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枕月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她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凭借着记忆走向先前他们“抛尸”之处,忍着难闻翻找半晌,从草席里扒拉出还算体面的娘亲。
她赶忙喂她吃下解药,长长舒了口气。
仅需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能转醒了。
先前她提心吊胆,紧绷着精神,便没觉得怎样,如今骤然放松了些,忽觉得此处万籁俱寂,只有幽幽萤火和惨白月光,实在是有点吓人。
紧接着,比寂静更为吓人的东西出现了。
她身后竟响起了细微脚步声。
背后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她攥了攥手,回过头去,见是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有手有脚,不是飘的。
她知道有些好吃懒做之徒是靠扒死人身上的值钱物件谋生,想必他们此时前来,为的就是这个。
如今人与鬼谁更可怕,她也说不清。
她默默从袖中掏出匕首。
俩人远远便瞧见一道模糊跪坐在边上的身影,起初还以为是多了只木桩,谁料看见那木桩还会动,其中一人率先跳起来:“鬼……鬼啊!”
“鬼什么鬼?”
另一人的胆子显然要大些,用手肘戳他一下。
“都干了这么些年了,若是有鬼,咱们早缠上了,过去瞧瞧。”
月思朝见两人离她愈发地近,心里顿时有些着急。
若他们只是图财倒也好办,可这些游手好闲之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她们又是女子,他们在这荒郊野岭之处见色起意也说不定。
娘亲还未醒,她很难带着她躲起来。
但她已喂了她解药,断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等她独自转醒。
娘亲性子怯懦,她会吓坏的。
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等娘亲醒了,她们就是两个大活人,总比她一个活的带着一个昏迷之人要好得多。
她抿唇想了想,如今只好从那个怕鬼之人下手了。
她没多想,狠了狠心割破手指,把血珠抹在眼睛下面,和着风声,嘤嘤哭了起来。
“……呜呜,我们死得好冤……”
哭声飘入男子耳中,他吓得不敢往前走。
“王哥,真是鬼……我今日不去了。”
“我就不信真有鬼!”
那姓王的男子嘴硬着,壮胆继续往前。
他一把按在月思朝肩上。
“喂!”
她回眸,月下,是一
张惨白的脸和挂着两行血泪的眼睛,眸中蕴着冷意,正直勾勾地越过面前男子,盯着远处的男人看。
“鬼啊!”
远处的男人惊叫一声,撒腿便跑,连头也不带回。
而身前的男人却并不怕她。
方才那鼓起勇气的一掌,让他触及到她温热的体温。
她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第49章 勇气“我想去找他。”
肩上的手黢黑,年纪留下的纹路在冰冷月光下清晰可见,明明瘦骨嶙峋,却又重若千钧。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道,能吓跑一个是一个。
与一人斡旋,总比两个强多了。
她偏了下身子,迅速站起身,刚拔出匕首,却被男人一把扯住了兜帽。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衣料连同她的长发一同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扯得她头皮生疼。
她吃痛地后仰,试图用手中的刀刺向他,挣扎着道:“你放开我!”
见她手中有武器,男人提防着与她拉开些距离,扯她头发的手却并未泄力,试图把她手中的匕首夺下来。
纵使这小娘子挥刀的动作毫无章法,空手夺白刃还是令他有些犯怵,拉扯之间,竟被她占据了些许上风。
刀锋在他臂膀上毫不留情地开了几条口子。
然而也正是这几道刀口的疼痛,彻底激怒了他。
他一个男人,居然被一个柔弱姑娘装鬼戏耍,又被她划伤,这若是空手回去,被他兄弟瞧见,不得被笑话一辈子?
他迎着朝他挥来的利刃,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臂膀弯折至背后,关节处发出几声脆响。
他把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夺下,远远抛了出去。
她被他死死压住手臂,只消略微挣扎,便会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把她的计划告诉慕昭——
若告诉了他,即便他们会在行动前有所争执,甚至不欢而散,但她还是相信他们应当会找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且足够安全的办法。
她这时才陡然惊觉,她对他的信任,早已越过了她给外人设置的那条红线。
然而为时晚矣。
她出府之前,他尚未回来,即便想找到这儿,怕也要费不少力气。
月下,她的兜帽早已在缠斗中被取下,乌黑的长发柔柔地散在男人的手背上,因被他拘着,她弓着腰,姣好的臀挺翘起来。
男人看入了迷,喉结滚了滚,愤怒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
他狎昵道:“想不到小姑娘性子倒烈。”
“我可听说……听说性子越烈的女人,滋味越好。”
他见过的女子不多,女尸却很多。
看她的衣着打扮,不似什么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那双手也不是娇生惯养出的细嫩,指尖反倒带着薄茧。
她深更半夜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之处,兴许是私逃出府的奴婢或是美妾。
既如此,他玩她一玩,她也不能把他如何。
月思朝感受到那只令人作呕的黑手在她的腰上摩挲了一下。
她扭着身子躲开,眉眼冷了下来,当机立断后抬腿,狠狠踹了男人裆部一脚。
“……你他娘的!”男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
她趁机挣开他,朝不远处的匕首跑了几步,刚想弯身去捡,却又被那男人一脚踹在膝弯处,猛地趴在了地上。
“臭娘们!”
男人踩着她的肩头,愤恨道。
他先她一步拿起了地上的匕首,架在她颈边。
冰冷的锋刃贴着她跳动不已的脉搏。
她只觉得自己的肩骨生疼,浑身都似散了架一般。
男人弯身警告她:“老子劝你乖乖把衣裳脱了,不然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
“左右刚死的女人还热乎,将就着来一发,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轻薄之语戛然而止。
只听“砰”地一声,月思朝肩上一松,男子轰然倒在她旁边,双眼瞪得溜圆,仿若有些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露出他身后站着的一个满眼惊恐的女子。
她纤细,柔弱,低眉颔首之间,仍能窥见她性子里的温顺,可她的双手正捧着块尖锐的石头,上面满是温热的鲜血。
连身前都被溅落不少。
周遭安静下来。
温雪脸色很是难看,颤着手轻声道:“朝朝,他,他……是不是死了?”
月思朝扯起唇笑笑,无力唤了声:“娘。”
她没想到今夜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不是她自己,也不是慕昭,而是素来怯懦,逆来顺受的娘亲。
温雪在刚睁开眼的那刻,精神还有些恍惚。
她看着不远处女儿被人踹倒的景象,甚至觉得难辨真假。
可她没做多想,摸起旁边的石块,起身颤颤巍巍走去那人身后,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是想起了女儿幼时试图为她向主母讨回公道,跪在冰天雪地里的倔强身影。
她只是也想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一回。
她曾经觉得,人各有命,吃苦受罪便是她这一辈子的修行,待修行圆满,佛祖一定会保佑她,让她有一个顺遂的来生。
她曾经觉得,女儿的性子太过倔强,既不温柔,也不顺从,日后该如何觅一个如意郎君。
可当她看着女儿越过越好,甚至妥善为她筹谋安排了今后的一切,她又不禁想,她从小听到大的对于女子应当如何的规训,是不是错了?
温雪鼓起勇气服下假死药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她未必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未必不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如今她……似乎做到了。
手中石块“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老远,温雪腿一软,如释重负地跪坐在月思朝面前,忽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