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可忍住不见她,比忍住不告诉她自己受伤了还要难。
谢铎从许鸢的房间离开后,来到了他的病房。
谢斯止手中最后一枚飞镖啪嗒射出,却一反常态,失了准头,扎在镖靶背后洁白的墙壁上。
“这是她的原话?”他敛着眸子,状似平静地问道。
谢铎靠在窗边剥橘子,他塞了瓣橘子进嘴里:“许鸢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你错了。”谢斯止淡淡道,“对我,她软硬都不吃。”
爆炸发生后,他陷入昏迷。
在那之前,他唯一做的一件事不是调来人手守住自己的安全,也不是交代谢铎稳住家族的暗潮,而是为许鸢所住的地方增加了比平日多出几倍的保镖,但这件事在许鸢看来,不过是在限制她的自由。
即使谢铎去劝说,依然改变不了她心底的想法
装飞镖的盒子空了。
谢斯止随手把它丢到一边,走到医用推车前。
医生给他换完药后忘记收走推车,上面还留了一把医用剪刀。
冰冷的器械在他手里闪着冷光,他漂亮的脸上没有表情,比冬日的大雪更使人感到凛冽的寒意。
医生叮嘱,伤口恢复之前不要下床走动,但谢斯止完全抛之脑后。
他离开了病房,头也不回,走进了大雪里。
……
小花跳上床的动静把许鸢吵醒了。
她睁开朦胧的眼。
外面的天还黑,时间流逝缓慢,长夜还没过去。
她被吵醒之后就睡不着了,披了件衣服坐起来,一手抱着小花,一手拿过床头的书。
雪夜祥和,无人打扰,许鸢点着床头灯,安静地看书。
自从卧床之后,她睡觉就不喜欢拉窗帘了。
一个人孤独冷清,看着窗外的雪景会热闹一些。
窗外不远处是一棵桦树,冬日里叶子落尽,枝干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雪,在茫茫的夜幕之中,如同招摇的鬼影。
小花很乖,老老实实窝在她怀里舔爪子。
寂静的房间,只有许鸢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看书很专注,以至于谢斯止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都没有发觉。
当她眼睛酸痛,从书上抬起头时,谢斯止已经站很久了。
他穿着病服,面容苍白,纱布下的伤口崩裂,渗出了鲜红的血。
他用深黑色的瞳仁盯着许鸢,眼里融着一丝暗色的情绪,但至少此刻,还没有发作。
小花看见他,识趣地跳下了床。
视线与他对上,许鸢僵住,尽管她表面很镇定,但内心的恐惧已经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暴露无遗了。
——恐惧。
这就是此时此刻,许鸢对于他的感知,或许还带着点厌恶。
谢斯止眉梢勾了起来。
明明佣人每天都来汇报她有吃饭喝药,可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起色。
就如同冬天湖边芦苇,风稍稍一吹,枯槁的芦花就会散下枝头,一地零落。
从前他总能在她身上感到温暖的气味。
现在却只有冰冷与疏离,如同置身在冬风最肃杀的时候。
谢斯止走到床前:“你愿意为了自由在谢盈朝面前戴上温顺的假面,却不愿意装样子骗骗我。”
“就连骗我都不肯。”他敛起眼眸,“你到底有多恨我?”
这个问题,他不需要、也不想听到许鸢的回答。
他只知道,继续僵持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比她先疯掉。
谢斯止摘掉腕骨的沉香珠放在一旁,拉住许鸢的手,将那把医用剪刀放在她的掌心。
他离得很近,胸膛遍布的伤口清晰地映入许鸢的眼帘。
“我没有办法改变过去自己做下的决定,也无法令你不要恨我。”
他眼瞳漆黑如墨,“但就算是恨,也大声一点吧。”
剪刀触感冰凉。
谢斯止握拢她的手,尖锐的一端抵在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上。
他手下一用力,剪刀便刺进了他的血肉。
“随便你出气。”他完全失去了痛感。
只用炽热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孩,“够了吗?”
许鸢卧床太久,反应有些迟钝。
等她的意识回笼之后,满手都粘着谢斯止的血了。
粘腻、鲜红、滚烫。
眼中所见的,肌肤所感的一切,都令她不适。
她想抽回手。
谢斯止强行按着她,在自己的原本的伤口上又捅了第二下、第三下……
因为失血,他脸色迅速黯淡下去,只有眼神仍偏执得像一个病人:“不够就继续,等气消了,就原谅我。”
第61章
许鸢手腕被捏得很痛,原本就薄的皮肤微微泛红。
相比之下,更红的,是谢斯止的血,沾满了她手指的每一寸。
才愈合的伤口一寸寸裂开,鲜血横流。
许鸢无法忍受他的疯气,产生了想要退却的念头。
可背后就是床头,谢斯止很容易,就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下。
“谢斯止……”许鸢偏过头,“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嗓音带着颤抖的尾调,眼尾弥起了淡色的薄红。
谢斯止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血珠沿着刀脊滚落在她洁白的指尖。
——他冷酷的血把她弄脏了。
某种意义上,她留有了他的味道。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部分留在她身体上,谢斯止心底就有种莫名的满足。
许鸢说,她在害怕。
谢斯止停下想要继续在她身上留有气味的念头,松开手。
许鸢胸口起伏,平复了情绪:“我没说过要你这样。”
“是我想。”谢斯止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白,淡淡道,“这是最快扯平的办法,两倍,三倍,哪怕十倍百倍也没关系,我只是没有办法忍受,你恨我太久。”
许鸢抿着唇。
谢斯止的思维模式让她疲惫。
仿佛在这个人心里,只要他付出了代价,就可以抵消一切。
“你消气了吗?”谢斯止问。
“离我远一点。”被他用这样偏执的目光紧盯着,许鸢快要喘不过气了。
“不会远离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你,或是放你离开。”他抽过床头的纸巾,一点点擦去她指尖的血迹,仿佛在擦拭什么珍贵的工艺品,明明血的来源是他的伤口,他却无知无觉。
许鸢不敢挣扎,怕谢斯止再做出格的事。
明明从前,他还没有这么疯。
像是洞悉了她内心所想,谢斯止开口,声音很轻:
“听见你要离开我的念头,我就没有办法控制情绪。”
“就像身体空了一块,而有人,要把我的血肉夺走。”
“我只能争夺,就算在你看来是发疯,可对我而言,能把重要的东西夺回来,就好。”
谢斯止从未和她这样交心的谈论,他眼睛很亮,凑近凝视着女孩。
“血肉?”许鸢呢喃这两个字。
“说错了,是比那还要重要的东西。”谢斯止察觉出她语调里的嘲讽,瞳仁仍然亮莹莹的。
在尝试了几种方式都无用之后,他又装回了狗狗:“该是心脏才对,就算你要我把心挖出来还你,我也会毫不犹豫。”
那一刻,许鸢忽然冒起一个阴暗的念头。
脱口而出时,她像被什么附体了:“那你挖出来啊。”
剪刀被她丢到了床沿。
谢斯止捡起,毫不犹豫扎向心口。
一瞬间的赌气之后,许鸢的理智回来了,连忙握住他手腕。
谢斯止动手不留余地,她也虚弱得没什么力气,剪刀的尖刃依然扎进了皮肤。
许鸢眼睛里容不下其他任何的颜色了,就好像坠入了一个血色的世界,沉闷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