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20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卫承彦道:“住店的。”

  又道:“还有吃的么?若无旁的菜色可选,酒先上来一坛,有那卤肉、煮肉也切几斤来。”

  那跑堂犹豫一下,才让出身,将那门大开,又回头喊:“老三,有客人来,快来牵马!”

  随着他一声叫喊,后堂帘子一掀,出来一个胖高个。

  那人也不说话,先拿眼睛自下而上扫了三人一遍,立时撇开赵明枝,特地去瞄那李训同卫承彦几眼,才自行出门把马往后院牵去。

  赵明枝虽只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已是觉得此人眼神直勾勾的,令人十分不舒服,心念微动,不由得回头看他一眼。

  大半夜的,那胖高个居然足下着一双长靴,靴子上泥点斑斑,行走时踩在地上,印出一串痕迹,虽不太清晰,却能看出当是水湿。

  赵明枝只觉奇怪,也不多话,拎着行囊跟那李训进门,寻张桌子坐下。

  等了好一会,那小二才端着几个炊饼并一壶酒出来,放在桌上,弓腰道:“今日实在不巧,厨子家中有事,不在此处,只剩下这点子我们自家吃的。”

  卫承彦凑头去看,不免皱眉问道:“只这两样?”

  小二陪笑道:“哪有生意不做的,当真只有这一点了。”

  卫承彦无奈,自袖中抓出一把铜钱来放在桌上,道:“菜没有就罢了,这酒太少,且搬一坛来罢。”

  那小二忙应了,正要回头,就被李训叫住,道:“厨房里头有无茶水?打一壶来。”

  对方一口答应,走到对面柜台上,当即提了一只瓷壶过来,噔在桌上,自回厨房不提。

  李训将那瓷壶提起,翻正桌上茶盏,拿水浇洗两下,先给赵明枝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屋中寒沁沁的,无一点暖意,可水流自瓷壶壶嘴里倒得出来,竟是还有些许白汽。

  赵明枝伸手去摸那茶盏,杯身温热,果然还带着温度。

  转头见放在屋子角落漏刻,趁着月光辨认,早已过了子时。

  她心中疑惑,见那柜台上还摆着几只瓷壶,便起身走了过去,拿手一一去探,果然壶身俱是温热,怕是才灌满不到半个时辰。

  除此之外,自上朝里看去,那柜台当中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大开,几本账册摊得大大的,一旁摆着把算盘,另有笔墨仍在。

  砚台未盖,墨汁早干了,一杆笔被随意仍在桌面上,用手一捏,其中吸满墨汁,已经冻得干硬。

  赵明枝再定睛去看,那账册誊得十分仔细,字迹整洁,版式干净,瞧得出是规矩人做的。

  这样规矩人,怎会忘了收拾笔墨?

  一点两点,虽都是细微之处,不知为何,却叫她心下甚是不安,只寻不出什么旁的东西做佐证,只得回了桌边,低声同李训道:“二哥,这客栈怎的怪怪的?”

  她还要说话,却见李训摇了摇头,做个噤声手势。

第35章 点灯

  没过一会,那小二就抱着坛酒从后头出来了。

  他也不着急开去酒坛上的泥封,只先放在桌角,自去拿早摆在一旁酒壶,给李训同卫承彦两人倒了个满,陪笑道:“此处行路不便,不好去城中买好酒,都是乡野自酿浊酒。”

  口中说着,把那两个酒碗往李、卫面前又推近了些,道:“这酒味道寻常,还发酸,两位先尝一点子,看吃不吃得惯。”

  说完,就站在一边等着招呼。

  李训端起酒碗,却不着急喝,而是道:“且先烧两桶热水,一会送到房中好做洗漱。”

  那小二立时应下,行到门帘边,冲着里头喊了一声。

  少顷,后头便另有一人应了。

  赵明枝心中早有怀疑,也不敢动那吃食,趁小二去叫人的时候,轻轻捅了捅一旁卫承彦,低低叫一声“承彦兄”,欲要提醒他莫喝那酒水。

  然则话音未落,就见对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拿起面前两只酒碗,并不往嘴里送,却是靠到墙边,从等身墙面慢慢浇了下去。

  深冬寒夜,那掺了酒的水一挨着冻墙,还未流到地面,就已经慢慢凝在墙上。

  此时大门紧掩,透不进一丝月光同白雪光亮,堂中只点一盏小小油灯,那黄光如豆,叫人根本看不清黑洞洞的墙面什么模样。

  小二等到人应,复又回来时,就见得李训面前大碗只剩半盏酒。

  卫承彦则是一抹嘴,道:“滋味太寡淡了,全是酒糟,罢了,不吃了。”

  小二忙道:“实在无法,村酒滋味差。”

  卫承彦没再说话,抓了桌上一枚炊饼往嘴里塞,三口两口吃完,另一手夹起行囊,起身道:“走罢,住处在哪?”

  那小二连忙在前头引路,很快带着众人到了后头。

  原来这客栈分为前堂后院,厢房围着中间院子,呈“同”字形。

  眼见小二越走越往里,走到“同”字最后那一横处,最后站在一间房门口,拿钥匙开了,指着里头道:“却不知哪位在此处歇脚?”

  又歉声道:“委实抱歉,今日三位来得晚,其余客房都满了,只好隔开睡。”

  卫承彦皱眉道:“另两间在何处?”

  小二指着尽头处一间房,道:“彼处还有一间,另有一间在前头拐角。”

  说完,又领着众人一一看去。

  在外住宿,本来是同路人挨得越近越好,此时却被对方直接拆往三个不同地方,前两间还勉强能照应,最后一间委屈缩在逼仄角落,打着灯笼都难找上头标的木牌。

  明知此处有不妥,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着实麻烦。

  赵明枝正犹豫待要如何处置,就听李训道:“你去里头那屋。”

  原是同她说话。

  赵明枝虽不知缘由,也不多言,老实听从分派。

  只她刚踏进那屋子,就听得后头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李训跟在后头。

  李训将门掩了,又把包袱放在屋中桌子上,这才抬头道:“这店有些不对,我与你一间,夜间也好有个照应。”

  听得他这样言语,赵明枝反而心中大安,忙道:“那我与二哥轮流值夜……”

  又道:“眼下丑时初,二哥先睡,我值两个时辰……”

  正要细细去算辰光,叫两人都睡得整些,那李训却闻言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你且先睡,待我应付不来,再来喊你。”

  这话同骗孩子明日必会给你买糖葫芦吃一般,赵明枝一时无语,却也知道自己那花拳绣腿,抓猫遛狗或许有点用处,对上几个青壮,全不够看,只得将随身行囊放在榻上,去取其中洗漱之物。

  而李训放好行囊,不忙其他,先把小小房舍搜检一番。

  赵明枝见他动作,正要好奇去问,就听得外头敲门声,小二提着一桶热水推门而入。

  李训顺势靠在床榻上,同赵明枝并排而坐,又指挥小二把水桶搬到自己面前,不急不忙试了水温,又叫人倒一盆出来给赵明枝洗手净脸,把人支使得团团转。

  等一应东西处置完了,才做一副随意状,指着一旁一尺见方窗户道:“怎的那窗好似打不开?”

  小二正往铜盆里倒水,被这样一问,一时手抖,水都溅出来些许,过了一息,才忙道:“冬日天冷风大,此处又正对着外头,半点没有挡风的,原先糊了窗纱窗纸全都无用,因被往来客商抱怨得多,主家便特特喊人来把那木窗钉上了。”

  还十分体贴补道:“客官且别多手,不然半夜被那风吹了头,一时着凉中了风寒,这地界可寻不到大夫。”

  李训点一点头,道了个谢,又要他送了一壶热茶进来,才把人放走。

  这一番折腾,已经丑时二刻。

  那小二一走,李训便将门锁死,又挪了一只木桶放在门后。

  赵明枝则是忙走到窗边,试着用手推拉,那木窗纹丝不动——果然已经从外边钉死,连一丝缝隙也不露。

  她略一思索,取出随身匕首,转头问道:“二哥,这窗……”

  李训把随身包袱里东西清出来,将那外头油布抖开,遮在窗内,道:“你扶着这布。”

  赵明枝依言而行,刚过了片刻功夫,就听得“咔”的一声响,紧接着,那李训竟是半身收了回来,手上拿着整片窗棂。

  他将卸下木窗轻轻放在地面上,随手重新摆了一下桌椅位置,道:“此处可以通风,旁的有承彦在,都不打紧,你且睡吧,有事我叫你起来。”

  赵明枝知道推脱无用,索性也不说废话,将那匕首捏稳,左手抓鞘,右手握柄,头朝外边和衣而卧。

  她这一向日夜赶路,昨夜又经历那许多,压根没睡好,方才拿热水洗了头脸,又被李训一番调配得以泡了脚,此刻浑身暖意上涌,只觉得脸耳又红又热,困顿不已。

  正强压着不叫那千斤重的瞌睡虫爬上眼皮子,忽听得门口处一阵悉索声,赵明枝立时睡意尽消,刚要坐起身,一直坐在门边的李训却是起身走了过来。

  他手脚极轻,半点声响也无,走得近了,冲赵明枝做了个手势,等她让出位置来,才跟着一齐躺了上去。

  随着细微的门闩挪动声,“吱呀”一下,黑暗之中,那门从外头被轻轻推开,刚碰到木桶,那桶就被人提了起来,放到一边。

  赵明枝睡在床尾,听得动静,心中紧张至极,不自觉往外挪了挪,把那刀鞘轻轻抽出,只等有机会便要用上。

  屋子里头静得吓人,寒冬腊月,也无虫鸣鸟叫,黑暗之中,那脚步声虽竭力掩饰,依然闹出些许动静,明显不止一个人。

  来人熟门熟路走到床边,一前一后伸出手来摸人。

  赵明枝心中默念,眼见床边两道黑影高高举起手,想是确认了床上有人,就要行凶,连忙屏住呼吸,握紧匕首猛力去戳立在床尾后头那人双腿之间。

  她手中匕首触感刚才扎实,蓦地听得一声凄厉惨叫,还未来得及再捅得深些,却听身边一阵疾风掠过,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叫,随即“砰”的两下次第响起。

  虽是黑暗间什么都看不清,可她估忖方位,也晓得必是那两人砸到了坚硬凸起之处,突然就想起方才李训行事,这才悟出对方挪那桌椅目的所在,也顾不得旁的,连忙翻身起来。

  黑暗之中,只听李训声音在地上响起:“点灯吧。”

第36章 挡风

  赵明枝取了火折子,刚把随身蜡烛点燃,就听不远处一声巨响,虽隔着门墙,那声势依旧吓人。

  少时,又闻得一阵跌撞奔跑声,另有惨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她听那声音方向,晓得多半是卫承彦弄出来的,连忙举烛下床,先把房中油灯点了,一低头,就见地上躺了两个。

  其中一人正捂着肚子翻滚,另一人则是四肢伏地,被一张交椅的四条腿从头颈到腰倒扣住,起身不能。

  而李训一条腿踩在那椅子上,抽了那人身上腰带,将其双手一左一右绑死在交椅腿上,复才转头同赵明枝道:“你来此处坐着。”

  赵明枝不敢怠慢,连忙擎灯走了过去,坐下之后,再定睛照看交椅下伏地人脸面,竟不是今日那小二,也不是去牵马那人,而是张生面孔。

  而此人奋力挣扎,拼命扭头,见得赵明枝正打量自己,怒目回瞪,骂道:“哪里来的撮鸟,还不老实把我们几个给放了,晓不晓得爷是谁?!”

  口中说着,已是用力上拱,欲要把赵明枝掀翻。

  半夜来行凶,被抓了竟还这样嘴臭,那口气更是硬得很。

  赵明枝见他眉眼凶煞,手脚挣扎时力气甚大,竟是要把椅子给撬散架似的,心中不安,忙一脚压着交椅,双手搬过摆在一旁水盆,往他脸上使力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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