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第60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因缘邂逅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你——”

  宇文敬脸色涨得通红,一咬牙,正要拔刀,这时,外间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义王陈永年已驱散周围之人,匆匆奔入,看一眼屋内情景,神色微变,径直疾行到他身畔,一把捏住他手,将那已拔出一半的刀给压了回去,接着,立刻转向谢隐山。

  “太保今夜喝了些酒,方才出于对天王的关心,这才乱了分寸,做事不当,又胡言乱语几句。咱们老兄弟了,跟随天王多年,也算是太保长辈,看着他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天王面上,暂且不与他计较。待天王身体养好,下回有机会,叫太保摆酒,向信王你赔罪,如何?”

  说罢,横宇文敬一眼。

  宇文敬方才是要在美人面前争面子,此刻冷静下来,自然也害怕谢隐山告到天王面前去,见状,急忙借坡下驴,向着谢隐山拱手赔罪。

  谢隐山一开始赶到,本也无意将事闹大,言语里暗示过宇文敬,只要他立刻离去,他便当今夜什么事也没有,不会惊动天王。奈何宇文敬自己油盐不进。此刻见陈永年如此发话,思忖一番,想到天王整家族唯剩这一个后裔,也只能笑了笑,作罢。

  陈永年暗松出一口气,知今夜此事算是过去了。瞥一眼那个站在谢隐山身后的公主,随即不再停留,领着垂头丧气的宇文敬走了出去。

  谢隐山目送两人离去,安慰了李霓裳一句,叫她不必害怕,继续去歇。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他也没在意,只当她被方才的事吓到了。

  出去前,他习惯性地又环顾一圈四周,忽然,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很难说清,或是他多年刀头舐血练就出来的直觉。总觉此屋仿佛哪里不对。但到底哪里,一时又说不明白。正待再察看一番,这是,听到外面似有异动,立刻奔出,一愣。

  只见天王不知何时,竟也来了。

  他乘在一架两人抬的坐辇上,停在对面,仿佛正在看着这边。周围守夜的卫兵纷纷下跪。

  陈永年带着宇文敬出来,显未料到会遇如此一幕,定在了原地,一时竟忘记反应。

  如此深夜,还带着伤,天王竟仿佛又喝了酒。

  谢隐山从他那方向来的风里,嗅到了淡淡的一缕酒气。

  “怎的,美人还是不够吗?”天王似笑非笑。

  “那就再赏你两个。明日自己去挑罢!”

  他话音落下,宇文敬已是上去几步,扑跪在地,一面用巴掌轮番抽自己的脸,一面痛哭流涕。

  “侄儿错了!叫叔父失望了!恳请叔父再给侄儿一个机会!侄儿发誓,明日起,痛改前非……不不,今夜立刻便遣散姬妾,往后一心一意,听叔父的话!为叔父办事!忠心不二!万死不辞……”

  坐辇在悔罪和抽巴掌的声音里渐渐远去。

  谢隐山看着义王领着垂头丧气的太保离去,四周寂静了下来,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追了上去,进言道:“天王怎还饮酒?养伤最忌活血。”

  说完,并无任何回应。

  谢隐山无奈,只好转了话题:“启禀天王,我有些不放心,总疑心营寨万一哪里还有纰漏,又叫那小子钻了空。别的不怕,天王伤情在身,还请入夜后,无事勿出。”

  天王终于冷哼一声:“你过虑了!都这时候了,还不见那小子有半点动静。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番他若是真敢再来闯寨,孤反倒肯高看他一眼。”

  谢隐山一顿。

  “不必跟了!孤方才睡不着,出来透口气而已!”

  言罢,坐辇自顾去了。

  谢隐山只得停在原地,目送那一抬坐辇登上高坡,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他停在原地,望着四面黑漆漆的山寨,心中的那种不安之感,变得愈发强烈,正在费神思量,忽见天王身边的一个亲随疾步走了回来,传来一道命令。

  “天王有命,将那女子带去,由天王亲自安置。”

第63章

  李霓裳怎能想到, 一个夜晚还没过完,便接连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谢隐山总算出去了,但她不及确认裴世瑜此刻人是否还隐在房顶之上, 就见他又转入。

  接着, 毫无理由地,她再次被带去了那座位于高地的屋宇之中。

  还是今夜她刚到过的那间书房,但与方才不同的是,外面候着一个老仆模样的人,看起来仿佛在等她。

  见她来了, 将她领入, 嘱她在此等着天王,言罢,望一眼案上一只看去已是半空的酒坛,无声地低叹了口气, 愁眉苦脸地去了。

  李霓裳一个人开始等待。

  她的精神起初极是紧张。她不知裴世瑜此刻人在哪里,是否还是计划劫持天王。她也不知那天王将她弄回这里的目的,此刻人又去了哪里。她在屋中僵坐, 耳里始终静悄悄的,除去远处回荡在峰峦间的夜风呜鸣之声, 再没有半点别的动静。

  片刻之后, 她的注意力被案上那半坛酒吸引,心忽然急速跳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方才在她离去之后, 天王显是一个人在此喝了些酒。

  小金蛇养了快两日了, 毒液应有恢复。

  倘若趁这机会,往酒水里滴入毒液,将人毒倒, 那么,不必裴世瑜再涉险劫持,她便可以轻松助他实现目的。

  蛇毒须经血液,才能发挥最大毒效,故小金蛇咬人,是最佳途径。

  若这天王好好的,喝下毒液,对他影响或也不会过大。

  但是恰好,他如今受了内伤,肺腑破裂。毒液入腹之后,必定很快便会侵入经脉,游走全身。

  只要毒发,他的生死便掌控在自己手里。

  李霓裳顿时精神一振。

  实话说,虽然那个横海天王是她李家的仇敌,还将她抓到这里,简直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但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在亲眼见过真人之后,她在心里对这恶人似也没有想象当中应当有的那么大的仇恨,甚至,一度竟觉此人颇为可怜。

  但是,无论这个天王和她之前想象得如何不同,甚至博得她几分不该有的同情,只要与裴世瑜的安危相比,便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要对裴世瑜不利,那么,莫说一个天王,便是十个,一百个,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

  但是,李霓裳不确定,他回来后还会不会继续喝酒。

  小金蛇要完全养回毒液,至少需十天。如今才两天左右,能取到的毒液,实在有限。

  她若强取,加在酒里,他回来却不喝,那便是彻底浪费。万一接下来若再需小金蛇的帮助,毒液却是已尽,那将如何是好。

  李霓裳思忖片刻,做了决定。

  先不动,等他回来再定。

  若他继续饮酒,最好不过。看他对裴家姑母的一切都极痴迷,到时,她可以继续胡诌一些他喜欢听的话,趁他醉眼迷离心神涣散,以她和小金蛇的配合程度,完全可以找到机会往他酒中滴入蛇液。

  他若是不喝……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冒险,伺机驱小金蛇攻击。

  这个法子,她有一点顾虑的。这天王身手应当不俗,就怕他还没毒发倒下,小金蛇先伤在他手里,那是她万万不愿看到的事,故最好还是往酒中施毒,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既能达成目的,也能保证安全。

  主意打定之后,李霓裳又等片刻,依然不见那天王人影,按捺不住,起身走了出去,张望四周。

  这里地势最高,立足于此,整个天生城便一览无遗,只见城寨三面悬空,只在她身后的一侧,是那道裴世瑜下来的万丈绝壁。

  此时应已过四更了,在这处居所的外面,她不时看见守卫在夜影中来回走动巡逻的身影。

  那个天王,到底是去了哪里?

  李霓裳正费解,鼻息里嗅到了夜风夹带而来的一缕异味。这气味若有似无,但她还是辨了出来,似是香烟燎烧所致,方向来自身后。

  她循着气味,小心地沿着开在庭院东门角的一条穿堂,试探地转到了屋后,这才发现,原来此屋之后,在绝壁的脚下,还连着一座小崖坡。

  夜色显出一道立在崖头前的人影,那人向北而立,看那背影,正是天王。

  崖头附近的地上燃着一堆香火,红光跳跃闪烁,青烟袅袅,正随夜风四下扩散。

  李霓裳隐在屋后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偷窥前方那道背影,起初屏声敛气,不敢惊人。良久过去,发现他宛然凝固,始终不动,似全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禁暗暗焦急起来。

  这样等着不是办法。她正思索是否弄出点动静,好将天王引回屋中,这时,只见那道身影突然动了一下,似被什么响动之声从自己的世界里唤醒。

  只见他倏然抬头,环顾他上方的夜空,在努力寻找什么似的。背影望去显得十分激动,又仿佛带了几分张皇。

  “静妹!是你吗?是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片刻之后,只听他颤抖着声,向着头顶那片漆黑的夜空发问。

  他的声音落下,周围静悄悄的。

  片刻之后,一道夜风吹过,他身畔那道绝壁之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

  原是夜风掠过崖壁,所发的一阵草动之声。

  那天王似也领悟了过来,却仍固执地仰面等待,然而,良久过去了,除去草木风声,始终再无半点任何别的动静了。

  他终于颓然地低下了头。

  “静妹,那小女娃说你会在旁伴着我的……”

  他喃喃又道,语调怆然,话未说完,戛然而止。接着,他转了身,向着住处慢慢走了回来,脚步略带踉跄,显是人已醉酒了。

  李霓裳也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

  应是这天王方才出神过甚,误将风动草木之声,当做是魂灵降临相见。

  看见他已转身来了,她也猝然醒神。

  实是这气氛太过压抑和绝望了,她竟也似受到几分感染,心中浮出一缕难以言明的难过之情,见状,想要悄悄后退,免得叫天王撞见尴尬。

  又想着赶紧回去,趁他没进屋前,提早准备下毒。

  她有一种预感,天王回屋,必会继续喝酒。

  这样最好不过了,大家全都省事。

  就在她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之时,对面天王又停了步,身影立定片刻,突然,他喝了一声:“什么人?滚出来!”

  李霓裳吓了一跳,还道是自己方才的退步声惊动了他。

  没奈何,硬着头皮正要现身,这时,头顶发出了一道充满讥嘲的轻笑之声。

  “宇文老贼!竟然真的是你?我可不是你那个什么静妹!”

  “方才见你酸成这样,小爷我还道是找错了人!”

  这声音……

  李霓裳太熟悉不过了。

  她抬起头,见在头顶距地数丈高的一块绝壁突岩之上,高高地立着一道身影。

  正是她方才一直在担心着的裴世瑜。

  “是你!裴家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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