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与杀猪刀 第49章

作者:红豆酬她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悬疑推理 成长 轻松 古代言情

  洛笑恩没有手,只有两只光秃秃的肘柱,他用肘柱托用墨玉卧佛,低头用干裂的嘴唇去感受玉佩的温度与纹理,眼泪一串串往下落。

  许文壶坐立难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只能干看着洛笑恩流泪。直到洛笑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无声泪流到嚎啕呜咽,许文壶才逐渐鼓足勇气,对他说:“你尽管去哭,想怎么哭怎么哭,但等你哭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与玉佩的主人,究竟是何关系?”

  ……

  膳堂昨日的鸡汤还有剩下的,李桃花特地热了一碗,端着走到书房外,正好见许文壶出来,见他神情不太对,便道:“你怎么了?脸色沉成这样。”

  许文壶一副茫然的表情,仿佛自己都还懵着。

  他看着李桃花,道:“案子有线索了。”

  李桃花不由睁大了眼,“这么快,那堆尸骨到底是谁的?叫什么名字?”

  许文壶:“若不出所料,尸体的名字应叫田咏,是洛笑恩之父洛满的随从。”

  “什么?”

  李桃花一脸见鬼的表情。她感觉这句话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突然就让她不懂许文壶在说什么了。

  *

  二人回到房里,李桃花喂洛笑恩喝下鸡汤,因他的牙齿都没了,鸡肉只能用勺子碾碎喂他吞下,一顿饭吃得颇为艰难。

  洛笑恩诚惶诚恐吃完饭,大气不敢出一下,低着头守着墨玉卧佛,良久维持一个姿势,仿佛不会动的石头。

  直到许文壶让他将自己的来历和他与这卧佛的渊源仔细说明,他才像收到命令似的,颤然开口说:“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但我记得,那一年,我好像才只有六岁。”

  “我偷偷骑了我爹的马,差点被摔死,是咏叔及时把我救下。我爹很感激,便将随身佩戴的卧佛送给了他,他很高兴,抱着我说,佛陀会保佑他长命百岁……”

  洛笑恩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在那不久之后,我爹便带着咏叔前往柱州采买玉石,我家是做玉雕生意的,生意做的不算大,但在金陵也算是小富之家,日子过得并不拮据。”

  “我印象里,那个时候娘长得很胖,头发也乌黑发亮,逢人便笑。姐姐穿的衣裳都很漂亮,料子又软又滑,手指头轻轻一碰便能勾出丝来,因为我爱抓她裙摆,她没少朝娘告状,说我毁坏她的衣裳。”

  “家里的侧门是从早到晚敞开的,常来教姐姐弹琴下棋的师傅,也常来许多客人。那时娘每日都要见好多人,她常抱怨,说我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坏了。我那时尚且不懂何为媒婆,只记得爹临走的前一晚对娘说,他这次带足了银钱,准备多买些玉料,留着成色好的,给姐姐当嫁妆……”

  “可是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开始的前半年,我娘派了许多人前去柱州打听消息,都没有我爹的下落。她担心的一病不起,人也消瘦了下去,头发也变得花白起来,不似过往那般乌黑。这时候,家里还是常来人,但来的不是媒婆,而是我几个脸生的叔伯。”

  “我不知他们对娘说了什么,只记得娘后来发了很大的火,是让下人拿棍子把他们打出去的,人走以后,我娘抱着我与姐姐便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半夜。”

  “再后来,没过几天,家里便起了场大火,好多东西都被烧没了,房子也没有了。娘带着我和姐姐去投奔外祖,却被几个舅舅赶了出来,他们还对娘说了很难听的话,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扫把星三个字。”

  “娘当了随身穿戴的衣裳首饰,租了一间小屋子,靠给人洗衣服换钱,养活我和姐姐。”

  “她瘦的好厉害,手腕都还没有我的手腕粗,头发也一把一把掉,夜里做梦总是哭醒,一直在喊爹的名字。”

  “这时又出来许多讨债的人,他们骂娘,打我,还要抢走姐姐,娘扑到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咬下来了一块肉,被那人打了一巴掌,昏迷了过去,我哭得很凶,冲上去要和他们拼命。”

  “许是怕闹出人命,那群人很快走了,没带姐姐,姐姐抱着娘,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娘醒了,房东大娘也来了,她给我和姐姐带了过冬的衣服,买了好多吃的,关上门,对娘说了许多话。说的什么我没听到,但过完那天,娘就带我和姐姐搬出来了。”

  “金陵的冬天又冷又湿,风吹在身上,骨头缝里都是疼的。我们走到街上,靠要饭度日。”

  “要饭其实没那么难,许多行人见我年纪小,出手都很阔绰,一个铜子能买两个烧饼,两个烧饼,够我们娘仨吃两天了。那时我还梦想着,能靠要饭攒够钱,让娘和姐姐重新住上大房子,顿顿有鸡有鱼。”

  “直到有一日,娘身上好热好热,大冬天的,头上却一直在冒汗,嘴唇也白的厉害,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醒不过来。”

  “姐姐让我看好娘,她去请大夫,我不让她去,因为我知道她没有钱,请不来大夫。可她还是去了。”

  “等她回来,她不仅带回了大夫,还带来好多钱,把之前的账都还清了,还连夜给我和娘买了个小院子。安顿好我们,天还没亮,娘还没醒。姐姐告诉我她要走了,娘若醒来问起她,她让我对娘说,从今以后,就当她是死了。”

  “我抓紧了她不让她走,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好大,一把便推开了我,跑出了家门。”

  “我哭着追出去,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她,后来天亮了,街上人来人往,就更找不到了,我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回去问娘,娘哭个不停,我就不敢问了。”

  “直到过去半年,有个渔夫从秦淮河打捞上来一具尸首,娘过去认了,一眼便认出是姐姐。”

  “渔夫不把姐姐交给我们,让我们拿钱去赎,娘便把房子抵押出去,凑了银子把尸体赎了回来,又用剩下的钱给姐姐买了棺材,找了块地将她下葬。”

  “当夜,娘也走了。”

  洛笑恩忽然顿住声音,神情空洞而麻木,仿佛所诉之事皆是前世记忆。

  李桃花开口想说话,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抹了把泪,哽咽无比,犹豫而不忍地道:“后来呢?你是怎么落入坏人手里的?又如何变成的今天这副模样?”

第50章 横财

  洛笑恩的目光再度飘远, 呓语一般地道:“我娘临走时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很紧,要我一定把爹找回来。”

  “我答应了。”

  “那年我好像有十二岁, 也算半个小子了。出了扬州,不知道柱州在哪,只知在西北方向, 便一昧往西北去。”

  “我身上没有几个钱, 很快便都花干净了,饿了便去摘野果, 渴了便喝溪水,但也不是每到一个地方都好运碰上溪流。那日我不知走了多久, 只记得我很渴很饿,偶然遇到一位好心的大伯,他给了我一碗水, 我便喝了。”

  “醒来, 便已被装进了箱子里,运送到了黑窑场。”

  “在那里有很多被拐来的人,有的身体残疾, 有的脑子不太正常, 但每个人都要没日没夜的干活, 若敢逃跑,抓回来直接割舌挖眼。一到夏天, 那里到处都是中暑热死的人, 尸体没地方埋, 直接便被扔到窑中焚烧。”

  “我有日也中了暑,躺了两日实在没力气干活,害怕被扔进窑中烧死, 便趁夜冒死偷跑了出去。估计是觉得我不中用了,他们并没有派人去追。”

  “出来以后,我找到一条溪流,在水里泡了两天两夜,把命给救了回来,之后便继续往西北去,我一直记得我娘的遗言,我要找到我爹……”

  说到此处,洛笑恩猛烈地咳嗽起来,体内五脏六腑都仿佛要为之撕碎。

  李桃花于心不忍道:“好了你别再说了,身体要紧,我们已经知道的够多了,你先休息好。”

  洛笑恩摇头,喘着粗气坚持道:“去的路上,有一次夜里,我被人从身后打晕,昏迷中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里有很多像我当时那么大的男孩,他们有的被折断手脚,有的被割去耳朵,用狗皮拼凑成动物的模样,再被卖给杂耍班子。”

  “我的手脚也被砍去,做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犬,卖给了杂耍班子。因先前在黑窑场中干活习惯了高温,我的寿命比其他人长了许多,便被杂耍班子转手过许多次,中间也逃跑过,但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去,毒打上一顿,十几天不给吃饭。”

  “我怕我还没找到爹便被打死饿死,便学着老实下来,听他们的话。”

  “这些年里,我也不知道我被转了几手,距离我出扬州,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并没有说他被腐皮砍手时有多痛多疼,所受折磨全都一笔带过,但李桃花和许文壶听到耳中,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若非看到那块墨玉卧佛,过不了多久,可能我会彻底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出来是为的什么……”

  洛笑恩忽然抽搐了两下,极力隐忍什么一样,但终究没有忍住,倒头吐了出来,将刚刚咽下的鸡汤鸡肉,全部还给了地面。

  李桃花被他吓得不轻,赶忙便去叫郎中,郎中赶到,诊过之后说:“他现在的脾胃极其虚弱,鸡汤此等大补之物是消化不了的,眼下至多只能给他服用温水,待精神有所好转,才能喂些许米粥,逐步增加食材。”

  这下连许文壶都没办法冷静了。

  他想不通,一个人到底得受多少折磨,会到连碗荤汤都无法服用的地步?

  两个人出了屋子,各自一言不发,沉默相对。

  李桃花眼底还在微微发红,喃喃道:“太惨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我以为我就已经很惨了,现在看,还是低估了这世道的造孽程度。”

  一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李桃花都难以想象,若非是靠亲娘的那一句遗言吊着一口气,洛笑恩怎么可能撑到现在的。

  许文壶分析道:“田咏与洛满是贴身主仆,田咏遇害,洛满必定也遭不测,田咏的尸首发现了,洛满的尸首又会在何处?”

  李桃花看向他道:“线索不是还没有吗,你且往好处上想想,万一洛满没死呢?或许……或许只是流落到什么地方,回不来了呢?”

  李春生冷不丁出现在二人身后,幽幽来句:“那可真是好呢,老婆孩子死的死残的残,他连家不回在外潇洒,我看那随从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杀的,什么出门采买,不过是抛妻弃子的理由罢了。”

  李桃花一脸被煞风景的烦躁,扭脸斥道:“我跟你说话了?”

  李春生哼了一声,将脸别开。

  李桃花:“我知道你恨你爹娘一去不回丢下你跟奶奶,但凡事皆有个例外不是?他都已经那么可怜了,若真相再如你口中所说,这让人该怎么活?”

  李春生被说到痛处,倏然之间面红耳赤,张口呛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少这在胡说八道!”

  许文壶见二人苗头不对,忙挡在二人之间温声说:“洛满先放在一边,田咏的身份既然暂先确定,你们俩便想想,他是怎么平白无故死在赤脚大院,尸首还被人砌进炕里?”

  李桃花和李春生的注意被转移,跟着他一并思索起来。

  许文壶沉吟道:“看来,只能再去一趟赤脚大院了。”

  ……

  赤脚大院。

  三人走到门口,迎面便飞来一只草鞋,险些打在李桃花的头上。

  李桃花伸头瞧去,正见李守德慌张跑来,身后跟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妇人破口大骂道:“我是怎么瞎了眼嫁给你了!原本好好的家业,被你到赌桌上一局输个精光,现在房子也没了,地也没了,租个院子都能遇上这种倒霉事,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李桃花连忙跑去拉住妇人,柔声安慰道:“嫂子你别跟他生气,当心孩子。”

  妇人听到安慰,顷刻泪如雨下,趴到李桃花身上便嚎啕大哭:“桃花啊!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买卖,这辈子栽这么个混蛋身上,孩子眼见便要生了,家里什么都没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另一边,李守德一脸的难堪,抬头看见许文壶,神情便更不自然了,嘟囔了声“许大人好”,接着夺门而出,飞似的逃了。

  许文壶听着哭声,看了眼李守德逃窜的背影,忍不住发出声叹息,旋即踏入院中,带李春生先去发现尸骨的北屋查看。

  衙差早已将此搜过一遍,可用的唯有那一块墨玉卧佛,其余痕迹一无所有。

  许文壶确定没有疏漏的线索,便又找到赤脚大院的老房东亲自盘问。

  老房东须发皆白,对许文壶诚惶诚恐道:“这个大院里共有十间屋子,打从有天尽头起便对外租赁,租客多为本地极为穷苦的人家,也有暂且租住的外地人。出事儿的那间北屋背光潮湿,价格最为低廉,因过往年间总是从里传出臭味,素日少有人租,谁也不知那尸骨到底是什么来历。”

  许文壶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等来此不为过多盘问,只是想借你往年的租赁账本一用,看一看这所大院都有何人出入过。”

  老头一听,忙让孙子把账本找了来。

  账本所用纸张粗糙,还被老鼠啃坏一角,表面布了一层厚灰,不知多久没被翻过。许文壶从老房东手里接过账本,仔细翻看起来,试图辨别上面潦草的图画。

  “小人不会写字儿,人名都是瞎画的,辛苦大人眼睛。”老头颇为不好意思地道。

  许文壶未表现出丝毫嫌弃,简单翻看之后道:“这都是近几年的,比这之前的,起码十几二十年往上的账本还有吗?”

  老房东摇头,“那得上哪翻去,天尽头总共才几口子人?二十年前就更少了,街坊四邻的,打个招呼交完钱就能入住,不兴记账的。”

  许文壶停顿一二,接着问:“那老人家可还记得,二三十年前,都有谁住过朝北那间屋子?”

  老房东想了想,挠着花白的头发道:“县大老爷可别为难老头子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人脑子上哪记得去,何况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

  许文壶也觉得自己很是强人所难,但又不甘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便坚持道:“都是为了案子,您再仔细想想。”

  老房东继续回忆起来,忽然眼一亮道:“虽来往的人都数不清了,但在往年住过的人里,倒是有一个,我直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的。”

  许文壶激动起来,“那人是谁?”

  老房东正要启唇,忽然想到什么,又猛然摇起头来,有所顾忌似的,“那位可不是个小人物,小人不敢提他的大名。”

  许文壶能同意便怪了,对着老头好一顿软磨硬泡,好赖话说尽了,老头方犹豫不决地道:“要小人说那人的名字也行,但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只能大人你知道,否则被传出去,小人这一家老小可就要遭殃了。”

  许文壶连忙附耳,让老房东凑在他的耳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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