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第59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因缘邂逅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那他是什么打算?

  难道就这样带着她,直接硬闯出去?

  倘若他的坐骑也在,或还可以一试。

  没有神骏,她又完全是他的拖累,以天生城的地形和如今的兵力,纵然他是三头六臂,恐怕也不可能成功带她强闯出去。

  他附唇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霓裳惊住了。还没听完,便拼命摇头。

  他竟要去劫持那个天王,以他为人质,要他们放她走。

  “我想过很多遍了,唯有此法可行。”他解释道。

  “他们不会想到我这么快便到了,趁其不备,那老贼又还伤着,是下手的最好机会。到时看情况,倘若咱们可以汇合,最好不过,以老贼为人质,一道闯出去。万一……”

  他的目光凝落在她的面上。

  “那老贼非普通之人,胆气恐也非常人可以比拟。万一他赌你在,我便不敢动他,抵死不肯配合,或是出了别的意外,咱们实在无法碰头,你也勿怕。只要老贼在我手里,谢隐山必不敢轻举妄动。到时,我叫他们放你走,我留下。他们目的是我,没有理由再扣你不放。我的马就放在外面的东林里,你过去找它,骑上它,它会带你去找枯松师父……”

  李霓裳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

  她仍是没有习惯自己已能说话,方才刚见到他时,仍是下意识地以点头或是摇头为交流方式。直到此刻,方出了声,听去细若蚊蚋,语带啼腔。

  他再次伸臂,将她搂入怀里:“公主听话。”

  “真的不用为我担心!只有你出去了,我才能放手和他们干!再说了……”

  他轻顿。

  “我还没听够公主说话呐!无论如何,我也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俯首靠向她,用极是轻柔的声音哄道。

  李霓裳鼻头一酸,忽然,想起今夜发生的事。关于他那把匕首,以及她新发现的天王与裴家姑姑的秘密。这秘密仓促间,她不知道告诉他是否合适,是否会被认为是对裴家姑姑的冒犯。但是匕首的事,是否应当立刻叫他知道。

  她正想说,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有人似正靠近,在远处与守卫说着话。

  李霓裳的心猛然一跳,第一反应便是谢隐山又来了!

  说话声停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急忙催他先避一避,道谢隐山对她颇为照顾,看下他来所为何事,不用为她担心。

  又环顾屋子,想寻个可以容他暂时藏身的地方,奈何此屋虽比前次关她的地方齐整,屋中依然没有足够可以容人的大件器具,连榻也是简制,榻沿下方无遮,一览无余。

  裴世瑜从身上取出一根勾索,往房梁上一抛,攥住,借势凌空一个纵身,人便上了房梁。

  他低下头,看一眼正仰望着自己的她,向她点了点头,探臂出去,勾住房顶一根粗壮的屋椽,一个发力,人便上了房顶,迅速将方才拿掉的瓦片遮盖回去,只余一道口子。

  此时外面的人也已行到近前了,发出的响动惊醒那看守她的健妇。

  她似慌张起身,出去相迎。

  “……太保恕罪!实在是如此晚了,未料太保还会到来,方才未曾听到,并非是有意怠慢太保! ”

  妇人惶恐的声音传入屋内,钻进李霓裳的耳里。

第62章

  伴着门锁开启的响动声, 门口亮起烛色。妇人手托烛台现身,应未料到这个时辰,李霓裳还和衣坐在榻沿上, 一愣。

  “小娘子醒着最好不过了。振威太保来了, 道是有事……”

  妇人回望一眼身后,解释一句,话音未落,只见门后身影一晃,已是走来一人, 停在妇人身前, 发声命她退下。

  妇人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抗命,放下烛台,慢慢走了出去。

  李霓裳认了出来, 正是那夜在黄河边山麓口前拦路的那个人。只见他恭恭敬敬,向着自己深深作了一个揖,口里说道:“深夜冒昧来访, 实是唐突,还望小娘子见谅。在下复姓宇文, 单名一个敬字, 天王便是在下叔父。这里见过小娘子了。但不知小娘子芳名为何,可否告知?”

  李霓裳怎会理他,依旧坐着, 冷面侧对不动。

  宇文敬非但不恼, 再看几眼,反而愈发心动起来。

  那夜他在马上惊鸿一瞥,便念念不忘, 本以为再也没机会遇了,心中未免遗憾,对那个裴家小子,更是又妒又恨,没想到转个身,此女竟自己撞了出来,又被带到这里,若不是碍于谢隐山的阻挠,他早就已经来了。

  今夜他实是睡不着觉,眼一闭,浮现的就是那美人的朦胧模样,腹热心煎地实是忍耐不住了,方才悄然到来,强行屏退看守,闯了进来。

  其实严格来说,他连此女确切模样也没看清。第一眼是月下照面,她几乎整个人藏在裴家子的怀里,只露出张朦胧面庞。第二眼倒是白天,但距离太远,也没机会细看,就被谢隐山的人给带走。不过,这丝毫也未影响他对这女郎的印象,只觉她极美。

  此刻终于得以近距离相对,他口里说着话,眼却一直在窥,借着灯火之色,终于确定,自己并未看错,女郎真真是羞煞芙蓉的一张婵娟娇面,粉雕玉琢的一副花月之身,见之叫人忘情,不禁怔了,立着话也忘说,只顾看了,直到发觉她面露愠怒,这才醒神,登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去向叔父求告,求他将这女郎赐予自己为妻。

  义王陈永年曾多次私下里告诫他,天王不好女色,叫他平日亦要克欲慎行,勿再往府邸里充塞美人,免得引他侧目。他深以为然,奈何天性好色,便如腹饥之人好食,无法自控。

  但是这回,不一样了。

  此番只要得到此女,他便洗心革面,那怕遣散后院也是无妨,往后金屋贮娇,只与她莺俦燕侣,如此,既能得美,又顺天王心意,岂不两全其美。

  更何况,此女的身份,虽然目前他还不敢完全肯定,但十有八九,她就是裴家娶的那位前朝公主。

  去年冬,齐王之女被人送到天生城里来的时候,他人不在,但城中不少人见过崔女模样。

  就在今夜,义王陈永年私见过他,告诉他一件事。这个与裴二关系匪浅的女郎,好似就是崔女。再联想到裴二与前朝公主联姻一事,他不得不猜测,此女极有可能就是公主本人。

  陈永年的意思,倘若是真,便看机会,能否说动天王,将公主嫁他。

  倘若这是真的,夺叔父仇敌所娶之女为妻,此女还是公主,不但极大地羞辱对方及其家族,对这边来说,也不失是件人无我有俾睨群雄的增光添彩之事,更不用说,她还有天生祥瑞之名,有助于稳固他的地位,增加威信。

  总之,娶到她,好处多多。

  他在心里盘算停当,看一眼四壁,赶忙赔笑讨好:“小娘子怎会住在这里,太委屈了!谢隐山是如何做事的!我这就引你换一居所,小娘子请随我来!”

  李霓裳怎会应他。

  宇文敬一顿,想了想,又笑道:“小娘子应还不知我这边的情形吧。我叔父雄兵百万,所向披靡,潼关一战天下震荡,谁人不惧我叔父之威。料不用多久,什么大召皇帝,青州齐王,还有河东裴氏,统统必将覆亡!剩下大小武夫,诸如江都王陈士逊之流,更都是些土龙沐猴之辈耳,不足一提!我叔父夺天下,如探囊取物而已!”

  他靠近些,稍稍压低了声:“小娘子你还不知吧,我叔父无妻无子,膝下唯我一点血脉而已。将来他的一切,全是我的!只要你跟从我,我向你发誓,往后我必对你一心一意,以你为贵,你想要什么,我悉数双手奉献给你!”

  李霓裳起初还以为他是受他那个天王叔父所遣,来这里要说什么正事,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歪到这上头去了,越听越不像话,浑身不适,正难受着,想到裴世瑜此刻就在屋顶之上,只怕这人说的这些胡言乱语,全都叫他听了去。

  他脾气不好,本就爱动不动发怒。万一又误会到自己的头上,那可怎生是好。

  想到这里,她慌乱地偷看一眼屋顶那个方向,立刻站起来,指着屋外怒道:“太保自重!我和你都不认识!不知你在说些甚的胡言乱语!你快给我出去!”

  她自觉语气已是极重,却不知才恢复言语能力不久,中气不足,嗓音细弱,又根本不懂如何骂人,发出的怒斥之音,听在对面这登徒子的耳里,便仿佛燕语莺啼,娇娇滴滴,又见美人灯下嗔态,也是另一番的美,极美,半身都要酥软下去,顺着她话便调笑起来:“不认识又不打紧。我今夜来访小娘子,咱们不就相熟了吗?”

  李霓裳耳中听得房顶上好像起了一道轻微的咔哒之声,疑是他踩动瓦片所发,急忙站起身,自己飞快向外走去。这宇文敬一时心痒难揉,色心大作,连陈永年叮嘱他先保守秘密也忘记了,冲口就问:“小娘子你可是圣朝的那位酌春公主?”

  李霓裳一愣。

  这样子落入宇文敬眼里,知应是了,倍加狂喜,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也不顾了,几步冲了上去,噗通一下,跪在她的脚前,挡住去路,仰头道:“我对公主一见倾心,一面过后,便念念不忘,梦劳魂想。待我继了叔父大业,我唯公主马首是瞻!”

  “对了!”

  他想了起来。

  “我听闻圣朝有不少皇亲王公乃至先帝的身后之地惨遭强贼挖掘,抛尸扬骨者,亦是不在少数 !待到将来,只要公主一句话,我必为他们重新修庙,以表我对圣朝敬虔之心!”

  李霓裳看他越说越是荒诞,脑海里已自动浮现出裴家二郎发怒的模样,愈发心慌,更担心他怒极不顾他自己安危冲动行事,怎还肯停留,拔脚迅速绕过去就要走,哪想到宇文敬伸手,一把扯住住她的裙裾。

  “求公主疼惜我一些可好!”

  李霓裳何曾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吓得惊叫一声,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小金蛇也开始警惕起来。

  然而,不待李霓裳想到小金蛇,房顶上的那位裴家子先便已是忍不下去了。

  方才早在他听到这宇文敬对她口出不敬开始,便就隐怒不止。

  及至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本还在踌躇,思虑这宇文敬分量或许不够,未必就能换得自己和她一道离开。

  但此刻,一股恶念突突地涌上心头,完全无法抑制。

  什么生死,不过小事而已。

  裴世瑜立刻便做了决定,现身拿下这厮,直接以他为人质,换她离去。待她走后,一刀捅死这厮,剩下,全看天意。

  此番真若死在这里,心志难酬,固然遗憾,然而,他不会后悔。

  没有他裴世瑜,北方的边关和追随裴氏的百姓们,也还有兄长、大师父以及无数的裴家将士在,他们会继续守卫。

  她陷入此境,却唯他一个人而已。

  为她而死,他觉得值。

  裴世瑜正待一脚踢破屋顶跃下,忽然此时,院外火把晃动,疾奔来了几人,领头竟是谢隐山。

  只见他奔入,迅速来到那扇门前,一掌推开房门,大步跨了进去。

  “住手!”

  谢隐山喝了一声,人已到了近前,两道锐利目光扫了眼屋内情景,皱了皱眉:“太保这是何意?”

  宇文敬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撒手,又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丑态毕露,知外面应有不少人正在暗中观望,臊愧不已,从地上起来,勉强作出无事的样子,讪讪地强行解释:“这女子十分重要,是捉住裴二为叔父复仇的关键。我担心关在此处不安全,前来察看而已……”

  他一顿,索性改口:“人还是我带走吧。由我亲自看管,必万无一失!”

  太保秉性,谢隐山如何不知。方才便是外面的守卫将消息传到他那里的。

  他不动声色将女郎挡在自己身后。

  “太保放心。此事天王交给了谢某,若有意外,谢某自会向天王请罪。不早了,太保也亲眼来看过了,便请太保放心回吧。”

  “今夜无事。”他又补道。

  宇文敬却不肯走。

  他方才改口,是想在这女郎面前挽回一些颜面,却当场遭谢隐山落脸,当着这公主的面,叫他愈发难堪。

  方才自己在她面前,分明是夸下海口的,此处除了天王,便数他地位最高。

  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又想到平日积怨,忍不住变了脸色,发作出来:“谢隐山!你休仗着自己有些资历,便颐指气使,忘了你的身份!此次叔父受伤,全是因你保护不力!我告诉你,这女子,我非要带走不可!”

  谢隐山面上不见任何怒色。

  “太保执意如此,我亦无不可。只是,此事须先告知天王。如此晚了,不好打扰。请太保再等一夜,待天明我禀过天王,自不会阻拦。”

  他的语气恭敬,然而,话里毫无可商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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