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与杀猪刀 第8章

作者:红豆酬她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悬疑推理 成长 轻松 古代言情

  比如,他脸上时常出现游离之色,即便方才与王大海对话,神情在偶尔也是空白飘忽的。眨眼的速度也很慢,旁人眨三四下眼的工夫,他兴许才眨一下,眼神也散散漫漫,毫无依附。

  李桃花先前一直以为许文壶是个读书读傻的慢性子,说他是呆子也全然都是气话。万没想到,他有可能真是呆子。

  毕竟有几个正常人五岁还不会说话。

  王大海回神看着兴儿,笑道:“果然开封人杰地灵,连这小兄弟气性都大得很,仆人不像仆人,倒有主子的模样了。”

  兴儿哼了一声。

  许文壶游离的视线稍有集中,道:“王员外亲自前来,恐怕不只是与本县闲说这些,不妨有话直说。”

  “哪有什么直说弯说的,”王大海放下茶盏,喟叹道,“不过是年纪大了,在家坐不住,所以出来看看。想到许大人刚上任,在此地举目无亲,又没个帮衬,小老儿便过来,看许大人可有用得上小老儿效力的地方。”

  许文壶回答的干脆:“未有。”

  王大海便笑:“也是,有李姑娘照顾着您,小老儿是放一万个心的。”长在枯脸上的三角眼一眯,视线便落到李桃花身上,别有深意地道,“不枉我精挑细选一番,将人送到您身边来。”

  看着那张青春正盛,娇嫩欲滴的小脸,王大海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桃花自然能察觉到王大海那双老眼中的龌龊意味,她恶心到无以复加,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她简直想直接朝王大海飞去一脚,直接把那身老骨头踢散架才好。

  “对了,”王大海不知想到什么,回过脸道,“先前大人答应小老儿的事情,不知今日可方便履行?”

  许文壶怔了下,旋即皱眉,“本县答应过王员外什么?”

  王大海见许文壶全然不知的样子,故作讶异道:“大人在小老儿家吃酒那日,分明都答应过小老儿的,您贵人多忘事,难道都不记得了?”

  许文壶回忆一二,只想起来那夜回来挨了一顿李桃花的打,其余一片空白。

  他沉下脸色,声音也沾染肃气,“酒后戏言岂能当真,那夜本县无论答应了什么,眼下都不会作数,还请王员外见谅。”

  王大海为难起来,欲言又止许久才出来句:“这……敢问许大人,您可是憎佛?”

  许文壶明显被问一愣。

  王大海叹道:“不然怎会不愿随小老儿前往福海寺走动?天尽头历来敬佛重僧,历任县令上任头桩便是前往寺中上香祈求风调雨顺,这已是老规矩了,蓦然打破,只怕对今年的风水不利啊。”

  许文壶神情放松下来,“原来只是这个。既是惯例,遵循便是,兴儿吩咐下去,现在便备车。”

  王大海起身笑道:“此等小事,岂敢麻烦大人,车我已在来时便安排下去,此刻想必已经到了。您请。”

  说完,王大海的眼睛落在他的一边,对李桃花道:“李姑娘,你也请吧。”

  李桃花对他冷哼一声,跟上了许文壶的步伐,心想去就去,怕你一样。

  *

  “保佑我发财,保佑我发财——”

  佛堂内,烟丝缭绕。李桃花拜得虔诚,素日里宁折不弯的腰杆此刻弯得利索。

  许文壶温声提醒:“李姑娘,这位是观世音菩萨,不是财神。”

  李桃花仍是拜,嘴里振振有词:“礼多人不怪,香多佛不怪,菩萨保佑我发财,保佑我发大财,发财发财发财!”

  许文壶只好回过脸朝正前面看,一眼过去,他瞬间便呆住了。

  只见百佛簇拥之中,一尊高有三丈的大佛立于中间莲位之上。大佛男相女身,通体漆黑,腰间盘蛇,手中持有孩童的骸骨做出进攻之状。满口獠牙,蛇信形状的舌头吐出嘴外,舔着紫黑色的下唇。双眼怒目而对,眼神点漆,炯炯有神,闪着凶恶之光。栩栩如生,如若活物,看得人心里发毛。

  许文壶感觉一股寒气自背后陡然升起,不由问道:“此为何方尊者?为何从未见过。”

  王大海双手合紧,嘴里听不清念了什么,虔诚拜完后道:“许大人有所不知,此为大乘分支之一,扶桑教的主神,伽罗佛母。”

  “相传她为如来之母,原型是只黑色蟒蛇,掌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断肢再生之术,因在下界时将佛法秘辛传给凡人,遭众佛敌对,封印阿鼻地狱,受三千万年红莲业火之刑。故而也掌冤屈,复仇,主天下不公之事。”

  许文壶听着,看着那阴森可怖的塑像,怎么都感到不对劲。

  这时,他听到佛堂外不断传来哭喊声,不禁便跑了出去。

  光天化日,只见层层台阶之下,跪满一地的信徒。

  “求求佛母,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九岁啊!我求您让他起死回生,我求您了!”

  “大慈大悲的佛母在上,求您让我这条断腿快点长出来吧,我还要娶媳妇呢!”

  “法力无边的佛母唷,我想要回到二十岁的时候,求您显灵,求您显灵!”

  “我家的老黄牛昨日被人牵走了,佛母显灵,让那人活不过今晚!”

  “佛母在上!我要您保佑我,保佑我以后能把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了!

  男女老少,哭天抢地,许文壶只觉得触目惊心。他道:“他们都在拜里面那个佛吗?”

  王大海的声音自他脑后幽幽传来:“许大人,他们都在拜您啊。”

  “在天尽头,您就是无上尊者,最大的佛。”

  许文壶的双肩颤动了一下,未等恢复平稳,人便已经冲了出去。

  “别拜了,这尸体都臭了。你应该早点将他安葬,否则腐烂之后会引发瘟疫的。”

  “断腿如何再生?你要做的应该是用药阻止创口继续腐烂,再这样烂下去,你会性命难保的。”

  “生老病死乃为人生常态,正如四季变换,落叶归根,凡人如何强求?不如颐养天年,珍惜当下时光。”

  “牛被牵走了你应该报官,一个人找很难,但若官府出人帮你去找,很快便能帮你找到。”

  “若遇不公之事,更该报官才是,自有官府为你主持公道,由法制决定对方偿命与否,何必自己动手,以命抵命,断送前程?”

  他把人都搀扶起来,挨个耐心解释。

  里面,李桃花还在忙着上发财香,压根没察觉身边已经没人了,直到听到兴儿大喊“别打了”,她才回过神来,跑出了佛堂,冲进人堆里,将被群殴的许文壶一把薅了出来。

  许文壶满脸淤青,气喘吁吁,衣服被撕的满是窟窿,披头散发,一身狼狈。

  李桃花怒火攻心,活似护崽的母鸡,叉腰挡在他身前,面朝暴怒的信徒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呆子,招你们惹你们了,至于把他打成这个样?你们去找条狗欺负都比欺负他要有人性得多!”

  许文壶木木站在她身后,满脸呆滞,双目发直,上下唇翕动着,喃喃发出声音,“够了……”

  李桃花转过头,“你说什么?”

  许文壶忽然抬起头,一步步走回台阶上,走到王大海的身边,混乱的一身,只有双眸在此刻无比清亮,直直盯着对方道:“王员外,够了。”

  王大海噙笑反问:“许大人此话何解啊?”

  “你靠卖药起家,乃是天尽头最大的药商。”

  许文壶双目炯炯,字字沉重,“你将药价定的如此虚高,百姓抓不起药,便只能将生死寄托神佛之上,可这样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荒谬无知,不将自己与他人性命当作回事。当务之急,便是你将药价调回正常,人人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如此性命有了保证,他们的头脑才能转动。才能激发民醒,开启民智。”

第10章 陈年旧案

  “许大人可知,天尽头的县令,任期总共有多久?”

  王大海并没有顺着许文壶的话回答,依旧是笑眯眯的,淡淡问出这么一句。

  许文壶未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明显晃了下神。

  王大海转脸看着底下的男女老少,眼底轻蔑如看蝼蚁,云淡风轻地道:“小老儿告诉您,至多不过四年。”

  “天尽头,天尽头,都到天的尽头了,您觉得,这里还会有人管吗?”

  “在此地,朝廷推行任何指令,光是传达而来,便要起码半年的时间,若有事上报,仅一个来回,一年的工夫便过去了。若推行新律,仅是想要初见成效,便要三年时间。”

  “三年呐,所谓政不下乡,缘由便来自此处。”

  “小老儿惭愧,在此地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小财主,出了天尽头,谁都不用将我放在眼里。可若是天尽头以内——”

  王大海笑而不语,意味却已分外明显。他重新看向许文壶,“许大人年少气盛,很能令人欣赏,毕竟,人都年轻过。但许大人要记住,人不会永远年轻,不会永远靠一腔热血与这世道抗争,不如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想一想哪些是不必要的,哪些才是对自己真正有利的。许大人是读书人,自然明理晓事,这其中孰重孰轻,想来许大人此刻内心已然清楚,不必小老儿来多言。”

  福海寺靠山而建,山中风大,站的高了,身上便凉。

  许文壶残破的衣衫被风吹皱,眼底亦被吹红,但他开口,历来温和近乎怯懦的声音竟无比有力:

  “王员外的意思,是要本县不要多管闲事,安分守己当好自己这个芝麻官,只等朝廷调职的指令下来,便远走高飞,一去不回?”

  王大海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佛堂里缭绕的烟丝笼罩住漆黑佛母,阴森的两只血眸隔着烟雾,静静观察堂前一切。许文壶迎风呼出口气,倏然之间遍体清凉通透。他对王大海道:“话既至此,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员外好自为之。”

  他下了层层台阶,背影离开的毅然决然。

  “公子,马车在那边,你走错路了!”兴儿冲他喊道。

  许文壶未回头解释,一昧往前行走。

  李桃花看着许文壶的背影,抬头,剜了一眼王大海。

  她其实对那云里雾里的对话并没有听太懂,但她看得出来,许呆子好像生气了。谁让这种反应慢好几拍的人生气,她简直难以想象姓王的老不死的到底都干了什么。

  李桃花追上许文壶的脚步,凶巴巴道:“等等我!”

  *

  三人一路走回城里,场面难得的安静,谁都没话可说。

  直走到市集,经过赌坊,门口所有人都跟饿狼似的盯着他们仨,兴儿才赶紧捂紧荷包,惴惴不安道:“他们不会要抢钱吧。”

  李桃花安慰他:“放宽心,不要担心天尽头的人会抢你的钱,因为他们一定会抢你的钱。”

  兴儿呛她:“少说风凉话了,你也是跟我们一起的,你就不怕他们连你一块抢了?”

  李桃花很不屑的对他一哼,“我可是本地人,本地人才不抢本地人。”

  话音刚落,忽然便蹿出来一道人影,径直往李桃花身上扑去,一双脏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索,“钱!钱!钱!”

  许文壶浑浑噩噩迷糊了一路,此刻终于清醒过来,将只会写字的手攥成拳头,怒气冲冲道:“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如此放肆,李姑娘莫怕,我来救你!”

  话音未落,李桃花已一脚将人踹开。

  她将荷包放好,瞥着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子,拍了拍手道:“姑奶奶的钱也敢抢,找死啊你。”

  对方吃痛叫唤完,抬头露出脸。

  李桃花瞬间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从嘴里叫了一声:“爹?”

  李贵也在这时反应过来,望着她的脸喃喃唤了句:“丫头……”声音极度哽咽。

  这时有伙人追来,二话没说便要将李贵提起带走。

  李贵忙冲李桃花求救:“丫头!你快救救爹!今日若再还不上钱!他们会把爹的手脚都剁去喂狗的!”

  李桃花的心一下子便狠了下去,她装没听到,转过脸任由李贵被拖走,咬紧唇不做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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