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舍妹兰陵林氏之女林清之莲位。
林清,他的好妹妹。
“尚书大人去年死了个妾室,一直郁郁寡欢,今年有心再纳,便想寻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
“我早就得了你的消息,一直没有机会寻你,这次本想把你带走与之联姻,既成你终身大事,又能凭借关系助我仕途再上台阶。”
林祥眼中满是痛惜之色,口中咬字狠重,“没想到竟会促成如今的局面,眼下你人没了,我的想法亦成空中楼阁,兴许我林祥真是没有那个一步登天的命,只能当个小小的员外郎,在六部内打转。”
烟丝梵语里,王大海悠悠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林大人年纪轻轻位列员外郎,已是人中龙凤,您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待等时机一到,有的是机遇托举大人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林祥冷哼一声,“陛下年少,不理朝政。纵然有治世大才,无人赏识,又有何用?所谓机遇,不过是宽慰凡夫俗子的措辞罢了,权利不是瓜熟蒂落的果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争抢得来。”
王大海恭顺道:“林大人所言极是,是小老儿眼界短浅了。”
“王员外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林祥的视线上移,从牌位落在漆黑的佛母像上,“你的忠心,本官都看在眼里,回去走之后,定会如实向大人禀明,至于那个许文壶……”
林祥口吻一重,眼中狠意毕露,“如此正直大才,王员外定要替本官好好关照他。”
王大海点头,三角眼中是心领神会的厉色,笑道:“小人明白。”
*
弯月挂上梢头,衙门后厨,香气四溢。
刚出锅的鱼汤面热气腾腾,软弹的面条浸在浓白的汤汁里,撒些翠嫩的葱花更添风味。许文壶和兴儿吃得狼吞虎咽,连碗底的汤汁都不放过,吃干抹净还要再去盛下一碗。
李桃花看着他俩的吃相,表情里没有成就感和满足,反而怀疑地道:“你们俩都觉得好吃吗?”
兴儿重重点头,一筷子面塞到嘴里,话来不及说。
许文壶被面汤呛到,咳嗽完道:“面汤色白如乳,鱼肉肥而不腻,鲜而不腥……”
李桃花:“打住打住!别跟我卖弄什么咸鱼,你就跟我说好不好吃就行了。”
“非常好吃!”
李桃花将信将疑,又尝了口面,嚼完咽下,脸上却流露出失望之色,怅然说:“可我怎么觉得,和我记忆里的味道不太一样呢,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这面往年一直是李贵下厨做的。
第45章 横财
吃饱喝足, 三人坐在厨房门外吹风,一身热汗被晚间凉意带走,神清气爽。
“林祥已走, 王银不可放过,明日便去捉拿归案。”许文壶沉吟着,细捋接下来自己待办的事务, 忽然道, “对了兴儿,州府那边可有回信?”
兴儿摇头, “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许文壶心中泛起狐疑,“怪了。”
李桃花道:“怪什么怪,你也不想想, 凭王大海的本事, 他能让你那封信出天尽头?还送到州府手中,你也太天真了些。”
许文壶听了,默默愣住。
李桃花看着他的呆样子, 想到他之前被林祥打击之后便哭着要回家种地, 她觉得他可能又要哭了。
李桃花翻了翻袖子, 提前将帕子拿出来备着。但等了半晌,许文壶没哭, 反而声音平稳地道:“既是如此, 那我就亲自去找知州, 告发王大海私抬药价,中饱私囊,更兼鱼肉乡邻, 纵容族人草菅人命。”
李桃花瞧着他下颏清瘦的线条,顿了下子,接着道:“万一州府那边也和王大海是一伙的呢?”
许文壶沉默下去。
蟋蟀鸣叫,晚风舒适,静谧的祥和。他在这时说:“那也得等我亲自去过才知道。”
声音里透着股毅然决然的坚定。
李桃花愣住,就这么看着他的表情样子,忽然嗤鼻,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光,没好气道:“真是倔驴一个。”
“驴?”许文壶光顾着想事情没听清楚,懵懵看向她,轻声纠正,“李姑娘,我属狗。”
“那就是倔狗。”
……
翌日大早,许文壶亲自带人到王家大宅捉了王银,当日定刑关进大牢,隔了一天便已收拾行李,带着兴儿与几个衙差上路,亲自前往所辖天尽头的古州城。
他们走时天还没亮,李桃花睡正香,自然爬不起来,直到睡醒去膳堂吃饭,听到衙差谈论起县太爷前往古州,她才精神过来,想起来问:“天尽头到古州,来回大概得用多久?”
“古州离咱天尽头大约有三百多里,算不上尤其远,但耐不住山多啊,大人是骑驴上路的,驴的脚力本就不快,加上翻山越岭,到了古州万一再留上几日,估计少说也得十天吧。”
“十天啊!”
李桃花讶异地喊出声来,眼睛都睁大了,但旋即克制住失落,佯装轻松道:“我还以为要多久,原来十天就够了,也算不上什么。”
她坐下,照常吃饭。可昔日还算可口的饭菜,此时嚼在嘴里,便什么滋味都没有了,她用筷子数着碗里的秫米粒,心中懊恼道:早知道他要走那么久,我就去送一送他了。
可随即的,她就感觉自己十分古怪,又在心中道:奇怪,他走不走,走多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失落个什么劲儿?
没了许文壶,不必因他而忙前忙后,她乐得自在还差不多。
吃完饭,李桃花回到房中便睡起了回笼觉,一直睡到肚子打鼓,爬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便倒头再睡。
之后几日,循环往复
正午时分,暑气蒸腾,连蜻蜓蝴蝶都只敢在绿荫底下飞,蚂蚁都缩在洞里不出来。
窗外蝉鸣鸟啼,李桃花躺在榻上睡正舒服,嘴巴张张合合,喃喃呓语:“呆子……许呆子,别跑……”
这时,敲门响起地急促,一下接一下,门都跟着摇晃。
李桃花被强行吵醒,顶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前去开门,开了门见是李春生,心情顿时更不好了,凶巴巴道:“你来干什么?”
李春生眉头紧皱,看着她的样子满脸不悦,“干什么?你好意思问我干什么?你要不要伸头看看天色都到什么时辰了,饭也不吃就知道睡,你就不怕你睡死过去。”
李桃花打了个哈欠,从头到脚透着懒劲儿,“那也算是喜丧了。”
“我不管,你现在就洗把脸去吃饭!又不是七老八十,年纪轻轻成天躺着像什么样子。”
李桃花听得耳朵疼,门一关转身回床上继续睡,“春困夏乏你不知道?我愿意躺着用你管吗,你又不是我爹。”
李春生推开门,碍于木轮椅被门槛挡住进不去,他只能在门口无奈怒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早不知道被气死几回了。”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重新启唇,低声道:“桃花,你家已经有人搬进去了。”
李桃花将脸埋入枕中,不耐烦地嘟囔:“什么你家我家,既然卖了,那就不是我家,是人家的家。”
李春生沉默片刻,继续说:“李贵好像也失踪了。”
李桃花翻了个身,后背对他,“失踪就失踪,他就是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李春生许久无话,末了发出一声叹息,关上门说:“你接着睡吧,过会我把饭菜给你送来,你醒来记得吃点。”
李桃花没回答,一动不动,好像又睡着了。
殊不知,她的眼睛睁得大而圆,茫然空洞地看着帐顶,一眨不眨。
半个月后。
晌午膳堂人来人往,几个衙差吃完饭不离开,勾着脑袋聊起闲天。
“这都十五日过去了,大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安回来。”
“不过我可听说近来山上多了不少沿路打劫的土匪,专劫有钱人和官宦,号称什么劫富济贫——”
李桃花筷子一摔站起来道:“都瞎说什么呢!吃完饭就各忙各的去,少在这边嚼舌根子,村口纳鞋底的老大娘没你们话多!”
几个衙差敢怒不敢言,讪讪散开做事去了。
等回到房中,按理这么热的天,李桃花该和往常一样昏昏欲睡才是,可她出奇精神,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一下子坐起来,合掌祈祷道:“老天保佑,一定要让那个呆子平安回来,天尽头的百姓需要他,我也……需要他收留我,我好继续住在这,什么劫富济贫,他都穷死了,哪来的富给人济,求求您了,一定让他平安回来啊!”
李桃花的心并未因此宁静,反而越来越焦躁,控制不住往坏处想。
比如许文壶真被哪个不长眼的土匪给劫了,又或者在山间遇到老虎被老虎给吃了,他长得细皮嫩肉,虎豹豺狼肯定见了他就走不动道。又或者,王大海贼心不死,趁他外出又派出几个狗腿子害他性命,死在荒野?
这些都不是没可能。
李桃花快烦死了,她后悔得不行,怎么都觉得当初该爬起来送上许文壶一程,或者干脆跟他一起去古州,有她在,她就不信还能出上什么意外。
从白天焦躁到黑夜,李桃花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直到四更天才合眼。
第二天天亮,李桃花迷迷糊糊里,听到外面有人喊“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她只当是在做梦,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真切,萦绕在耳朵里久久散不开,她才睁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穿上衣服下了榻便往外跑,跑出门了又折返回来把鞋穿上。
*
烈日炎炎,道路两边草木半绿半焦,闻讯而来的众多衙差翘首以望,瞧见有队伍行来,扬声便喊:“大人!大人!”
李桃花也想扬声去喊,但挤在她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就算跳起来恐怕许文壶也瞧不见她,便省了嗓子,只用眼睛去看。
她透过人挤人的缝隙看了两眼,只觉得奇怪。
若她没记错,许文壶出门只带了兴儿和零星几个衙差,可看这渐行渐近的队伍,又是车又是篷的,浩浩荡荡还有许多陌生面孔,许文壶在哪她都看不见了。
李桃花怀疑是弄错了,正准备找个人问问,便听到一声欣喜清润的“李姑娘!”灌入耳中。
一瞬间,李桃花心荡神怡,好像浑身被清泉洗个通透。
她赶紧放眼瞧去,这时才看见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篷车后面,许文壶骑驴而来,风尘仆仆,衣上身上皆失了本色,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他的眼睛直直对准了人群后的李桃花,下了驴,步伐也直奔她而去。
李桃花都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衙差便已让开一条小径,许文壶灰头土脸站在她面前,微微喘着粗气,浑身热汗蒸腾。
“李姑娘可还安好?”他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起伏的胸膛似乎克制不住这些日子里的挂念,斯文至极个人,顾不得大庭广众,讲话竟也忘了分寸,“这十几日,我总忍不住担心你。怕衙门再混入刺客将你掳走,怕你一个人在衙门孤单,又怕你出了衙门被混子纠缠,怕天气炎热你睡不好觉,又怕打雷下雨,你会害怕。”
李桃花笑出了声,扬起下巴,“害怕打雷下雨?雷雨不被我吓走便算好的。”
许文壶跟着一并笑起来,笑完,他挠着后脑道:“总之,这些日子里我总在后悔,我觉得我走那日应该再见姑娘你一面的,不然老是感觉自己是不辞而别,心上空落落的,很是对你不起。”
听完这席话,李桃花的心忽然莫名酸涩起来,阳光刺目,她别开眼,不再看许文壶,心道:后悔的何止是你,觉得心空的又何止是你呢。
第46章 横财(重点)
“许大人一路只谈民生不谈钗环, 小人只当您不近女色,不曾想许大人还有这样一位红粉知己。”
突然出现的声音老气枯哑,笑声里透着股子油滑。李桃花眉头下意识蹙紧, 看到许文壶身后多出来的干瘦男子,眼神打量着,“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