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第30章

作者:龙楼 标签: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正剧 古代言情

  不管怎么样,鹰卫的事,总算有了结果。

  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这条蜿蜒的窄道上。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她总觉得这里的气息格外沉重,有股腐朽的气味,像是浸在风里的罪孽,散的到处都是。

  恍惚间,她听到姜宴清问:“不知,十日之约可还做数。”

  沈缨没有迟疑,立刻回道:“民女定守……”

  她猛地闭上嘴,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因为,就在她回应的同时,有人高声道:“当然。”

  这道清亮的声音,来自于蓉娘。

  沈缨盯着距他们不足百步的一片丛林,看到蓉娘带着几名蒙面的紫色锦衣护卫向这边走来。

  她依旧穿着赤色翻领胡服,胡服做得分外贴身,将她的柳肩细腰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编了几根小辫,在辫尾缀着长长的红绸,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在她的身周,荡起一圈赤色光晕。

  蓉娘信步而来,走到姜宴清身前。

  她先是行了一礼,随后说道:“芙蓉巷自会守诺,姜大人如此信誓旦旦,想来是找到了。”

  姜宴清唇角勾起,形成一个短暂的弧度,冰扇在他指尖翻转,随后指向蓉娘的脚下。

  他说:“鹰卫,在你脚下。”

第二十七章

  蓉娘面色一变,身形却未动分毫。

  她出声提醒:“姜大人,莫说是一条官道,就是整个永昌,芙蓉巷亦能将其翻个底朝天,这可不是你信口胡言就能糊弄人的。”

  “鹰卫精锐可以一当百,除非有人故意设伏,否则,凭借区区几个小民能杀人毁尸?”

  “看来,芙蓉巷很清楚本官所查之事。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姜宴清言罢,又转向沈缨说:“此案,你从头到尾参与探查,想必心中早有定论,不妨说来与曹姑娘参详一二。”

  沈缨早料到如此,闻言走向蓉娘。

  她目光坦然坚定:“鹰卫一案,既不涉及朝堂,也未牵连权势,确实是一连串巧合促成。”

  顿了顿,她转身指向远处的文昌塔塔尖,“二十年前,冯华托芙蓉巷势力守在地宫的那方大阵,实则就是为了镇鹰卫英魂。”

  蓉娘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未对这些话有丝毫动容。

  沈缨说得不快,力图让自己的思绪流畅而清晰,“冯华于仕途极有野心,偏安一隅本就不是他的做派。”

  “二十年前,为了与林府等大族分庭抗礼,他以官府之力作为交易将芙蓉巷引入永昌,给出丰厚承诺。这条位于城北的飞鸟道、芙蓉巷旁的华玉池和千亩田林,都是他为了留下芙蓉巷的诚意。”

  她看向蓉娘,见其面色淡淡,又说:“面对县内大族排挤施压,冯华丝毫不敢懈怠,所以,即便知道谷下有一队人马不知生死,知道只要错过这个雨季再开山修路便能避免悲剧,他但还是义无反顾,不但埋了鹰卫,还淹了周围村落。”

  沈缨心中隐隐有不忍,却不得不继续:“若当时,官府及时停工,入谷救人,鹰卫或许确实有一线生机,但是冯华选择了自认为对永昌县衙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一定要赶在各族之前,将芙蓉巷留下。”

  “倒是,诚意可佳。”蓉娘忽然接一句,脸上那绷紧的神情松动,讽刺似的笑了两声。

  她手中摆弄着辫尾的红绳,声音平和地说道:“当年,芙蓉巷答应入永昌时向冯华提了三个条件,地、水和路。占地至少千亩,其内要有山林水域,水域广达百亩,林木需四季交迭,方可四季常青。”

  “芙蓉巷东南西北四门必须直通官道,如此,四方来客,皆可不受任何阻拦,直入芙蓉巷。”

  她声音出奇的安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所以,若不是芙蓉巷给冯华提出这么个大难题,冯华也不至于枉顾人命急于填谷修路。

  所以,归根结底,芙蓉巷也算是始作俑者。

  而蓉娘还借着芙蓉巷的势力查了整整二十年。

  何其讽刺……

  沈缨嗓子有些发干,压抑地咳了一声。

  她顿了顿,才缓声道:“鹰卫途径永昌,因买了徐家有毒的炒豆,导致马匹中毒。之后他们又恰好经过因修路而不甚稳固的索道,再加上才下过雨,一队人马不甚坠入深谷。”

  “本来,以鹰卫身手定然能寻见生机,但他们中间受了轻伤的人好不容易爬出谷求救,却被周庚年杀害,并被抢夺马匹。之后,便是冯华炸山填路又刻意隐瞒,鹰卫便被常埋于此。”

  “你们可有证据?”

  蓉娘的声音依旧很稳,只是多了些干涩嘶哑。

  她似乎信了,但又不想这么轻信,于是又执拗地问了一遍。

  姜宴清未再辩解,冷然道:“断案搜证是官府之事,本官与芙蓉巷的约定只是寻人,如今鹰卫踪迹你已经知晓,至于,要不要挖,何时挖皆与本官无关。只是,五日后此案会呈到陛下案前,你们要好生斟酌。”

  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似乎在姜宴清看来,这世上没人能威胁他。

  “大人莫要狂妄。”

  蓉娘冷笑一声,抬臂向身后侍卫摆了下手,冷声道:“只是查到一个无足轻重的旧案,大人便以为掌控了芙蓉巷?就想对芙蓉巷发号施令?”

  “大人确实有几分能力,但与当年冯华的狠厉多谋相比,也不过尔尔。”

  “您既说原先交易中只管寻人,其他再无交代,那芙蓉巷当初答应之事,是不是也仅在您将死时保你一命,除此之外不再多管闲事?”

  “闲事。”姜宴清闻言笑了一下,似乎带着某种欢愉,胸膛都震了震。

  他看着蓉娘身后的人,说:“你们管得闲事还少么?芙蓉巷藏污纳垢,于穷凶极恶、走投无路者而言,确实是个安身立命之所,但于常人而言,与修罗地狱何异?”

  “你们窥视他人隐秘,插手各族内斗又试图掌控朝廷官员,手伸得未免太长了。本就个是销金窟,供人享乐之地,偏偏沾染权势,时间久了,谁能容忍。”

  “本官若上位,第一要务,便是清剿芙蓉黑市。”

  姜宴清淡淡回应,在刀剑寒光中无一丝惧意。

  蓉娘身后的护卫已有攻击之态。

  沈缨手握短刀挪了几步,她可没想过和这个疯县令一起死。

  好端端地邀功,怎么说起剿灭黑市来了呢,是深怕芙蓉巷不翻脸么?

  蓉娘本还有怒色,听完姜宴清的话反倒平静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展颜一笑,隐隐带着某种释然,让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明艳。

  她仔细地打量了姜宴清一眼,说道:“我家主人与姜大人说了一样的话。”

  顿了顿,又说:“主人还说,姜家第九子,前途不可限量,大人还请保重。”

  随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芙蓉巷日后还要大人多加照拂,我等,但凭差遣。”

  姜宴清神情没什么波动,似是早就料到。

  待蓉娘话音落下后,他只是望着远山,语声寂寂:“是重回京师拿回曹姓,还是继续留在芙蓉巷,任何一条路,本官都可保你平安无虞。”

  蓉娘怔了一下,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

  随后她利索地转身,大步走了。

  一会儿功夫,仿佛在鬼门关口打了个来回。

  沈缨紧绷着一根弦,直到芙蓉巷的人消失,才缓缓呼出那口劫后余生的浊气。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姜宴清,越过肩背,她只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颚。

  纵然经历了一番生死较量,他依旧站得笔直,肃肃如林下松,风霜也好雷雨也罢,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怕了?”大概是她看得太久,背对而立的姜宴清忽然问了一句。

  沈缨想了想,依旧盯着他的侧脸,毫不遮掩:“我与大人半臂之遥,若芙蓉巷真要动手杀你,我会先他们一步动手,也算弃暗投明。”

  “我与蓉娘还有几分交情,应该会对我网开一面。大人,任何时候,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放弃。”

  姜宴清侧身看向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泽。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声,说:“如此,甚好。”

  沈缨还未来得及琢磨这话的意思,马车急行的声音传来。

  是陆平驾车赶过来了,还未行到姜宴清身前就跳下车,神情肃然。

  他快步走到近前,对姜宴清行礼,沉声道:“有近三千百姓围在文昌塔外,还有一些前来参加鹿鸣宴的学子。”

  “各大族的族长都赶来阻止那些人入塔,本来那些人已经松口,但芙蓉巷的人忽然从塔内下来,有十几人,全是习武之人,据说还有二十年前的重犯混杂其中,还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不急。”

  姜宴清慢条斯理地说:“到文昌塔后,你与邱主簿、黄县尉各领一队衙役,你就在山下候命。”

  “那邱主簿他们?”

  “本官另有安排。”姜宴清言罢便上了马车。

  陆平连忙称是,并快步跳到车上驾车,他现在敏锐地察觉到姜宴清的防备与疏远。

  所以,他第一要学会的是乖觉,不要多问,多说,也许这样,他还能在这里寻得一线生机。

  一个他能彻底翻身的机遇,否则,等他的必定是个无底深渊。

  沈缨紧跟着姜宴清上了马车。

  车内明亮宽敞,有书柜、小几还有柔软的腰枕。

  淡淡熏香的气味,令人通体舒服。

  相比之下,姜宴清那辆棺材车着实太寒酸了。

  想来这些都是陆平布置的,倒也是周到细心之人,只可惜,不够忠诚。

  她放松地靠在车壁上,一时间竟有些困顿。

  在冰寒的停尸堂摸了一整晚白骨,紧接着又和徐道仁、蓉娘斗心计,她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疼。

  沈缨觉得自己得了风寒症,手指在眉心掐了几下,稍稍舒服了一些。

  手边忽然一暖,是姜宴清将一碗清水推到她手边。

  “多谢。”沈缨将水碗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问道:“周家,大人要如何处置?”

  姜宴清并未看她,一边给她碗里加水,一边回道:“本官只管寻人。”

  也就是说,人命的事,还得看芙蓉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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