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相僧人
贾氏讪讪,她方才下手没个轻重,掌心缓了缓还有些刺疼,落在沈父脸上的力道可以想见,可到底是心里头的恐惧多些,她颤声道:“老爷,我这不是挠心肝的事想明白了,不慎忘了您睡在身旁,可是打疼了,正巧屋里有药,我且去寻来”
沈父眉头一挑,轻嗯了声“去吧”若不是他知道妻子素来直肠子脾气,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从那个嘴碎的下人口中知道今日他又去花天酒地,故意蛊整自己的。
贾氏取了药过来,替人仔细的涂在红肿处,沈父金贵贯了,这下“嘶嘶”个没完,满肚子的肮脏话却嘴边滚了一圈咽了回去,到底是同床共枕的妻子,那些个脏话竟没一样说得出口的。
用着帕子替人擦拭上药,贾氏嘴里不忘宽慰道:“老爷,抹了药,再歇上半天,明日老爷出府敷些粉倒也无碍”
那膏药是宫里头漏下来的,专门供里头贵人用的,说是效果颇佳,不破皮的外伤下,红肿不日便可消退,沈父受了无妄之灾,哼了两声不接话。
许是那巴掌打重了,连同困意一并消退了,沈鸿鸣睡不着并在贾氏是无意之举还是有心报复上来回辗转,他忍不住问道:“什么事夜里不睡觉了还一味的想”
贾氏面色紧了紧,她素来嘴上藏不住事,如今见沈父问了,一放手里的药膏,转身回了被窝。现下的夜里一件裘衣裘裤未免单薄了些,贾氏在外头一会的工夫腿上便有些知冷了,回到被窝捂着,那股寒气过去了才开口:“也不是什么事,是今儿母亲的说的话,我捉摸了许久意思,现下突然明白了”
沈鸿鸣一挑眉:“母亲夜里说的话不少,大娘子指的哪句?”
“就是...”贾氏不知因的什么不愿重复那句话,硬生生的连指带画,沈鸿鸣好半晌才明白,贾氏顿了顿道:“母亲说时面色委实难看,不然我也不会留心”
沈父还是不懂:“怎地这话还有玄机不成?”
贾氏叹了口气,男人的心思原不如女人的细,她往被窝里挪了挪,后解释道:“玄机不见得,但老太太夜里的火气怕是因的这句话而起的,老爷,前头的事我不明白,可自我入沈家以来母亲一直是慈祥仁面,往常动脾气也是有的却从未像今日般...不留一丝情面”
沈父闻言一顿,醉于美酒佳肴的心此刻收了回来,他点头道:“你如此说倒真是不同寻常了”
“夫君也是这般认为便好”贾氏道:“所以这里头肯定是藏了些我不知,甚至夫君也不知的事。老太太不许五丫头与康王的事,官人,恕我多句嘴,没到出嫁前谁也不知将来的夫家是谁,康王未上门求亲一切都还尚早,老太太眼中这门亲事却是定了般,死活不同意,我夜里想了想,只当想出了些缘由来”
"你说无妨"
沈鸿鸣淡淡道,他将枕头垫在身下,半躺着身子寻了个爽利的姿势,贾氏往他怀里挪了挪,枕在人的身上
。“我猜测应当是有只手在后头将沈家同康王搅在一起,且这只手本事通天,便是康王连同权势滔天的唐国公便也无力回天,只能顺从,老太太应是先头猜到了这只手才会惊变”
“康王心府深沉,国公也是老谋深算,能让他们联手都无法撼动的,满京城怕只有一人了”沈鸿鸣低头看了眼贾氏
因背对着人,贾氏瞧不清夫君眼中的惊诧,她只顾自的说:“夫君业是已经猜出来了,那手只能是当今官家,康王殿下无后一事早已在朝中议论纷纷,说是笑柄也不为过,可官家为何不管不顾任凭皇家颜面一损再损,我一介女流猜不出上头的意思
康王今日之言无非是借东风行事,那些对付他的人定会大作文章,把人逼急了,官家觉得皇家颜面尽失,为了挽尊下旨赐婚,沈家便是有千百张丹书铁券也不敢抗旨不尊”
贾氏眼中恐慌闪没,道:“如此康王与沈家势必会被拴在一根绳上,如今官家身体有恙已人尽皆知,储位空悬,我姐姐不过是因小外甥便横遭猜忌,康王可比我那不成气候的外甥强多了,储位之争里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沈家若与他联姻,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
话至此,恐惧渗进贾氏的骨子里,沈鸿鸣突然伸出手在人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继而补上了后头断了的话,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回荡,透着股不明的意味
“败了,一朝皇帝一朝臣,别的武将文臣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而与康王翁婿之情的沈家,下场只能是随康王一道消失在繁华京城”
沈鸿鸣发觉自己是小瞧了大娘子了,单凭今日的一番话,贾氏在他心中与往常便不可同日而语,他虽放浪形骸,子女养育上也不上心,但在沈家存亡满门荣耀上,他沈鸿鸣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可天在头上悬着,他左右不了,因而更是心悸。
贾氏并没有沈父那般担忧,说出心里的话,她觉得外头的诡谲风波自有男人去抗,她一介妇人审时度势守好内宅便可,想起宅里那些牛鬼蛇神,贾氏头都大了。
沈家没能等来官家的旨意,倒是将康王盼来了。
沈静萱晨间正在妆台前梳妆,海棠愁眉不展,寻思今日是给姑娘戴蜀锦缀白玉珍珠的绢花簪还是金镶玉华盛,沈静萱瞧出人为难,随手一指:“选的这华盛戴吧,衬今日的发髻”
因至及笄的日子将近,孩童的双丫髻发揪自是不行了,海棠给姑娘挽了轻巧的飞仙髻,额前搭着细碎的头发,再用这贵重精巧的华盛簪戴,顿时将闺中女孩的娇俏压去三分,添了原没有的端庄持重,海棠夸赞道:“这簪子果真好看,配姑娘您正好”
沈静萱笑道:“就属你会说话”
“奴婢说的是真话,府里头姑娘里就属我们姑娘生的好看,康王殿下昨日不还独瞧了姑娘,奴婢听说康王最不喜女色,能叫他多瞧了去的,咱们家姑娘也是独一份,样貌京城人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呀.....”
说到康王,她昨夜里从祖母处回来便睡的不踏实,夜里叫噩梦餍住了,迷迷糊糊的记不清只出了满身的冷汗,她总归觉得要发生不好的事,经人如此一胡闹,先舒了口气,
正说话间,屋外传来一阵响动,窸窸窣窣后自个屋里头的大丫头秋昙打了帘子进来,沈静萱颇有些不适应的拨了拨发髻,秋昙笑着替人将垂落的发梢掩到耳后,又定了定华盛,瞧着无误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将外头的事禀明:“姑娘,是老太太前头派人来传话,我见姑娘梳洗便先问了来回话,说是前头康王殿上登门造访,指名了要见您,老太太拗不过只命人来传召姑娘去呢”
沈静萱问的动静,知是出了是却没猜中,她愣了愣:“康王?他怎么来了”
“谁能知道呢,我们沈府与他并无深交,此番想来为的是私事,姑娘去见了就能知道了”秋昙搀着人起身:“老夫人催的急,姑娘可是即刻去?”
康王宴席一事,沈老太太藏得严实,除了同去的几人外,沈家上上下下知道内情的一双手便能数过来,秋昙那日守在房里并未同去,故而不知道内情。沈静萱猜不透那人怎么想的,碍于康王的面子,心里纵有百般不愿,这节骨眼上也由不得她,今日一见,些许事将会尘埃落定。
怀揣着心事,沈静萱去见了人,沈老太太原想同孙女说些话,沈老太爷却先一步打断:"五丫头,康王殿下今日上门是客,你且好生招待,我与你祖母尚有些事"
沈静萱不明白祖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让自个孙女与外男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于她的名声并无半点好处,她低声道:“孙女明白”
沈老太爷偏不多解释,点了点头后同沈老太太从后堂走了,下头的丫头离时还细心的掩好门,连着海棠也一并退到门外候着,心里一沉,空旷的堂内独剩他与康王二人
有昨日那档子在,沈静萱难免拘谨。
“你不必担忧,今日来我只是同你点明些长短优劣并不会真占你的便宜,这里是沈家,我再饥不择食断也不会在人家里动手”李长庚瞧出人的囧态,漫不经心的坐在了椅子上,边把玩着系在衣带处的宫绦,指尖顺着玉佩的纹路游走
他不开口尚好,那那都是带刺的风。
沈静萱被一语道破心事,面上不自在,果真树的影人的名,康王素有嘴毒的传闻,便宜二字说的如此轻巧,她不由得越发谨慎,脸上生绷出抹笑容来
“殿下龙章凤姿,是小女子多心了,闺中的姑娘的名声如履薄冰,旁人的一句闲话便没有了,不得不谨慎,还望殿下勿怪才好”
李长庚讽刺道:“五姑娘觉得今日我上沈家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到了此刻,五姑娘纵使身上长了千长嘴,怕也说不清了吧”
“你......”沈静萱闻言,面上血色褪尽,身子在原地晃了晃,遍体生寒,她咬了咬牙:“殿下,小女子虽不能保证行事丝毫不错,但自认从未得罪过殿下,殿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连着今日上门来一开口便是要坏我名声”
这人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坏了胚子的没良心。
“本王何时坏你名声了”李长庚挑眉道:“恰恰相反,本王今日来是来替你挽回名声的”
“挽回名声?”沈静萱疑惑,李长庚松了手里的宫绦起身:“不错”
他今日身着一袭墨白色长衣,头戴金丝绞的发冠,袖口领子处分绣有挺拔的青竹山水,若不是嘴里吐出的话令人恶心,静静而立时竟丝毫瞧不出其已年过二五,只以为是京中呼朋唤友的武陵年少。
李长庚忽往朝前一拱手,竟是行了赔礼:“昨日之事,是本王失礼在前,本王在此像沈家姑娘请罪,别人遇到那番情景会如何本王不知道,但就算重演,本王依旧会这样做,沈家姑娘可明白?”
沈静萱挖尽了话里的一撇一捺也听不出半分歉意,可她还得承了他这没味的赔罪,她道:““小女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