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43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若生说的那位裴相爷,在当时还十分年轻。

  故而,他所知道的那个老头,便绝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一个裴相爷。

  这般一来,事情便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太子身侧,如今可有姓裴的人?”若生想起他们在平州时遇到过的事,不由得蹙眉问了句。

  苏彧闻言,淡淡道:“至少,明面上没有。”

  若生的眉头皱得更紧,嘴角也紧紧抿了抿,而后再问:“昱王身侧,可有?”

  “你能想到昱王那,已很不错。”苏彧微微扬了下唇角,淡淡道,“朝中两派,暗中水火不容,太子在昱王身侧安插人手,并非没有可能,只可惜,昱王身边,明面上亦没有姓裴的人。”

  裴姓在京里,并不是十分寻常可见的姓氏。

  若生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起来:“难不成,这人眼下还未在京城?”

  可他既然能在太子长孙少沔登基后,直接平步青云,升至相位,可见其在太子心中的分量。这人,在太子荣登大宝的路上,必有从龙之功,且极得太子信任。

  这人,真堪寻味。

  “毕竟还有数年光景,他眼下还未出现,也极有可能。”苏彧并不反驳,但他的神情,却冷了下来,“但短短几年间,他便能盖过一路扶持太子的陆立展,乃至于最后站至相位,这人十分不简单。”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没有事情,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

  若生垂眸不语,心中对他未曾言明的话,亦清楚得很。

  “你所见所知,大多浮于表面,远不够用来细细推敲。”他沉吟着,缓缓道,“你可还记得,那段日子,你被困在何处?”

  若生颔首,面上神情沉稳而平静。

  她不仅记得,而且已经去过了。

  她说:“那地方,是北苑。”

  京城以北,将出城门,有块地方,称作北苑。

  宅邸地方不小,但地处偏僻,鲜少有人涉足。

  且北苑时常易手,几乎年年都有新主。

  苏彧凝视着她,问道:“北苑如今,在谁手中?”

  “陆离。”若生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陆立展的儿子?”他握着一块细软的布,在轻轻擦拭着那把弓,听到“陆离”这个名字时,动作一滞。

  “他身为陆相独子,只是瞧中了一座宅子,陆相焉能不许?”若生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已渐渐变了。

  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理出头绪来。

  “但北苑此后,可曾再次易手,如今还不得而知。”

  苏彧听着这话,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站在那,那双刚刚才握过弓箭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袖口。

  纤细柔美的手掌,在这一瞬间,泛出紧绷的青白色。

  他眸光微沉,道:“段家的那桩命案,有眉目了。”

  若生霍然抬头向他看了过去,惊讶道:“怎么说?”她虽然知道他近些日子在暗中查探那件事,但并未深想。

第184章 死了

  “你那位三表姐,那日会去海棠林,是因为她收到了一句口信。”

  若生蹙眉:“她从未提过。”

  “并非如此。”苏彧否决,“她事后曾几次三番向人辩解,自己去那乃是因为收到了段四姑娘的口信。”

  若生闻言,登时恍然:“是四表妹的口信?这般一来,死无对证,又是口信,自然人人都以为她只是说来妄图推脱的,越是反反复复提及,便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错。”他微微颔首。

  “但就算只是一句口信,也必然是有人在中间传话的才是。”若生细细一想,又不觉狐疑起来。

  苏彧似笑非笑:“可那个传话的丫鬟,不见了。”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而且,从头至尾,除了她外,再没有人见过那个丫鬟。”

  “她在撒谎?”若生愣了下,然后摇头说,“不,她没有撒谎。”

  谎话是需要圆的。

  所以一个人若要说谎,定然不会胡乱说些没有法子圆起来的话。

  那日上上下下那么的多人,可除却段素云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个传话的婢女。她说出那样的话来,自然人人都认定她是在扯谎。

  但一个明摆着要说谎的人,为何要说出一个根本不像是存在过的人来?

  她身为段家的姑娘,手底下难道还没有一两个忠心耿耿,愿意为她说话的人?便是真没有这般衷心的人,她使些手段也能收买下几个。

  是以,她为何要说一个没有办法去圆的谎?

  若生的眼神变了:“你找到那个丫鬟了?”

  苏彧目光沉沉地瞥了她一眼,往廊下走去。

  若生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丫鬟死了。”走至廊下。苏彧背对着她,忽然说道。

  若生一惊:“死了?”

  苏彧将手中弓箭倚着廊柱一立,顺手抄起元宝往扶栏外头丢去。

  “喵——”元宝尖叫一声,动作麻利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后扭过半个身子,不满地冲着廊下的俩人看了来。

  苏彧没搭理它,转过身看向了若生:“前天在西城发现的。”

  若生咬了咬唇瓣。而后低低问了句:“何时死的?”

  “烂了。”苏彧说。“只怕是你在段家的八棱海棠林里发现尸体的那一日,她便死了。”

  若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便是数月前的事了!”

  段家四表妹,是死在春日里的。

  如今。已是盛夏。

  那就难怪那几日段家人上下搜寻,四处打探,却始终没有发现段素云口中那个来为段四姑娘传话的丫鬟了。

  因为人,早就已经死了。

  而且那个丫鬟。必然不是段家的人。

  否则,依永定伯府的规矩。这人便只是个浆洗房上毫不起眼的小丫头,也该被人寻着了。

  “人埋得不深,那地方土也松,前儿个下了一场大暴雨。露出了一截手指。”苏彧声音平静地说着,“发现手指的人,只觉奇怪。以为地下埋着什么好东西,结果挖出来一看。方才发现,那原来是具尸体。”

  若生心惊着,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能肯定那具尸体便是三表姐口中传话的婢女?”

  毕竟尸体都已经腐败了,面上容颜定然是无法分辨的。

  苏彧道:“那尸体的腕骨上,还套着一只镯子,同你那三表姐所言的,分毫不差。”

  “镯子尚在,那就不是因财被杀了。”若生叹息着,语气渐渐肯定,“是灭口。”

  但掩埋简单,处理尸体的手法粗糙,甚至于连衣物手镯等物皆在原处,想必那凶手其实并不害怕尸体叫人发现。

  胆子如此之大,其人也必然是个性情张狂的人。

  她恍惚间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在海棠林里见到的四表妹。

  四表妹的死,亦不像是处心积虑而成。

  更像是,凶手突然之间起了杀意。

  “那丫鬟去给三表姐传话,恐怕也只是个障眼法了。”若生沉思着,心头原本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若我那日没有误入海棠林深处,发现四表妹的踪迹,三表姐便是最有杀人之嫌的人。”

  她仰头望向了檐外的天空。

  将近六月的天,已经十分炎热,连偶尔吹来的风也像是火炉子里烧出来的一般,滚烫滚烫,掠过脸颊时,总带着呼啸而过的热气,让人肌肤发痒。

  耳畔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若生没有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天空一角。

  那抹蓝色,几乎要镂刻进她的眼睛里。

  “我恐怕坏了某人的好事。”

  苏彧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这般说来,我倒帮了那人一把?”

  他当场帮若生洗清了嫌疑,段素云自然就又成了最具杀人嫌疑的那一个。

  若生听着,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微微扬了扬。

  然而,也不知是望着天空看了太久,还是她方才那几个响亮的喷嚏所致,她站在那,盯着蔚蓝的天光,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双腿亦有些发起软来,连带着身子也站不稳了。

  她趔趄着向廊柱靠去。

  那边上倚着的乌胎铁弓,叫她一碰,“哐当”倒了下去,差点砸着了她的脚。好险苏彧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叫她被弓给砸个正着。

  若生心有余悸地低头去看倒地的弓箭,伸手来揉自己的太阳穴,蹙着眉头说:“奇怪,怎么突然头晕得厉害。”

  鼻腔里,也烫得厉害。

  就连嗓子,也干得紧。

  她不过才说了两句话,这喉咙便难受起来。

  苏彧扶着她,她又开始打起了喷嚏。

  “果真是着凉了。”他一手扶着她,一手伸出来探她的额,入手滚烫。

  他离得极近,姿态便有些太过亲昵。

  若生晕乎乎的,站在他臂弯里,恍恍惚惚像是听见父亲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