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 第9章

作者:林春令 标签: 现代言情

  计庭尧回去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家里饭早已经做好,原本孟芳起打算等计庭尧回来吃饭,但她今天晚上还有夜校的课,等了半个小时计庭尧都没回,她只能匆匆扒了两口饭出门。

  两人恰好在巷子里碰见,巷子窄,路灯又安在远处,还好计庭尧的自行车前面装着灯,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肯定要撞一起去。孟芳起急着去上课,来不及跟计庭尧多说,从包里掏出串钥匙卸下来一把给他:“饭在锅里热着,家里这会儿没人,继平去南嘉大学自习,红缨在隔壁看电视,我正准备喊她回去守门。正好,也不用麻烦了,你先回家吧。”

  计庭尧没接,对孟芳起说:“我送你去吧,也没别的事,到时候再跟你一起回来。”

  “两个小时呢。”孟芳起说,“而且你还没吃晚饭。”

  “我在医院食堂吃过了,没事,我就在旁边看看书,这么晚我也不放心。”

  孟芳起便没有再继续反对。

  原本在黑暗中还没发觉,等两人骑车到外面大马路上,孟芳起才注意到计庭尧身上衣服似乎重新换过,不是他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棉衣。

  “你换衣服了?”孟芳起随口问道,这段路上没几个行人,她与计庭尧并肩骑着自行车。

  计庭尧不知怎的,对她的话有几分慌乱,结结巴巴半天说:“嗯,是的,今天有个病人来医院,是‘红眼病’,我接触过……所以下班到宿舍把衣服洗了消毒才回来……”

  孟芳起二十来岁的时候,“红眼病”曾在全国蔓延过,她那时候也没能幸免,还发过两天烧。闻言她惊愕失色,说:“那怎么办?你们怎么还管这个?可别传染上了,你看人家眼睛了没,不能盯着眼睛看的。”

  不等计庭尧回答,她又说:“我知道个偏方,用细辛和黄连煮水,沸腾后蒸眼睛,回头我煮了你试试。”

  “没关系,这是接触性传染的疾病,对视其实不会得病,我在医院做好防护了,你别太担心。”

  他毕竟专业,这纯粹是她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过孟芳起并不是犟脾气,死不认错的性子,她只是有些好奇,又向计庭尧确认:“看了真的没事吗?我以前一直以为看一眼就会得病。”

  计庭尧耐心给她解释完,见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总算松了口气。

  棉纺厂的工人夜校在工厂后面一排平房里,来上课的基本都是女工,计庭尧大剌剌出现在教室里很是突兀。孟芳起平时都早早来前面几排占座位,今天直接拉计庭尧坐到了最后一排。别看她只上到初中,却写得一手好字,计庭尧坐在她身边,看她心无旁骛听老师讲课,时不时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记着笔记。

  像孟芳起这样好学,也支持家里两个孩子读书念大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学文有偏见。计庭尧不禁胡乱猜想,也许是跟她过往的经历有关,或者更直接点说,跟她喜欢的那个人有关。

  计庭尧并不介意她心里装着别人,起码她对待这段不得已而维持的婚姻,是诚实且真挚的,于他来说这些便足够了。

  今天给孟芳起她们上课的女老师刚从北京回来不久,身上穿了件红色的毛呢大衣,是孟芳起没有见过的款式。她在纸上涂涂画画,照着老师身上衣服大概画了个样式出来,又在领口处稍微做了几分改动。

  下课的间隙她问计庭尧:“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挺好的。”计庭尧不太懂女士服装,看眼说。

  好在孟芳起也不是真的询问他的意见,自己在上面增添几笔:“不过这个料子可是难买,我都没有在百货商店见过,家里倒是还有两张布票,本来留着红缨考上大学给她做新衣裳的。”

  “她总能考上的,后天晚上回干休所吃饭,我问问我妈,如果工作稳定下来,也能抽出时间学习。”计庭尧说。

  孟芳起担心夏红缨的耳朵,如果一直这样保守治疗,她恐怕也没有心思学习,但孟芳起不愿意时刻在计庭尧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无端增加他的压力,笑笑“嗯”了声。

  从夜校回家洗漱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计庭尧原本已经准备躺下,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下床,从棉衣口袋里摸出支药膏。

  孟芳起早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她躺下又半撑起身子纳闷问他:“你拿的什么?”

  “红霉素软膏。”计庭尧坐到她身边,拧开盖子,侧着身子低头瞧她说,“有消炎止痛的效果,副作用也比较小。但是我不太确定能不能抹里面,外面应该是可以,你要不抹点试试看。”

  什么里面、外面,孟芳起消化好会儿都一头雾水,直看到男人红透的脸才骤然明白过来。

  “不用,不用抹,我不怎么疼了。”她索性将被子扯到自己头顶,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计庭尧脸皮更薄,不过他是医生,怎么都不该讳疾忌医,想想将药膏塞到枕下,说:“要不明早再看看,如果还不舒服的话,抹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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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上药

  孟芳起当作听不见,半天才从被子里出来,她只露了双眼睛在外头。因为屋子里灯还亮着,她一时有些不大习惯,忍不住伸手去捂住眼睛,然后指使计庭尧去关灯:“我要睡了,你手长,灯你来关。”

  计庭尧深深看了看她,伸手摸到连接开关的线,拉动了一下,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睡吧。”他说。

  其实计庭尧有点儿心猿意马,刚刚她躲在被子里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踹到他的小腿,他身子反应就不太对劲,不过她显然还不舒服,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夜里孟芳起醒来上了趟厕所,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原因,一整天下来某个部位还是隐约肿胀得难受。她想起临睡前计庭尧搁在枕头底下的药膏,犹豫几秒,还是伸手往他枕头下摸去。孟芳起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够小心翼翼了,没想到还是弄醒计庭尧。

  计庭尧睡眠很浅,孟芳起睡相一般,夜里睡着后常会说梦话,他开始不大习惯,但这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跟计庭尧相处久了便清楚,他生活讲究,吃穿也精致,乍看着是个规矩特别多的人,但事实上适应能力还算不错。

  男人刚醒来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被耳畔细小的摩擦声惊吓到,他还以为是老鼠之类的异物,还未完全睁开眼就猛地起身下意识去拉灯。孟芳起避无可避,只得呆呆坐在那儿,直接对上计庭尧不解的眼神。

  “芳起?”他长吁口气,缓了缓神色问她,“怎么不睡?”

  孟芳起被他这话问得浑身不自在,她别扭揉搓着双手小声说:“你那个药膏呢?要不然我还是抹点儿吧……站了一天……”

  计庭尧不等她说完,忙掀开枕头把药膏递到她手上。她捏着药膏躺到被窝里,刚要脱去棉毛裤,又觉得头顶灯光和男人眼神刺眼得很,说:“庭尧,你关灯吧。”

  “关了灯怎么涂?”

  “我不用看。”

  “那也……”计庭尧还在追问。

  孟芳起干脆自己起身飞快扯了下长线,没好气地回:“在我身上长着都快三十年,我就算不看也知道长在哪儿。”

  计庭尧终于安安分分地闭上嘴。

  虽然看不见,但是计庭尧耳朵还算不错,触觉也很灵敏。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听到她不知为什么发出奇怪的哼声,有心想问她一两句,然而计庭尧只是僵硬着身子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直到孟芳起说了句:“好了。”

  计庭尧才发觉自己刚刚呼吸明显比平时慢好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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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庭尧在孟家住了大半个月,农历十月十八是计庭尧的生日,这天周二,公历十一月二十二日,计母特意提前来家里说过让他们回去吃饭。

  夏红缨的工作已经解决,计庭尧既然跟计母开口,家里不管怎么着都得托关系去办,最后给夏红缨安排到南嘉第三汽车制配厂当划线工。第三汽车制配厂原先属于部队,夏红缨能到这家工厂,归根结底还是计父帮的忙。

  划线工工作内容并不繁重,而且稳定又体面,比在菜场杀鸡不知道强多少倍。孟芳起觉得欠计庭尧良多,私底下三令五申教育夏红缨对计家人尊重点,包括面对着计振薇的时候也是。

  夏红缨瞧不惯计振薇那副高高在上,把她们当要饭花子来看待的做派,她撇嘴反驳孟芳起,说:“她整天装腔作势,我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我叔他的面子上,我都不稀罕和她说半句话。”

  “多久才见一次面,你忍忍就是。”孟芳起说,“一会儿见到她的时候,你可别跟她犟嘴,你看你这个工作还是人父母帮着你找的,今天还是你叔的生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夏红缨不是不懂。她不说话了,忍不住又怨孟芳起:“你看你没事让他家帮啥忙,弄得人家把我们看轻,你这日子还难过。”

  “好了,别想这么多,到时候你给我收敛着行。”

  孟芳起也不愿意跟计振薇打交道,她对自己有偏见,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而且计振薇和计庭尧那个前女友十分要好,孟芳起和她吃过几次饭,几次都有意无意提起那位女同志。但是不管怎么样,计振薇是计庭尧的亲姐姐,孟芳起看得出来,计庭尧和她关系很好,且尊重、信赖她。

  孟芳起给计庭尧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影集册子,封面印着几朵鲜花。她原本还想给计庭尧定个麦淇淋蛋糕,不过这价格太贵,一个蛋糕就要十几块钱,她在柜台前来回转悠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没舍得买。

  虽然是个闲生日,计庭华夫妻俩和计振薇夫妻俩都带着孩子回来,才到计家,孟芳起就看到他家桌子上就摆着个十二寸的大蛋糕,听说是计振薇拎过来的,她对计庭尧这个弟弟是真上心。

  饭桌上大嫂朱淑蓉突然说:“明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去百货商店买棉布,大姐、芳起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我也请假了,到时候白布也要多买点,大嫂你那边布票够吗,不够的话我匀两张给你。”计振薇说。

  “够了,庭华单位发的还有。”朱淑蓉说完又问,“那芳起你呢,要不要一起去买,这以后谁都说不准,要是再像一月份那样,东西突然涨价,还不如提早囤点在家里,反正布一两年又不会坏。”

  今天商务部刚发出通告,从12月1日起,全国免收布票、棉絮票,对棉织品敞开供应。布票流通三十年突然取消,今晚各家各户几乎都在讨论这个事,一来觉得手里布票不用浪费,二来又担忧棉布价格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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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量尺寸

  孟芳起心想家里棉布还有不少,自己工厂有时候会发些毛巾之类的东西,用不完的毛巾被她拿来缝过被子和床单。她家里不需要再买布料,何况孟芳起觉得布料开放购买,价格未必就会上涨。

  白天在棉纺厂的时候,就有工友问过她,要不要明天去抢购布料,当时她说自己不去。

  但显然这会儿孟芳起考虑得更多,她跟计庭尧在一起,总归现在两人都是想安心过日子的。既然他嫂子开口邀请,这还是家里女眷头回聚着做事,她若是拒绝,倒显得她不合群,与这个家里成员格格不入,她并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家庭和睦。

  “我也买点儿吧,要过年了,正好帮庭尧做件新衣服。”孟芳起心里盘算过一番后说。

  “那好,明天咱早点到长西路去,我估摸着七点都嫌晚。”朱淑蓉说。

  “我明天还约了个朋友,可能要稍微迟点儿,如果要排队的话,淑蓉你们先排着。”

  “那行大姐,我就和芳起先去。”

  一大桌子的人,谁也没注意计振薇的话,孟芳起隐约还记得上次计振薇把曹素娟领到家里来的事,她听到“朋友”之类的字眼,不禁往计振薇身上瞥了瞥。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小气,无事生非,计振薇和谁交好其实都是她的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跟计庭尧结了婚,她就阻止他们来往。

  计母乐得见到她们妯娌、姑嫂和和睦睦的场景,不由跟着笑说:“不管怎么样,你们是要添点儿衣服,回头我支持你们一人二十块钱,让你爸也掏点钱。”

  说完,胳膊肘捅了下计父,说:“你可要大方点,别一毛不拔。”计父难得笑了几声:“给,给,怎么能不给。”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夏红缨不动声色看着孟芳起脸上的笑容,心说这家子除了计振薇这根搅屎棍,大家不管怎么样表面功夫都做得不错。她拉了拉孟继平袖子,正要跟他说两句话,哪晓得孟继平“哎哟”声轻声呼痛,慌忙拉下袖子。夏红缨眼尖,看到孟继平露出的那段手臂上青紫色痕迹。

  她心中一惊,再看看桌上言笑晏晏,到底没有当即发作。

  晚上从干休所回去,夏红缨和孟继平骑车走在前面,孟芳起和计庭尧跟他们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夏红缨让孟继平骑快了点儿,刻意将后面两人甩得远远的,扭头往后看去,确定他们听不到说话声,才压低声音对孟继平讲:“你老实跟我说,你最近究竟怎么回事?晚上吃饭我看到你手腕青了一大块。你姐最近事情多顾不上你,你可让她省点心。”

  “没事。”孟继平还想着搪塞过去。

  夏红缨忽然厉声说:“你可别想瞒我,要不然我直接告诉你姐,你看到时候你还怎么编!”

  孟继平往前骑着车,忙说:“好了好了,你别告诉我姐,我跟你说……之前在学校里,因为我个子不高……他们总欺负我,不过老师已经教育过他们,而且现在我交到两个好朋友,他们对我很好,昨天还帮我出头来着。手上的伤是昨天撞到课桌,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没事的。”

  “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可要跟家里说,千万别瞒着我们。”夏红缨想了想。

  孟继平骑车从清河边飞快驶过,他声音极低,清河岸边的风一吹就飘散了 :“我知道的。”

  孟芳起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等她和计庭尧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把自己选的影集册子交给计庭尧:“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售货员说这种样式现在在沪城都挺时髦。”

  “很好看。”计庭尧收下,当着她的面从皮箱里拿出自己之前的相册,将照片都取出,一张张重新放进她买的册子里,边说:“等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向月公园拍照,我把相机带过去。”

  孟芳起弯身在缝纫机抽屉里找着什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跟计庭尧的那次见面,那会儿她看计庭尧的眼神,跟看敌对势力差不多。想到这些,她笑了下, 手里拿着皮尺走到他身边,说:“我给你量个尺寸,爸妈今天不是一共给了三十块钱么,我帮你做身衣服吧。”

  “棉衣不用,去年我哥给了我件新的还没穿过。”计庭尧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裤子,裤脚那边已经磨得起毛,他又说,“要是不麻烦的话,帮我做条裤子吧。”

  孟芳起点头说:“不麻烦,那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她手艺不错,原先家里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就算是一般的布料,夏红缨和孟继平穿上走出去干净整齐,看着也不比别家的差。当然,要不是夏红缨这场变故,单凭孟芳起的工资,也足够养活一家子,唯独平日里没有什么结余。

  男人身量高,一双腿修长又笔直,她给他量裤子尺寸量完腰围、膝围、脚口还有裤长,就差横裆和前后浪的尺寸不清楚。横裆指大腿最宽处,而前后浪是裤腰到前后裆部的高度。孟芳起蹲下身,拿着皮尺,还没碰到计庭尧,他已经不自在地挪了挪腿,要不是房门关着,他估计能退到门外去。

  孟芳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计庭尧脸皮也太薄了点儿,明明两人都已经坦诚相见过好几次。不管他们生活习惯,受教育水平有多大差异,起码在这点上,两人是和谐的,并且算得上有共同的革命目标。

  “你站好,不然我不好量。”孟芳起催他。

  计庭尧这才不乱动,乖乖站着任由孟芳起在身上比划,她嘴里念叨着数值,在量到前浪时,觉得不该害羞的孟芳起目光落在他身前异状上,很快轻轻别开眼,小声说:“你这人,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哎……不就量尺寸吗……”