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恒仲平倒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欲言又止,最后嗤笑道:“早些年是我眼拙,倒是没看出来,殿下居然还是个情种。”他站起身来,不耐烦地甩了句,“行了行了,我不会对沈琼做什么的。”
但直到最后离开,他也没有松口,说会放走江云晴。
华清年看着裴明彻波澜不惊的脸,奇怪道:“我还以为,你会压着他答应下,才会放他走。”
“阿娇不准我管。”裴明彻抿了口茶,“横竖她手里也握着恒仲平的把柄,大不了就是闹一场,总是能解决的。”
华清年追问道:“什么把柄?”
裴明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把柄还是你递过去的,这么快就忘了?”
“啧,”华清年猛地想起来,嘴角微抽,“看来这些时日我还是离恒二远些吧,免得他心里不痛快,再迁怒于我。”
两人结伴出了得月楼,华清年隐晦地提了句:“近些日子,皇上的身体愈发不好,你得空多进宫去坐坐。”
“你放心,我有分寸。”裴明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手上还残留着药酒的味道,有些冲,格外地提神醒脑。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云姑端着灯盏,细细地打量着沈琼的伤处,着急道,“也太不小心了,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沈琼连忙拦住:“都这时候就别折腾了,而且这伤已经料理过,也就看着吓人些罢了,养两日也就好了。”
她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桃酥的神情明显不大对劲,云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桃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先是忿忿地指责了恒仲平,随后又小声讲了裴明彻之事。云姑原以为裴明彻的事情算是已经过去,没想到还会再出现,神色阴沉不定,欲言又止。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沈琼掩唇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再去将军府呢。”
她困得厉害,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躺下之后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许是因着晚间那事的缘故,沈琼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到了当年在锦城时的旧事。她那时扭伤了手腕,说起来倒也没此番这般疼,但因着身边有人安慰,所以还是眼泪汪汪地撒着娇。
裴明彻捧着她的手腕,拿捏着分寸揉捏着,又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一边推药酒一边吹着气。
沈琼抱膝坐在榻上,抬眼看着他:“还是疼。”
“那要怎么办才好?”裴明彻眉眼间尽是无奈,自我检讨道,“怪我没看好你,下次一定更上心些。”
他长得那样好看,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神情温柔得很。沈琼看得意动,倒也顾不上叫疼,只呆愣愣地看着他出神。
裴明彻被她这灼热的目光看了会儿,只觉着喉咙发干,他将药酒放到一旁,低头在沈琼的手腕上落了一吻,流连片刻后又顺势向上。
沈琼只觉着整条手臂都酥麻了起来,等到唇舌被含住之后,早就将腕上那点疼抛之脑后了。
两人那时恰是新婚,食髓知味。
等到了最后,沈琼累得要命,满脑子都是睡意,可却又被折腾得合不上眼,更是什么都顾不上……
梦中极尽旖旎,等到醒过来后,沈琼却只觉着脑满门官司,烦躁得厉害。才一动弹,又恰好牵动脚踝处的伤,疼得叫了声,倒是将一旁的汤圆给吓了一跳。
沈琼没好气地在它身上揉了一把,静了静心,努力将那些旧事从脑子里清了出去,自顾自地穿了衣裳,准备再到恒家去走一趟。
为防万一,除却桃酥外,沈琼还专程带了几个小厮。
但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门房这次倒是没再拦她,甚至还专门有人在候着,直接将她领到了西苑去。
恒仲平原本正在院中练武,见着她后,嗤笑了声:“你竟还真来了。”
他从侍女手中接过帕子,随手抹去了额上的汗,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沈琼。
“昨日的话没能说完,自然是要来的。”沈琼不躲不避地看了回去。
作者:想起来之前我说要写一个娇气姑娘的倒霉恋爱史,还有人说要看看有多倒霉,现在我只想说:还满意你看到的吗(bushi……
可能是因为上本《王府美人》写的又甜又一帆风顺,男主绝世大好人,这本恋爱观就偏现实也更消极一点emmm
甜宠文写多了,就当偶尔换换口味叭23333
ps.更新时间要么中午12点,要么晚上8点
第47章
恒仲平向来喜欢那种温柔体贴的女人, 最好是能对他言听计从才好, 这还是头一回同嚣张跋扈到这般地步的姑娘打交道。
他眸色微沉,抬眼打量着柳眉高挑的沈琼, 只觉着难以理喻——裴明彻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不仅不加以管束, 甚至还由着她这般肆意妄为。
若不是顾忌着裴明彻,恒仲平是压根不想理会这件事的, 但如今也只能勉强寻出些耐性来,向着沈琼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本来是想着, 就算如今没有情分了, 但念在这些年的份上,大家好聚好散就是,并不想闹得太难堪。”沈琼也不见外,直接在恒仲平对面坐了, “可既然将军执意不肯, 那少不得就要算算了。”
恒仲平拧起眉头来,尚未来得及说话, 沈琼便又道:“先来算一算银钱吧。当年晴姐带来的嫁妆, 以及这些年来我让人送来的年礼和银钱, 满打满算也有上万两了吧?晴姐并不是那种挥霍无度的人, 那么, 银钱都去哪儿了?”
沈琼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带出些讽刺来,脸上那笑落在恒仲平眼中,可谓是扎眼得很。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一句“我怎么知道”, 可话到嘴边,却又险险地咽了回去。
他还真知道。
许多世家大族,表面上看着繁盛,可实际上却并没那么阔绰,尤其是像恒家这种家风清正,并不会钻营算计的。一年到头的往来应酬总是少不了的,能维系住颜面已是不易,并没有多余的银钱去做旁的事情。
恒仲平倒也没有打过江云晴嫁妆的主意,可江云晴本就是体贴至极的人,又极喜欢他,知晓他有什么钟意的东西时,便会主动想法子给他买回来。
就譬如他如今身上佩得这把匕首,是当年西域商人带到京城来的,说是天外陨铁制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喊价近千两银子。
恒仲平一见便看上了,爱不释手,但并没有这个闲钱,最终只能忍痛割爱。
他回府之后仍旧念念不忘,提起来也是怅然若失,江云晴知晓此事后,便拿出银票来给了他的小厮,悄悄地将那匕首买回来,当做是生辰礼送给了他。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旁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不大起眼,可真算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再有,当年大夫人尚在的时候,府中诸事是她管辖,并不会克扣沈家送来的年礼,尽数都送到了绿漪阁来。可三年前大夫人亡故之后,钱氏掌家,便开始在其中动手脚。
恒仲平并不管后宅事,但也不是傻子,隐约知道一些。他警告过钱氏,可才一开口,钱氏便开始拿帕子抹眼泪,很是柔弱地同他哭诉府中的难处……
所以到后来,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被沈琼这目光冷冷地盯着,恒仲平被迫回忆起了那些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气势也不似先前那般。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沈琼将他这变化看在眼中,嗤笑道:“真是有趣啊,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只要没人提,你就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劣根性使然,总是会自欺欺人,仿佛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不心虚。
“是晴姐性子太好,怕你难堪,所以从来只字不提。”沈琼言辞间彻底没了顾忌,句句戳心,“若换了我,非得一日提三次不可,免得你顺势装傻充愣。”
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像江云晴这般性子软又格外隐忍的,若是遇着沈琼这种心善的,那算是大幸;可遇着恒仲平这种,便是一腔赤诚喂了狗。
恒仲平的脸色难看了不少,动了动嘴,但仍旧什么都没说出口。
归根结底,他也就在情|事上风流荒唐些,但却并不是个寡廉鲜耻的人,如今被人问到脸上来,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开脱的话。
“从前晴姐喜欢你,甘愿给你做这些事情,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沈琼冷声道,“可如今她不喜欢了,那就烦请少将军看在那真金白银的份上,放过她吧。”
恒仲平沉默不语,可呼吸却变得粗重了许多,半晌之后,方才沉声道:“那些银钱你去算个明白,我会想办法还你,但是人我不会放。”
这回答着实是出乎意料,沈琼难以置信道:“为何?”
“她是我的人,”恒仲平长出了一口气,又抬眼同沈琼对视着,“我喜欢她的模样性情,多年来感情深厚,岂能……”
这话还没说完,沈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哈,感情深厚?”
她一想起来自己到京城来,想方设法地混进将军府,见着江云晴那疾病缠身瘦骨嶙峋的模样,便觉着恒仲平这话令人作呕。
“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些,”沈琼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若不是我来了京城,只怕晴姐能不能活到如今,还两说。”
恒仲平皱眉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那出身高贵,看起来温婉贤淑的夫人?”沈琼并不大爱同人争吵,可心头的怒火积攒了太久,如今是怎么都克制不了了,随即又嘲讽道,“不过问了又怎样呢?你会为了晴姐去追究,去讨个公道吗?”
“你不会。”沈琼压根不给他留说话的余地,咬牙道,“就好比当年你分明知道,晴姐小产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可你什么都没做。”
兴许是顾忌着恒家的颜面,怕闹大了之后没法收场,索性就当做不知道。横竖事情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再追究也无济于事,多到绿漪阁去几趟,当做弥补就是。
这样的事情,在世家大族中也不算稀奇。
恒仲平瞳孔一缩,低声质问道:“你怎么会知晓此事?谁同你讲的?”他是个聪明人,只略一想,就反应了过来,“是华清年?”
“这重要吗?”沈琼掩唇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尽是嘲讽,“事到如今,你下意识的反应竟不是愧疚,而是追问谁走露了消息。恒仲平,别辱没‘喜欢’这两个字了。”
沈琼将存了许久的话尽数说了出来,看着恒仲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中说不出地快意。
“你若是还想强行扣着晴姐不放,我的确也没法拿你怎样,那就只能让人将这些事情宣扬宣传了。”沈琼似笑非笑道,“少将军这般在乎恒家的名声,总不会想看到那种局面吧?”
恒仲平咬牙切齿道:“你……”
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眼底都红了,沈琼却仍旧毫无惧色,不躲不避地看着他:“我今日就要带晴姐走。”
这边正僵持着,有小厮在院门探了探头,低声回禀道:“大爷来了。”
话音刚落,恒伯宁便大步流星地进了院中,他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沈琼,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亲弟,心中也有了数。
“就依沈姑娘的意思吧。”恒伯宁替他做出了决定,一锤定音。
沈琼似笑非笑地瞥了恒伯宁一眼,也懒得理会他,直接起身往绿漪阁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听恒仲平在背后问了句:“那件事情……你有没有告诉云晴?”
这声音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颤意,像是极在乎一样。
沈琼脚步一顿,意识到他问的是小产那件事,只觉着可笑。想了想,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笑了声:“你猜呢?”
说完之后,她便快步离开了这院子。
江云晴自打提出要离开后,便被禁足在了绿漪阁中,她没想到恒仲平竟然会翻脸办出这种事情来,又没法往外边递消息,只能被迫困在这里,整日茶饭不思。
“您放心,”红杏捧着粥劝她,“咱们这边迟迟没有消息,姑娘一定会想办法的。”
江云晴勉强喝了几口粥,正想说些什么,外边却传来动静。
“晴姐,”沈琼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快收拾东西,咱们这就离了这破地方。”
她就好似神兵天降一般,江云晴愣了片刻,才算是回过神来,一时间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沈琼上前几步,抱住了她:“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那些荒唐的爱恨,无论再怎么刻骨铭心,曾经将人折磨地辗转反侧,也都会有被时光消磨掉的那天。
沈琼这次带来的小厮派上了用场,直接将江云晴收拾好的箱笼搬离了恒家,其中都是当年从南边带过来的旧物,恒家的东西,半点都没有带走。
临走的时候,江云晴回头看了眼居住多年的绿漪阁,眼中不由自主地盈了些泪。但随即,她就将那泪花抹去,冲着沈琼露出些笑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再也没有回头。
沈琼将人领回了梨花巷,云姑的动作也很快,收拾出了个空房间来给江云晴居住。红杏则是与桃酥合住到一起,分别多年,如今总算是能尽情地叙旧了。
不大不小的院落,这次被塞得满满当当,也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