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梦见我
呆在马车上的魏危蹙眉,掀起了帘子,面无表情地看了陆临渊一眼:“我早说过,不要捉弄他,也别离这里太远。”
陆临渊眯起眼睛:“先生不是也没生气么?”
“……”
乔长生憋着一口气,依旧有些不死心,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抓到,看准最近的一只,屏住呼吸,向前一扑。
野雉受惊扑腾四散,来人却紧追不舍,朝着马车的方向越来越远,就要跑进林子里。
陆临渊皱起眉头,似乎犹豫了片刻,面上浮现几分无奈,追了上去。
魏危等了几息,林中远远传来陆临渊与乔长生辩驳斗嘴的声音,不见他们回来,不由跳下马车,也朝林子那边走了过去。
她蹙眉:“还在吵什么?”
“……”
“……”
太阳要落山了,呼啸的晚风如同哭嚎,半人高的草木阻挡了外界的视线,掩盖了急促的呼吸声,只有近在耳旁的心跳声。
路上与林间逐渐安静下来。
茫茫望去,只有一辆马车安安静静留在了原地。
直到半炷香时间过去,三人没有一个回到大路上,暗中观察之人瞳孔骤缩,裹着凛冽的杀气,仿佛盘桓的巨蛇露出了獠牙。
不好,中计了!
第69章 长夜无尽
乔长生的演技在小河边发挥到极致,仿佛真的是一位弱不禁风,被同行人调侃的文人,骗过了在暗中观察的杀手。
而一进林子,背对马车,乔长生的面色就变了。
他脸色有些发白,咳嗽了两声,浅色的唇瓣因心绪起伏变红,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两人:“怎么回事?”
魏危与陆临渊的身手他很清楚,就算是十几个人一起上来围攻也讨不到便宜。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他们两个高手选择弃车遁入山林。
魏危一双眸子比幽夜更为深邃,霜雪刀柄拨开眼前荆棘,言简意赅:“有弓箭手。”
乔长生不由骇然:“怎么可能?”
本朝不禁刀剑,但官府对弓箭与弩的管制极为严苛。
十贼彍弩,百吏不敢前。民间只有猎户等少数人才能持有弓箭,能成气候的弓箭手必定登记在册。
陆临渊:“刚刚我察觉到杀气,借着打水的名头瞧了一眼山头,大约二十多人,都带着黑色面具……倒是有些像傩面。大道上地势广阔,两边高山密林,最好伏击,所以叫你们过来。”
乔长生努力回忆了一下下车时四周毫无异常的丛林。
这是怎么看见的?
魏危气息沉静,手中却握紧了霜雪刀柄:“我听到了弓弦的声音,听弦音至少有十石。他们当中还有射雕手,有些棘手。”
乔长生张了张口。
……这又是怎么听见的?
绝顶高手手中刀剑能拦得住百人围攻,却未必防得住暗中冷箭。
剑客刀客近身终有力竭之时,但弓箭却源源不断。何况还有用硬弓的射雕手,据说草原上的射雕手能在马上回身射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如果只是魏危与陆临渊两人,倒也有能在箭雨之下保全自身的本事,但这里还有个毫无自保能力的乔长生,弃车也是必然。
魏危:“这里离荥阳还有多远?”
决定进林子那一刻陆临渊就已算好了:“走原来的大道大约还要两日,若是凭我们三人穿过这里,大约要三日。”
……
……
有人在后拉紧了弓,绞紧了弦,要命的羽箭对准他们。
寒冬似乎还未退散,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爬上乔长生的脊椎。
嗖!
乔长生惊骇的提醒声还停留在喉咙口,一道泛着彻骨寒意的箭羽就射来,魏危看也不看,速度猛地一坠,回身的瞬间拔出霜雪刀,举重若轻般挥刀砍下,刺啦一声,发出的声音比方才的弦音更刺耳!
原本势如破竹,万人不当的射雕箭羽竟被一刀劈开!
甚至来不及惊讶,暗中的射雕手汗毛竖起,电光火石间看见魏危回敬的一枚箭头,死亡的预感转瞬攫住心魄。
魏危冷静:“走。”
陆临渊朝乔长生示意,乔长生瞬息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搭上陆临渊的肩膀,一股劲道拉过,转眼被带着飞掠而起。
魏危在殿后。
她握着剑柄的指节坚韧漂亮,衣袍灌风扬起,往后腾挪,无数箭矢落在她的四周。
换箭的仓促间隙,她那双如墨眼眸定在虚空,似越过所有伪装与阻碍,盯着射雕手本人。
“……”
驰骋草原,生而天骄,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射雕手居然一愣。
魏危那双眸子凝视注目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很动人的,百越的燕白星总是死鸭子嘴硬,说他第一次败在魏危手里是因为与她对视时有片刻的分神,被同为手下败将的楚凤声无情嘲笑。
笑过了,楚凤声又摸了摸腰上的鞭子,道巫祝大人那双眼睛确实是天下无双的漂亮。
——纵然是垂着眼睛看人,也凌厉锋锐,让人一看便不舍得挪眼。
**
夕阳落下,快要到入夜之时。
丝绒般的昏黄光芒落于山峦间,光亮缓缓渗透森林每一个角落,黑暗不断变浓,如黑墨洇开。
到了晚间,这里就只剩下一片黑绿的静默。
长夜漫漫,云雾缭绕,是猎手的藏身之处,也是逃生之人的一线生机。
追击之人也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紧追不舍,要在魏危几人彻底消失在深林中前,将他们射杀!
乔长生呼吸的温度似比夜风更低,他紧张起来就容易咳嗽,何况他本就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好全。
他知道此刻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紧紧抓着陆临渊,便是回头都没有回,努力压住咳嗽的动静,实在撑不住了,才闷闷地咳两声。
身后箭矢如雨,破空而出,一柄霜雪抡起,如目不暇接的罗网,几乎斩断所有箭羽,偶尔有几支漏网之鱼,也被香水海拨开。
背后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乔长生先前怕帮倒忙,一直没有说话,也不敢回头。此时几乎听不见动静,才回头匆匆一瞥,心急如焚开口:“魏危呢?!”
“……”
陆临渊目如寒冰,喉咙紧了紧,语气却坚定:“她会追上来的。”
**
面前追杀的人不止一位弓箭手,七八支淬毒的箭矢同时射来。
确认陆临渊与乔长生已离远,魏危旋身下压,踢起地上一块不小的石头。
蓄着内力的石头与箭矢相撞,长箭折断,碎石也崩裂成齑粉,一瞬模糊了视线。
待齑粉散去,深林却空空荡荡。
那个执剑的剑客已带着病弱的文人跑远,如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功夫诡谲的女子也忽然消失了。
“……”
原本盯着雪亮的箭尖的射雕手不由一愣。
他自三岁起紧盯迅疾飞鸟,常常一盯就是几个时辰,锻炼目力。也曾疾驰草原,一箭射双雕,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眼下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
不对……不对。
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射雕手重新屏气,正要一扫下面所有动静,揪出魏危的下落,忽然听见他头顶传来一道冰雪般的声音。
“你在找我?”
“!”
射雕手那双向来持万钧弓的手居然抖了抖。
他猛地抬头,被他箭尖指着的面容在他眼前徒然放大,一张高高端坐明堂的清俊面孔垂下,仿佛一直在等他。
决然没料到魏危居然顺着他的箭矢找上了自己,也决然不会料到她有这个胆子孤身一人来杀他,射雕手四肢百骸血流倒逆,毛骨悚然。
他想叫人注意到这里,但已来不及了。
魏危没有出刀。
时间仿佛在射雕手眼里放慢,魏危倒吊着从树上翻下来,如一只轻巧的猫儿,在射雕手喊出声之前来落到他的背后。
在这瞬息之中,手中天井、阳池等大穴被一道内力如热刀切豆腐一般刺入,射雕手被迫松手,弓箭一转,来到魏危手中。
但那根弓弦还在射雕手眼前!
仿佛一颗石子坠入寂静的湖泊,射雕手心头一颤,意识到魏危想要做什么,瞳孔骤缩。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内心已咆哮叫自己仰头躲开,但魏危的速度实在太快,他连脖颈都僵硬了。
“……”
魏危单手攥住弓臂,用力往后一拉!
一道凌厉的血线似凭空出现,甚至尤嫌力道不够,还要速战速决,魏危一脚朝着射雕手的背上蹬去。
就在这刹那间,万千殷红如割断夜色,“滋”的一声爆散出漫天血红。
魏危抽身后退,血雾纷纷扬扬下落,只有一道未完全凝固的血点溅落在她冷白无暇的脸上。
她却不避污秽,抬手用手背静静抹了,眼中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