上午过去,就差掘地三尺,但仍然没有消息。
李桃花开始还和许文壶一起,后来嫌姓许的动作太慢,干脆扔下他独自往密林深处寻找。
越往里,阳光越稀疏,阴凉之气越重。
李桃花不自觉间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继续四处观望。
这时,一股腥臭之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李桃花对这气味很熟悉,她杀猪放血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意识到这点,她心中一咯噔,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
她顾不上叫人,循着血腥味便快步走去,衣服被树枝勾坏都毫无察觉。
正当她心跳如雷,忍不住要往坏处想时,远处大树底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赵黑牛面朝里跪在树前,一动不动,脚边漆黑的一片。
李桃花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你小子怎么在这,你爹娘都快把你找疯了,赶快回家去。”
走得越近,越不对劲。
李桃花拨开遮眼的树叶,看清的那一刻,她的足下生根,呼吸凝滞,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再也眨不了一下。
张嘴,便是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在她的前面,赵黑牛面朝大树跪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眉骨以上空空如也,整块头盖骨不翼而飞,只有斑斑血点混合浓白的脑浆粘在骨头的断截处。
地上的漆黑一片,是连带头发被整齐剥下的大块头皮。
第16章 病
其他人赶到时,李桃花已经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满头冷汗,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指哆嗦着指向树底下,嘴里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们往前一走,看到黑牛的死状,反应顿时比她还要强烈,吐的吐,晕的晕,但凡腿脚稍能动弹的,皆大叫着往外逃窜。
“佛母!这是佛母降罪了!佛母降罪来了!”
许文壶将李桃花扶了起来,让她转过身不再去看,独自走上前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若能通天,何需凡人供奉。来人,去传仵作验尸。”
他面不改色,目光从李黑牛的尸首上,落在他面前的树皮上。
那上面有一串用血画出的猩红字符,笔画粗犷潦草,张牙舞爪的可怖感扑面而来。
黑牛娘早已昏厥过去,赵大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我的儿啊!”
哭声里,仵作十万火急赶来,验完尸,边吐边道:“呕……回大人,死者头皮边缘呈锯齿伤痕,应是用锯子锯开头皮,头骨破碎……呕……边缘不整齐,乃为钝器击打所致,里面的脑浆……呕……消失不见,应是被凶手取走……”
后面的话没说完整,仵作弯腰大吐。
许文壶看着地上,除却漆黑的头皮以外,果然还瞧到一块带血石头,上面粘着零星碎骨,显然凶器无误,移开石头,底下压着大块雪白的头盖骨。
他忍住不适,命人保存好现场,让衙差将黑牛的尸体带回衙门仔细查验,另派人前往福海寺向僧人打听昨夜可曾听到可疑动静。
他冷静交代完这一切,令身边衙差叹为观止,忍不住询问:“大人,您都不害怕吗?”
许文壶镇定道:“读书人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既问心无愧,又何怕之有。”
衙差一脸钦佩地走了。
无人察觉之处,许文壶小声道:“李姑娘?李姑娘?”
李桃花余惊未消,许久才反应过来,看向他道:“怎么了?”
“劳烦李姑娘……搭手扶我一把,我,我腿软了。”
李桃花刚受完惊吓,听到这话忽然不知该哭该笑,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道:“既然怕,为何不表现出来。”
许文壶抬起衣袖擦拭额间细汗,小声地说:“身为一城县令,若在此时露怯,岂非会更使人心惶惶。”
李桃花想到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惊恐尖叫,突然感觉尸体的威力还没有她大。
二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走出了密林深处。
*
回到县衙,僧人也已带到,许文壶当即询问对方昨夜可曾发现异象。
僧人颔首道:“回县令大人,昨日入夜以后,山寺内外一片安谧,并未听到闲杂之声。”
许文壶提笔凭着记忆将树上的血符临摹下来,让衙差交给僧人。
僧人看过,面色微变,双手合掌,阿弥陀佛一声,“回大人,此为梵文,乃为伽罗佛母的法印,意为因果相随,业力循环。”
“果然是佛母降罪,谁让他们偷吃贡品,佛母当真显灵了!”有衙差诚惶诚恐道。
许文壶一拍惊堂木,场面顿时安静。
僧人退下,许文壶道:“将昨夜出城的人都带上来,本县要一一审问。”
衙差上前,面露难色道:“回大人,咱们天尽头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宵禁,夜间大家出入自由,历来没有登记,这事儿一出,恐怕谁也不会主动承认外出过啊。”
许文壶思忖一二,道:“那就把打更的带来,问问他昨夜打更时都曾遇到过谁。”
“回大人,打更人吴老五昨夜旷工,至今下落不明,未曾打更。”
“未曾打更?”许文壶不禁皱了眉头,狐疑顷刻涌上心头。
第17章 病
日上三竿,吴老五一脸春风得意,一路沿街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回家。路上见到神色惊慌的邻里,不忘扬声吆喝两句:“跑这么快,急着去投胎啊?”
对方匆匆离开,并不搭理他。
吴老五一反素日的火爆脾气,乐呵呵继续往家走,看天是天,看地是地,看路过的大黄都有几分眉清目秀。
直等到了家门口,他看着上面半悬半挂的锁,挠头狐疑道:“家里进贼了?”
推开门,一脚迈进去,他的人便被左右各伸来的两双手死死摁住,一截麻绳套在他脖子上,从上绕到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吴老五这才从美梦里醒来,瞪着身前穿公服的人咆哮:“你们干什么!我犯什么法了我!”
衙差冷笑道:“留着这话到公堂跟县令大人说去吧。”
*
衙门公堂。
吴老五一脸怨愤不服,朝堂上大声呵斥道:“我不过旷了个班,至于被这么五花大绑?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许文壶命人将昨夜所发生之事向他阐述一遍,包括黑牛的死状,死亡地点。
吴老五这才目瞪口呆,双腿止不住打起哆嗦,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许文壶观察着他的表现,声音沉稳严肃,“你说实话,昨日入夜以后,你到底去了何处。”
吴老五头低着,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
在许文壶再三催促下,他才从嘴里磕磕绊绊挤出一句:“小人昨夜……昨夜在家睡觉,睡得太香,忘了外出上值。”
在堂外围观的赵大突然便要冲进来,被衙差拦住,便扯起嗓子吼道:“你撒谎!就是你把我儿子给害了!你平日见了他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凶手就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吴老五生被吓哭,无力解释道:“不是我啊赵大哥,我脾气再是不好,我哪里能干出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我不敢啊。”
许文壶皱眉,温和清俊的脸上已堆积不悦:“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愿说出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