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相僧人
王嬷嬷取过与她们同样料子的绣料:“闺中姑娘能传扬名声的,不过是女红和仪态这两样,像姑娘们这些有身份的许是觉着下头有大把的下人伺候,缝洗浆补无需劳自己亲自动手,女红一样学与不学无甚大的分别。
其实不然,若是往后入得夫家,姑娘们有着一手的好绣品,丈夫贴身的香囊璎珞等贴身物件全是姑娘自个捉摸的,且又绣的好,丈夫佩戴出门在外也面上有光,细与同僚谈起便会扯上姑娘,男人都是好面子,旁人得知其有如此贤惠的妻子自当是好一通艳羡夸赞,他心里通畅了待姑娘自然多了几分上心。
况且,贴身之物日日带着,睹物思人瞧久了这人不久住到心坎里去了?妇人这辈子出嫁不就倚着夫家夫君疼爱,掌管内宅大小事宜。若是夫君与你无甚情谊又遇上小妾通房不守规矩,姑娘想收拾人怕也是畏首畏尾,岂不憋屈?”
“女红一事马虎不得,姑娘们先头都是有姑姑嬷嬷们教的,我也不知姑娘过去如何,既如此姑娘们不妨拿出本事来,一炷香的时辰,让嬷嬷见识诸位姐儿的针脚工夫”
王嬷嬷身边跟着的丫头闻声而动,在屋内一角的案几香炉上点了只香,打了火折子在上头又掐灭火,烟雾袅袅婷婷升起,屋里头的人多是动了,王嬷嬷正饮着茶,眼尾却注视众人时一扫而过,忽顿住了。
她是告奋勇替主子娘娘效劳来的沈家,得了主子百般的好,对此次办事多少比往常要上心,别人都已经穿针引线了,连素来沉稳的贾家姑娘便也忙活,独独沈家五姑娘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王嬷嬷眉头一皱,心疑这五姑娘的意图。
约莫一口茶的工夫,人才动,王嬷嬷眉梢紧颦,柱香的工夫说来短,谁不是争着赶着时辰用,毕竟刺绣这样手艺活磨得就是工夫时辰。沈家五姑娘落了一步,要博得好的名次是玄了,不过王嬷嬷倒没往心里头去,她是来教人的,若是人无可挑剔她还教什么东西,只是见人取丝线的手法,她猛地一顿,浑浊的老眼微缩了缩。
心下惊疑不定?!
第24章 教导嬷嬷
沈静萱先头不是有意消磨那口茶的工夫,她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盘旋在针篓里的丝线上,五颜六色的纱线在脑海中盘旋,大致勾勒出几样图案却被她舍弃了
因为那些样式虽美但太耗费时间,王嬷嬷固死了时辰,那她便不能往大开大合处去想,故而只能在精巧之上下功夫。
她自小跟着崔妈妈学刺绣,数来已有七八个年头,那些应当防备的错误早映在骨子里了,妈妈曾与她说过刺绣好比作画,下针之后再无悔路,强行改换拆线就算能得你想要的成品,可绣料终是废了,是不入流的废品。因而沈静萱每每下针前,便会定好图案后落针。
取线,引线,穿孔,丝线穿透绣料留下一点浅浅的颜色,她的动作娴熟,一眼可见深厚的功底,王嬷嬷愣了愣,转眼在场中扫了一圈又落回原处,她在宫里头过了大半辈子练就了一双慧眼,自然品出了沈家姑娘做的是粤绣
其余众人清一色的苏绣
王嬷嬷暗暗心惊,京城在北,刺绣偏生于南,因苏州和川地两处有名故而传入京的多是苏绣或是川绣,这两样手法胜在形象传神四字之上,绣工细致,素以雅洁著称,很受京中贵妇人喜爱,淡薄清爽。
粤绣恰恰相反,铺针于毫芒,笔走龙蛇间彩线游走绘出金翠夺目,正和了今日备下的丝线。
显然沈家五姑娘是做了思量,以其之长攻敌之短,绣品未成,这先迈出的一步已博得了胜算。
沈静萱哪里能知道自己灵光一动会引起嬷嬷心中百转千回,她之所以选粤绣因的是崔妈妈自小教的便是粤绣,崔妈妈并非京中人,一身本事是自家中带来的,针线下翠金色涌动,一枚栩栩如生的孔雀尾羽显于云锦之上
其实若是此处有马尾毛做缠绒勒线,绘出的尾羽会更具生意。
一炷香的时辰付诸在云锦上,王嬷嬷将手里的茶盏一放,伸手时伺候的人忙上前搀扶,她理了理衣襟袍子走向席间:"时辰到了,各位姐儿将绣品搁置在案上,我自会一一品评价"
话虽如此,王嬷嬷最先却是往五姑娘处去的,她方才因人别具一格的手法便心痒想去瞧瞧,碍于沉稳,这辈子大风大浪见贯了,遂心里想着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如今揭露倒先一步去瞧瞧了。
沈静萱见嬷嬷往她处来,颔首道:“嬷嬷”
“嗯”王嬷嬷点了点头,伸手将云锦拿到手里,一反,翠金孔雀羽映入眼帘,金丝华贵的孔雀眼处处透着金贵,细抚下针脚柔顺并无刺棱,绣的顶好
“不错,我生平见过的粤绣不多,五姑娘与之上的造诣深厚,颇有大家之范,如此年纪委实难得了”
“嬷嬷谬赞”沈静萱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仗着上辈子痴长几岁,多习了几年而已。王嬷嬷只以为她是自谦
淡淡道:“锋芒毕露总归不好,可过分谦卑只会显得懦弱不堪,五姑娘,你做的是很好,嬷嬷今日便送你这句话望你能谨记”
沈静萱愣了愣,没想到会得了这句忠告,忙起身福礼:“谢嬷嬷教诲”
王嬷嬷颔了颔首,往别处去了,她又零星几句的品评的余下的作品,多是得了不错的称赞,几房表姐或者喜的或是不喜的,千姿百态。
到了六妹妹沈静瑶跟前时,突然顿住了,王嬷嬷眼皮子一扫道:“六姑娘,往后于女红一路上尚得与诸位姐姐多加学习才是”
沈静瑶哪里会不明白嬷嬷是顾及她的颜面才没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小脸涨红,连连点头:
“是,嬷嬷”她本就不喜这些针线细活,费眼不说,下头的丫头多的是手巧的,有她们绣着又何须劳烦她公爵府的嫡女亲自动手,遂每每母亲逼着她学,她不是三五一喊头疼便是二四六胸口闷,推得贾氏一口郁气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恨不能将人提出去打打好长记性。
现如今献了好大的丑,颇有些悔不当初。
“好了,姐儿的本事嬷嬷大体是知道了,除六姑娘外,其余诸位姐儿的本事足以上台面了,若想再进便需得日日练习才可”王嬷嬷道:“如此便说说礼仪....”
正说着,外头的帘布忽地被掀了开了,跟着王嬷嬷同来的丫鬟急急的绕道后头,王嬷嬷瞥了眼,丫鬟紧步在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嬷嬷脸色一变,后起身道:“姐儿,原是嬷嬷出了些事,今日的课停了,明日再继续给姐儿讲下头的”
“嬷嬷有事且先去忙才好”沈静萱道
“正是正是....”
“嬷嬷且去忙吧”
王嬷嬷又说了几句歉意,似乎真的迫在眉睫,随着进来禀事的丫鬟一道出去了。待人走了,屋子里静下来,突兀的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沈妹妹绣的这是鸭还是鹅呢?”沈静瑶的绣品被一人拿着手,对着直笑,沈静瑶方才还未褪去的红脸霎时涨成猪肝色。
说话的是大房的大堂姐,因的大堂姐的母亲柳氏与大娘子贾氏不对付,妯娌之间或多或少机锋不断,贾氏命好,这些日子里得了宫里姐姐的庇佑在沈家地位一抬再抬隐隐压过柳氏,在族老处也大大的涨脸了。
柳氏本还能仗着身份呛一呛人,现如今丈夫都呵斥她莫要招惹二房媳妇,柳氏怨念重了又不避讳孩子,大表姐深受熏陶对贾氏嫡出的姑娘自然没有好脸色。
“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明明是....明明是”沈静瑶急急的辩解,却始终说不全话,大表姐见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乐了:“是什么?容表姐猜猜,这莫还是鸳鸯不成?”
沈静瑶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显然是被人猜中了,心虚。
“竟真是鸳鸯啊,唉,妹妹勿怪全怪姐姐眼拙没能瞧出来,实在是妹妹这鸳鸯姐姐从未见过,一时认不出也是有的,妹妹可莫要生姐姐的气啊”这话里头怎么都听不出半分歉意
“说不准是六妹妹独独在别处见过的鸳鸯是生的这般模样也说不准,是我们孤陋寡闻,姐姐可莫要给六妹妹胡乱扣帽子才是”三房的堂姐捂着帕子轻笑
三房与大房素来同气连枝,三房堂姐虽嘴上怪大表姐,实则不过是藏着刀另有所指。沈静瑶听出话里的讽刺,她本就不是自愿来的,母亲逼着她来本就心里闷闷的,如今叫这些人冷嘲热讽一激,眼泪登时滚了下来
“呜呜....你、你们凭什么这样说我,要不是我娘你们哪来的资格来听嬷嬷讲课,你、你们铁鸡肚里窄心肠....一窝子的白眼狼”
“你胡说什么呢!”三房堂姐炮仗脾气,只有她损别人的份哪里容得下别人如此刺她,遂猛地站了起来,因两人的坐席离得近,贾沐芸和沈静萱回过神来,三房堂姐就先一步跨出去仗着年长个头高狠狠给了六妹妹下马威。
沈静瑶不知三表姐突然会发难,身子一个不稳往后仰去,碰的一声撞倒了案几,案几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沈静萱忙起身扶人,贾沐芸知妹妹受了对付,猛地起身箭步拦在人跟前,眉眼含怒
三堂姐叫那视线扫的浑身一寒,又不曾见过跟前的人,只以为是什么半路塞进来的货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贾沐芸闻言不怒反笑:"妹妹这嘴可真是喷粪,恶心人的紧啊"
“你....”三堂姐被身后的人一拉,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