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栗京
江晚舟飞上屋顶,轻蔑的看了一眼从远处向这赶来的人,冷哼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唐芷佟站在别庄门口,此时院内的大火已经扑灭了,下面的人把别庄内死的人抬了出来,尸体一具接一具,唐芷佟的心也渐渐沉下来。有几具尸体还未被烧到,唐芷佟蹲下查看,心里大致明白是谁做的了,她高声喊道:“那和尚的尸体找到了吗?”
“回少主,一共二十三具,少一具尸体,并没有和尚的尸体。”
唐芷佟一拳砸在地上,恨声道:“明白了,找人把她们埋了吧。”
“是。”
一夜之间,唐悦松别庄内折了二十三个好手,心里正不痛快!她在书房里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心情也没好多少。
唐芷佟走进来时,看见一地狼藉,知道自己娘亲心情正不好,踌躇半晌才开口道:“娘,是七曜斋做的。”
唐悦松冷哼一声:“二十三个,都是江晚舟杀的,刀口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她的杰作。”
唐芷佟静立,唐悦松见她后,刚消的气又冒了上来,她抄起案边的书朝她扔了过去,唐芷佟不敢躲。
“你真是娶了个好夫郎啊,丢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大着肚子能飞不成?”
听她提起,唐芷佟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她立刻正色道:“女儿尽力在查。”
“不必了,我已经托了丐帮长老,已经查到大致方位了。”唐悦松看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对,声音柔了下来安慰道:“佟儿,听娘的话,什么样的郎君你找不到,可是他不能留!”
唐芷佟隐忍着,沉声说道:“女儿只想求娘一件事,如果找到他,带回来我亲自处置,行吗?”
唐悦松长叹一口气,这女儿就是儿女情长割舍不下,她盯着唐芷佟,还是妥协道:“行,我答应你。”
“多谢娘。女儿先下去了。”
“顾辛源这几日闹了没有?”唐悦松在她临出去前问了一句。
唐芷佟手推门的动作顿住,回答道:“没有。”
离开书房,唐芷佟转身去了庄子的后院。
唐家主庄后院有一处厢房,是唐家的隐秘角落,只有固定的人才可以进去,厢房门外常年有人把守。
这厢房就好似冷宫,院落无人打扫,从外面看冷清而又阴森。
唐芷佟站在院门外,深吸口气,调整了自己表情,走了进去。
守卫人见是少主,立刻行礼让开了位置。
唐芷佟推开房门,屋里面阴冷,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坐在桌子前拿着针线缝着什么。
那人见到门打开,抬头看了唐芷佟一眼,然后又低头缝着。
唐芷佟就站在门口,那人蓦地想起什么,抬头看她才开口道:“娃儿,你来啦。”他的嗓子嘶哑,说的并不清晰。
唐芷佟听见娃儿两个字,笑靥如花,她坐在那人对面,手支着下巴,看他:“爹,今天缝的什么啊?”
顾辛源勉强扯开嘴角笑着,他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抖落两下,比量着说道:“我给娃儿做了新衣裳,试试吧。”
唐芷佟看他手里拿的衣裳,是小孩子身材大小,她开心的接过来,在自己身前比量着:“爹,你看正合适。”
顾辛源嘿嘿笑了两声,拿下来继续缝着:“还没做完呢。”
唐芷佟的手摸到顾辛源的手背,顾辛源瑟缩了一下,他抽回手然后继续做着手头上的针线活。唐芷佟胸口仿佛有个石头,压着她透不过气。
这房间背阴,顾辛源看不得阳光,只能窝在这阴暗的房间度日。他身形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骨瘦如柴,黑发干枯,几处都打了结,脸颊瘦的凹了下去,眼睛无神,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
顾辛源的头脑时清时混,有时分不清来人是谁,偏偏对唐芷佟能保持安静。唐悦松很久之后便不再来看他了,顾辛源反而情绪稳定很多。
顾辛源低着头,唐芷佟便从梳妆台那处拿了把梳子。她走到顾辛源的身后,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梳到打结的地方,顾辛源龇牙嘶的叫了一声,唐芷佟立刻停下动作,关心的问:“疼了?”
顾辛源转头看向他,咧嘴笑着摇头。唐芷佟继续梳着,最后细心的给他绾了发。
待到顾辛源睡着后,她才从房内走出来。走到门口,她对守卫说:“给房里添些被褥。”
守卫的人面露难色,“少主,小的做不了主。”
唐芷佟见她们搪塞,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厉声道:“怎么,我说的话也不好使了?”
守卫人连忙求饶:“少主息怒,小的这就去办。”
第二十六章
江晚舟到达约定地点后,首先接到了祝泉递来的消息:唐家少主的夫郎已经失踪,现不知何处。
江晚舟听后表示知道了,随后祝泉神色有些微恙,支支吾吾的想说还不说的样子看的江晚舟有些恼:“有话就说。”
“听说辰家的小公子又离家了。”祝泉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江晚舟立刻看向她,吼道:“什么?”
“辰紫桑又离家了。呃,据说最后是出现在一个小镇上……”祝泉后半句没说下去,江晚舟现在的脸色可以用得上煞气十足来形容,阴沉的看着祝泉,“继续。”
祝泉轻咳一声,开口道:“那镇上一月前被马匪洗劫了,镇内无一人生还,辰家派了所有谍卫出去寻,到现在也没有小公子的下落。”
江晚舟紧盯着她,怒道:“过了一个月才传来消息?你们的暗哨都被狗吃了吗?”祝泉不敢反驳,七曜斋的暗哨本在北方就不是很多,打探的消息还真不如辰家的谍卫来的快。
江晚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但是心里的直觉告诉她,辰紫桑不会有事的。虽已经过了一月,辰家却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来,既然辰紫飒敢让她知道,那么肯定是辰紫桑本人,或者说可能连尸体也还未找到,辰紫飒应该是想让她帮着找人的。
她转念一想,辰紫桑这次离家为什么辰紫飒没有任何动作?难道辰紫飒默许了他的行为?
想到这,她安心了一些,看着还在昏迷的静虚说道:“你们带着静虚从匪道上走,如果碰见可疑的人或者辰紫桑的踪迹就去救人。”
祝泉得了令:“那斋主你去?”
江晚舟也不知怎么的,沉思了一会儿,才回道:“我去那镇上看一眼。”
时隔九个月,辰紫桑跟着丐帮再次到了蜀中。
由于明宇产后虚弱,她们一路走一路停,两个月后才走到蜀中。她们这一路并不是时时都能坐到马车,通常剩下有体力的人都是靠双脚走路的。辰紫桑从未走过这么多的路,刚开始穿着的厚靴子还能忍住,越往南越热,他换了草鞋后,脚底磨出了许多水泡。
康满见后心疼的说:“小鲁,你和明宇坐马车吧。”辰紫桑摇摇头,马车本来空间不大,明宇一直是躺着的,加上孩子一起,他也没生产,不想搞这般特殊,能受就受了。
说到孩子,大家在这期间投票决定了男娃的名字,一群人都是没什么文化的,名字起得也是够朴实,什么铁柱、二柱的说是这样的名字好养活。辰紫桑忍不住翻了白眼,不过这起名字也不是他擅长的,最后还是用白雯提的名字:璞玉。
听起来很俗,但是大家都喜欢。
辰紫桑无法反驳,这丐帮里一看个个都是缺钱的穷苦人家,起个这么俗气的名字无可厚非。明宇笑着谢谢白雯,大家就开始璞玉璞玉的叫着男娃娃。而明宇却一直没有说孩子姓什么,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璞玉已经过了满月,肤色月白,退了黄疸后更是白的离谱。但由于是早产儿,身体还是很瘦弱。璞玉的性子一定是随了他爹,一路上很听话,只在要吃奶的时候才咿呀叫两声。
辰紫桑喜爱的紧,一有空就去抱他。璞玉见他就笑,有时候还用手去抠他的脸,趁辰紫桑不注意,就会在脸上留下几道抓痕。
明宇生产完后恢复的还好,但是愈发的沉默,有时抱着璞玉能呆坐一天不说话,辰紫桑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也就孩子能让他有点活人气了。
这趟出门,与上次不同。辰紫桑学会了一项保命技能:讨饭。
为此康满特地送了他一个破碗,缺口颇为讲究。白雯给他劈了根竹竿子,三削两砍的正好他手握住的大小。初始,辰紫桑脸皮薄,刚开始并不肯,然而当他的破碗里收到第一枚铜钱时,他竟然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他这讨饭的行当越发的熟练,讨好的话张嘴就来,卖惨时抬眼就哭,加上他外表看起来孤苦伶仃的,还挺勾人心思。有时在歇脚处,两人就拿着这身行头去街上乞讨,一路下来竟也攒了不少银锭子。
进入蜀中地域后,辰紫桑就与她们告别了。两个方向,白雯也并未阻止,虽说他已入了丐帮,但毕竟是出来寻妻主的,她不会阻止,只是送了他两个银锭子,告诉他蓉城内丐帮的联络点,有事可以去那寻求帮助。
辰紫桑谢过她的好意,收好她给的银钱,转身到了别之后就往蓉城方向走。
走没多远,明宇抱着璞玉赶了上来,他脸上全是虚汗,喊了两句他的名字后就喘起来。辰紫桑停下脚步,回头看见璞玉正乐呵呵的看着他,他心一软,就去抱着他。
明宇难得开了口:“小鲁,我和璞玉的命都是你救得,我多谢你。”说着他朝辰紫桑跪了下来,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
辰紫桑抱着璞玉扶不了他,只得说:“你这就见外了不是,等我寻了妻主就去找你们!”
明宇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惆怅的说:“看有没有这机会了,这一路你多保重!”
辰紫桑笑着把璞玉递给他,璞玉小手抓着他的干草似的头发,揪的他生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显然璞玉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辰紫桑手指逗弄着璞玉的小脸,“乖啊,等干爹回来啦,就带你玩~”他说完立刻转身,生怕眼角的泪滑落下来。明宇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未说,静静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哄着怀里嚎啕大哭的璞玉。
辰紫桑脚底的水泡已经变成了茧,走路已经成了习惯。他拿着竹竿一路走一路玩,到了蜀中的地界儿反而速度慢了下来。
途径巴城附近,一群人手里提着篮子,好多鲜花路过。辰紫桑好奇,追上末尾一人便问道:“大姐,你们这是去哪啊?这花真好看!”
那女的见他破烂脏兮兮的一身,稍稍拉开些距离:“上香。”
“蓉城?”
“蓉城?小乞儿,你傻了吧,大慈寺早就烧没了,我们去的是巴城!”她们嘲笑似的看他,笑他无知。
辰紫桑见她们这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自己就装傻继续问:“啊,那姐姐说是巴城哪里的寺呀?”
“呵,你有钱上香吗?”说着便驱着他往旁边:“去去去,离我远点,别脏了我这身衣服,赶着上香呢!”
辰紫桑差点被她推个趋咧,也不恼,笑着自己走着。
巴城距离蓉城不远,这一路的香客基本都是赶往巴城的,辰紫桑从旁人的谈话中打听道一二。去年大慈寺被不知名的一把火烧了后,巴城山上的寺庙便火了起来。她们都说大慈寺的煞气太重,惹了老天爷,才降了这把火,而巴城山上的寺庙才是天降彩头的上神庙,灵的很。加上很多去上香祈福的人们基本都应了愿,这下口耳相传带火了这座寺庙。
辰紫桑听后也只是笑笑,背着他的小布包,一身乞丐装继续走向蓉城。
今年的湿热还未到,辰紫桑只觉得这时节的蓉城真是无比的舒服惬意。
到达蓉城时,已是酉时,日头在渐渐隐去,他在蓉城外的渡口等了半晌,终于看见一艘小船驶来。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船夫说道:“劳驾去大慈寺。”
船家上下打量他,一身破烂行头,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脏兮兮的,船家皱着眉其实心里并不想载他,搪塞道:“天太晚了,我要收桨了!”
辰紫桑见她脸色,知他是嫌弃自己这身模样,他倨傲的扬着头,从布包里摸了一把,掏出两个银锭子,在手里掂量两下,正好让船夫看见,他亮了亮银子,“走吗?”
船家看着比平时好多倍的银钱,立刻谄笑道:“走走。”
辰紫桑慢慢走上船,坐在竹篾棚里,等着船家摇桨。
天色已晚,船家摇的有些快,想是为了尽早收船。两人在船上,船家忍不住问道:“小乞儿,这大慈寺都烧的什么不剩了,你去干什么?”
辰紫桑转头看她,“找个安身地而已。”
船家笑了,“那有什么啊?都是枯草,一年了也没人去,荒喽!”
辰紫桑转身面对船家,盯着她问道:“那寺庙烧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船家摇着桨,本不想回答,但想到他给的银子份上,还是慢慢回忆道:“我记得大慈寺烧起来的时候漫天都是火,我们在渡口都不敢靠近,后来下了一场雨,那火才灭。”
“第二天有人上山,整个寺能烧的都烧了,太惨了,后来就没人来了,现在她们拜佛都去巴城啦。”
说着,船快到渡口处,辰紫桑看着两边还未开的荷花,枯黄的根茎烂在浅水滩里,船家啧啧两声:“瞧,没人来,这荷花场也废了。”
辰紫桑没接话,他看着荷花蓦地想起去年的莲子。船再往前处游几下就停下,船家的声音传来:“小乞儿,到了。”
辰紫桑把银锭子给她,自己转身就要往山上走。
船家拿着银子在他身后盯着他,趁他未走远在后面喊道:“小乞儿,这儿不会有回去的船啦,你怎的回去?”
辰紫桑回头看她:“明日午时来这,我还给你两个银锭子。”
船家爽朗的回道:“好嘞!”说着划着船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